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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追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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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相信灵魂转换这种事情吗?
哲学二元论认为,人由□□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灵魂作为人最本质的部分存在可以脱离具有所谓人功能的□□延续。
当代表着生命的鲜活与热烈都走入穷途末路,千万遍的呼唤与想念连成条无法传达的线。
那个常在记忆深处回现的人是否跨越生与死的距离,能够重新来到他的面前。
这种听起来荒谬到头的想法,先是被巷子口玩泥巴的小屁孩嫌弃地白上了一眼,嘟着嘴挥了挥沾满污泥的手,示意眼前一米八几的碍事家伙挪挪地方,“叔,你要实在闲的没事的话可以去搬砖。”
姜修明倒没计较称呼的问题,他拍拍身上不小心溅上泥点子的警服,转头就试探性地说给网上猎奇解谜发烧友,收获到的是一连好几个感叹号提醒,崩出句难得一见的劝人迷途知返的话:“别把生活和虚幻混淆了。”
真的,是自己分不清吗?
在过去一年的漫长等待里,色彩褪成两极分化的黑白,听觉同嗅觉一齐笼罩在自我封闭的塑料袋里,他将自己肢解,在麻木的疼痛中静待着缺氧迫近,却又在本能下濒死挣扎。
街巷的转角处,昏暗的路灯下,莫名浮现的相似身影,期待与希冀施舍下引人浮想联翩的痕迹,他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奔赴,揭开生活的面纱之后,看见截然不同的人。
无数次的奋不顾身与无数次的落空,连道歉的话语都演变成条件反射。
神啊,世界上再也没有和她一样的人了。
那个在阳光照耀浮尘的惬意午后,偶然闯入他的视线,得寸进尺地占领他十七年人生的人。
姜修明想不明白,到底,到底该如何抹去祁燃在自己生活中留下的痕迹。
她分明早就成为心脏跳动的一部分,成为他与世界的连接,成为生活的代名词。
祁燃葬礼的那天,是好大好大的太阳,炫目到要将人灼伤。
在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死去,或许连上天也不待见。
到场的人很多,黑白的丧服,单调的一片,聚集在生机盎然的绿色草坪上,像是滩被打翻的墨水。
可以算是祁燃一生中除去小组展示,收到目光注视最多的一天。
人们长久地凝望着被定格在黑白照片上的她,也只凝望她。
照片上的祁燃耷拉着眼皮,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没有笑容,无趣的样子和现实中默默无闻的性格一样。
不讨喜,但也说不上讨厌。
走流程一样抹出几滴冰冷的眼泪,毫无感情地说上几句准备好的悼唁词。
人来人往间就散了场,直到最后,祁燃的养母甚至都没能出现。
那个摸着她的脑袋笑得春风拂面的温柔女人,亲手将祁燃拉出福利院的泥潭,转身将她抛弃在了另一个深渊。
激素促发的爱意终究抵不过柴米油盐的侵蚀。
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与更好生活的权利,祁燃没办法加以苛责,她对于家庭与爱的渴望也早就在女人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兴巷时消失殆尽。
从未能被爱意簇拥过的人生,只是没想到连葬礼都这么凄凉。
姜修明在葬礼的尽头等到一场太阳雨,金色的光线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
这下,注视着祁燃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姐姐,医生说你死了,啊,不止医生,是所有的人,他们都这样说。”
“可是姐姐,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如果我还活着,你怎么会死呢。”
“在这个以你为中心运转的世界里,我怎么可能会脱离你而存在。”
“结局,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
已经分不清是执念还是幻想,姜修明静默地蛰伏于黑暗,等待一线希望中黎明曙光的降临。
他心甘情愿地沉溺于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偶然的回望中才发现,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无法忽视的重力将悬空漂浮的人拉到地层上脚踏实地地生活,在忙碌驱逐的日复一日中,人们不约而同地将灵魂重生划到不可能的境界。
是非科学、非自然,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是出现在电影小说中都显得俗不可耐的情节。
他所期盼的,是多么荒诞且可笑的一场闹剧。
可是,奇迹本就诞生于所有人都不相信的狂想中。
等待的突破口在那个因为打群架进局子的爱豆。
姜修明警局工作两年,无背景无后台,枪林弹雨中地靠着自己一路艰难险阻升到重案组队长。
重案组,从名字就知道,显然与这类打架斗殴的治安性质案件不沾边,也不知道是鬼迷心窍还是机缘巧合,美化起来是冥冥注定的缘分,总之是姜修明答应了同事代替值班的请求。
明明那天上午刚结束一桩制造贩卖枪支案,追着犯罪团伙是一路从城东跑到城西,又是走街串巷又是飞檐走壁,警犬都跑得累瘫了两只,也不知道人是哪里来的勇气守夜班。
或许该说天道酬勤又是有志者事竟成?姜修明实在找不到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听到报案人名字时的欣喜若狂,是可以振臂高呼“星光不负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的情不自禁。
真要谈起来有种考研二战终于上岸的喜极而泣,范进中举可能也是这么一个高兴法。
还没能等到刚转正的接线员结结巴巴地将案件详情复述完,姜修明是捞起警服外套头也不回地带队冲出了门。
捞人的时候是激动的,捞到的时候是无助的。
他那么漂亮可人的温柔姐姐,怎么变成了混小子!@¥%#!
哪里有这么巧的巧合。
不一样的脸,不一样的年龄,甚至是不一样的性别与社会背景。
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面前规规矩矩坐得笔直的祁燃,家庭美满,爹疼妈爱,在关注围绕下长大,说话是带笑的,是能够挺胸抬头与他人对视的,和他性格孤僻到有点吓人的姐姐扯不上半点关系。
差远了,就像是在高数考卷上写了篇雅思小作文,一种横跨大西洋的荒唐感。
虽然姜修明没试过,但……阅卷老师看在外国友人的面子上给上一两分也说不定。
看吧,虽然荒唐,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姐姐永远值得被偏爱。
还是自己哄好的自己,姜修明忍住了撂担子走人的冲动,花光心思抢了笔录的工作。
所以……
世界法则要怎么让他相信祁燃不是祁燃,漏洞多到破绽百出。
即算是换了副躯壳也难以完全改正的扣手小动作。
和姐姐同名同姓也就算了,怎么还和姐姐一样被盯着超过五秒就会自动认错。
于是灵魂在觉醒,心灵透过眼睛去拥抱眼前人。
分明是心上人。
但是,姐姐好像装不认识他,陌生的语气,疏离的话语,敬而远之的客套。
没有关系,对于祁燃,姜修明最擅长死皮赖脸。
事情的走向开始诡异起来——
姜修明在同事的注视下,难得地追起了星。
虽然说干部一般老成的人身上终于有了点年轻人的朝气,但是……
你能想象警队活阎王一丝不苟到宛如出厂设置的电脑界面上,挂着爱豆直拍的小窗口吗?
这和彗星撞地球,火山大爆发以及人类灭绝有什么区别?
姜修明哪知道他给同事们吓得轻手轻脚做事战战兢兢了三天,只是学着粉丝们刷数据,切瓜,发评洗广场就已经把他累得够呛了。
姐姐的世界好复杂,回归预热期物料和不要钱一样地砸,专辑周边代言拼车是一车接一车,直拍刷完还有下一场直播。
造谣与澄清都跟CIA似的拿着放大镜你来我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真是隔行如隔山。
最直观可见的影响是,人刚追上一周,钱包瘪下去一半。
姜修明在补完Greenlight出道以来的全套专辑后隔着屏幕发出感叹,人还没摸着呢,钱都蒸发到空气里了。
进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是个恋爱脑。
可以大胆点把“可能”去了的那种。
也不知道当爱豆是不是都要强制培养魔鬼作息,祁燃练习结束后凌晨两三点还在公司制作的交流平台上回复粉丝留言,姜修明被网上认识的追星同担给消息轰炸醒,爬起来顶着鸡窝一般凌乱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发评论催祁燃睡觉。
短短几字发出去,一秒不到的时间里连带着头像和ID一同石沉大海。
一条又一条的信息互相挤压着消失在小小一方屏幕里,祁燃的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从独属于两人的聊天对话框变成千万粉丝关注的平台,你来我往的对话变成单向连线,他淹没在屏幕这头的人海里,再也无法一开门就拥抱到触手可及的姐姐。
姜修明终于有种“我喜欢的人变成了闪闪发光的大明星”的实感。
姐姐能够坦然地接受来自很多很多人的爱,她沐浴于璀璨的灯光下,不再需要低着头担心那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的劫难与不公,不再需要承受命运的风吹雨打,大可以绽放于日光中作温室里的朵红玫瑰。
只是不再需要他。
姜修明想当警察,从小就想,不是因为惩恶扬善的满腔热血,也不是因为报效祖国的壮志凌云。
那些大的广的可以呈到台面上的套话,从来都不是心中所想。
身边有想要保护的人罢了。
主动的投怀送抱是意料之外,可以多来几次会更好。
就是多出来的一群男人煞风景,姐姐的身边群狼环伺,一个个人模狗样的,不要脸的很。
“姐姐”这声试探得很自然,祁燃也回答得很自然。
他挑得时间地点刚好,没人会注意到他和姐姐的对话。
方便他迷途知返的姐姐回到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