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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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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最近的案件实在太多。
或许也不能单纯地说是太多,暑期时段,本就是案件高发期,三天一小偷七天一小抢,再加上些近期涌入灰色地带的新鲜血液,活动就愈发猖狂,帮派交易,杀人越货倒也屡见不鲜。
个人的理智难存于群体的盲目性与煽动性之中,事实所证乌合之众的道德界限远低于所谓“人类”的界定,或者进一步开诚布公地说,人在成为人之前首先是兽类。
是难以驯服,更难以圈养的野兽。犬齿,利爪,尚未退化完全的血性;自私,杀戮,不计代价的生存。
本性而已。
在无限混乱的熵增中,警局因□□的需求而存在,义务框架下承接的案子小到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到帮派血拼几十人拎着家伙物什对峙的惨烈群殴。
那些面红耳赤摆到人群围观中的争吵与笑意未减转身却阴恻恻捅下的刀,赤|裸展开的世界另一面,什么都有可能。
他们是相较于动物饲养员离野兽更近的一群人。
起码姜修明印象里是这样的,当然,身边所有人的记忆也应当如此。
存在合理,制度合理,运行合理,这个世界在所有人的观念中都是那样的合乎常理,善恶并存,黑白相依。
只是,显然不是错觉,最近发生于娱乐圈的凶杀案似乎的确是太多了些。
那不是一个如此容易出现意外的地方,起码不该如此频繁。
以李初岚自|杀为开端,接连着的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被社会组织围堵,有人自|杀,有人失踪,娱乐圈这个月突发案件的精彩程度已经足够写一本刑侦小说。
祁燃不是失踪个例,只是前几位失踪登记的艺人与素人之间只差个“出道十年”,除去亲近的家人朋友,带起的关注度甚至未能破百,人走茶凉的凄切不免淋漓。现实的残酷可窥一二,这几桩赶着前后脚发生却八竿子打不出个关系失踪案,是各有各的离奇,有和小三开房开到一半消失的,有在剧组解手时不见的,甚至还有疯疯癫癫扬言要去寻找异世界的。
人类多样性,开了眼了。
还在阎王队长死亡直视适应期的接线员其实刚过实习期两个月,毫不夸张地说,正式入职警署六十多天里所见所闻的精彩程度已经超过她二十多年的人生。
八卦小组的另一位警员就曾在她第N次被案情震惊到呆滞的时候拍着接线员的肩膀安慰,新人,是这样的,刚来分不清自己是在警局还是物种调查局的一抓一大把。
失踪案跟有什么季度KPI似的以一月两起的速度频发,警方被受害人家属催得是上天入地又是钻林子又是翻垃圾的,只差把流浪狗窝也一并端了。搜救专项组晕头转向忙活大半月,美美在西街阴暗巷子里收获到受害人的一堆结痂发臭的衣物。
有进展了,但又不是很有。
也就不得不提到某位被曝家暴成瘾的男演员,事件发酵以来网络上再度就着传统话题“性别对立”吵了个底朝天,算是很好地转移了大众注意力,S城警方短时间内才不至于被舆论炮轰。
八卦聊到一半被警局素有“冷面阎王”之称的姜修明抓个正着,说不出的悔恨与辛酸就跟吞不下的鱼刺那样让人抓心挠肺,接线员在自家队长“公事公办”的面瘫脸和无意收紧的手指中品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警告。
!
这个半眯的眼神!这个握起的拳头!
身为Z世代的职场整顿人,她哪能不懂!就算退一万步讲,她敢不懂吗!队长这是点她呢。
随意告知讨论案情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
她这面冷心热的队长是在提醒她上班不要摸鱼。
短短几秒内头脑风暴席卷过接线员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狠狠调教的颅腔,她拢成喇叭状方便说悄悄话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成了标准的敬礼,“报告,什么也没有。祝队长下班愉快!”
是谁的嘴角在抽搐。
又是谁自己一脚蹬回了工位。
三个人的八卦小组转眼就只剩下了接线员一人。
哦哦,或许还有伫立在原地搞不清是来加入还是拆散她们八卦小组的活阎王。
虽然不知道队长的面瘫是不是天生的,但就算是帅得再惨绝人寰,也不建议顶着这样乌漆嘛黑的神色来加入她们。
如果姜修明一再坚持的话,接线员觉得自己还是要和其他组员商量商量的。
盯着分钟缓缓走到“1”,接线员揉揉自己发酸的眼睛,再对上姜修明的死亡直视,卑微打工人仅存的一些社会礼仪快要维持不下去。
五分钟了!距她下班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啊!
今天未能以第一名冲出警局大门就已经是对工作的亵渎了,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活阎王大眼瞪小眼。
“你们,在说谁?”姜修明重复一遍问题,嗓子发涩。
脱下来的外套在过度用力的指尖攥出折痕,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紧张。
曾在酒吧里凭着声线找到犯罪嫌疑人的姜修明,第一次,希望自己听错了。
那个被划到禁忌领域的名字。
人是种很矛盾的动物。
一个见他的理由,一个明明不会轮到他头上的案子。
接线员不太理解这种下班还给自己找事做的队长,但表示尊重,她瘪瘪嘴开始暗戳戳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一个刚刚报上去的失踪案……”
“是谁。”追问的语句毫无章法地脱口而出,横冲直撞地打断多余的信息,姜修明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没有耐心。
见队长的注意力不在日常打鱼晒网的自己,接线员将耳机盒塞回包里,下班的动作大胆起来,“祁燃。”
解放的一身行头三下五除二整理好,接线员抬头想本着些同事情谊又或者是出于骨子里对冷面阎王的一点敬畏说声再见。
诶,人呢?
那么大块人型冰坨子呢?
“队长?”
接线员顺着走廊出的女声望过去。
刚下班的姜修明,跑去,加班了?
怎么编制内还这么卷啊啊啊!
*
祁燃以为自己不怕的。
冰冷的,细长的,全身覆有鳞甲的,爬行动物。
她死过一次,那是个极其漫长却又称得上是弹指一挥的过程。当痛楚的绝唱蔓延到神经末梢,肉体凡胎淬灭在汹涌的热浪中,生命的余韵便碾碎化为寥寥一缕绕指柔。
是一种很新奇的,但绝对不要有第二次的体验。
有些事本就不是越熟练越好,直面过死亡的人就再也无法从容奔向既定的结局,于是很难体面。
颤栗只是本能。
而后是僵硬无法挪动的身躯,扩散失焦的瞳孔,与刺痛嘶哑的喉咙。
绿色的光芒,吞噬一切的贪婪,难以餍足的欲望,都是要将她拆吞入腹的信号。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祁燃贴着墙哆哆嗦嗦站起来,同手同脚地后退几步,身体控制无力地陷入一片失序混乱中,小脑很快就在左脚绊右脚中证明了它的爱莫能助。
红到泛黑的蛇信在惨白的灯光下揭开面纱的一角,从晕开的暗色边缘游行至陡然切断的光束下,网状的黑色花纹铺陈在黄绿色的底色上,以极限单调的色彩绘出种惊心动魄的窒息感。
水波状展开的方向,眼花缭乱的运动,近在咫尺的腥臭味,祁燃不可抑制地干呕起来。
送到嘴边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鼻腔发育不完全的蛇类明明没有颜面部,祁燃却从微张的上下颌中看到些手到擒来的兴意。
呕吐反射还未能得到缓解,身上的汗毛在一个冷颤中竖了起来。
先一步进入灯光下的蛇弓起了身子,肌肉收紧,气力蓄积在拉紧的肌肉纤维中,绷起的身子蠢蠢欲动。
前一秒被吓得呆若木鸡的是祁燃,下一秒撒开蹄子往门口奔的也是祁燃,世界上或许会有两个祁燃,但跑成离弦之箭的有且仅有一个。
仓库,无窗,四面水泥墙,一张铁门,从外面锁住。
收拾收拾是能够直接躺下作墓地的毛坯坟。
但你听过一个故事吗,1982年的美国佐治亚州的劳伦斯维尔,母亲安吉拉为救儿子托尼·卡瓦洛将一辆卡车抬了起来。
危急情况的促使下,肌肉的强直收缩比任何时候都更要强烈,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到常人不可触及的水平,寻常的妇人在一瞬间获得了“天神之力”。
于是超人从动作漫画走到现实。
所以,综上所述,一拳打爆地球也不是没有可能(误)。
正经一点,祁燃沟回稀落的大脑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四面封闭之下往出口逃总是没错,即算是个封死的出口。
“哐当。”
突出的指骨在生锈的金属面上碰撞留下道血痕,铁面甚至未能给面子地凹陷下去一寸。
答案揭晓,祁燃没有做超人的命。
很巧妙的是,她身后穷追不舍的冷血动物能够为她下辈子抽中超人梦提供一个崭新的机会。
祁燃贴着铁门转身,一时不知道是自己在抖还是在地震,看地上那群东西怡然自得的模样,大概率是前者。
累死累活拉开安全距离在五秒内不复存在,祁燃脱力地抵着门,不知道是该求耶稣还是求菩萨。
中西医结合的临床疗效经实验统计证明痊愈率要高于任何一门单用。
还是五五开一起求吧。
求神拜佛的咒语还未念到一半,心不诚灵不至的祁燃嗤笑出声。
什么人定胜天。
真是好大一场玩笑,她在这场自救游戏里被耍得团团转,跑了,倒了,砸门了,然后快要丧命了。
蛇没有折磨猎物的习惯,毒杀或是强力绞杀,它们更享受一击致命的快|感。插翅难飞的猎物被蛇群围堵到无法行进的死角,牵拉的肌肉在能量催动的极点一触即发。祁燃的眼前闪过道黄黑色的蛇影,她害怕地捂住了眼睛。
等待远比想象中的漫长。
血肉的疼痛未能如期而至,砸过门的指骨还在隐隐作痛,内耳半规管的平衡感受完全失效。
祁燃在怀疑蛇毒进化到麻醉无痛致死一条龙全包之余,睁眼落入到日思夜想的怀抱。
神会知道她的思念吗?
“姜修明呜呜呜呜……”
“你个小兔崽子就不能来快点吗,我真的……真的怕死了啊……”
抽泣的尾音瓮声瓮气的,微微上扬的语调像是在撒娇。
关上的铁门后露出脸比天黑的三人,江泰西、崔瑞安和安松和三人无声中眼波流转,而后一致将目光投向了被少年牢牢抱住的警察,大有同仇敌忾的气势。
这新情敌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