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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今生.沉月露.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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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襄珂直奔舞衣去了,她只惦记着那件舞衣,之前没有看仔细,既然若愔说了送给她,这下她可要看个够。
若愔无事,回去观赏起室内的摆设。她的罗床前是一道梨木画屏,烛火映着屏上的傲雪红梅图。她迈步走到屏风后,画屏梅影漫上矮榻,这是夜晏齐休息的地方。矮榻前放了一张梨木小案,案上笔架悬着几只狼毫笔,旁边有一方端砚,还有几卷兵书。案上唯一的摆件是梅花清供,高腰细口白瓷瓶,枝干伸展,红色的花朵稀疏寥落。
她心中泛起一阵熟悉的感觉,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却回想不起来。
心字端着托盘走进屋里,摆好了茶壶和茶碗。若愔道:“心字,魔界可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想出去逛逛。”
心字微微屈膝行礼道:“若愔姑娘,尊上吩咐了,姑娘不能离开云芜轩。”
“为何?”
“整个魔界,只有云芜轩这一处是凡人能住的。魔都住在漆黑的山洞里,外面时常有毒物爬行,姑娘不宜出去行走。”
若愔点点头表示知晓,心字再次屈膝行礼,提起茶壶为她倒茶:“我备了凡间的早点,只是不知姑娘发热几时会醒过来,故而没蒸上。姑娘且等一等,就快蒸熟了。”
“有劳。”若愔黄花梨弯腿方凳上坐下。
一阵明亮的金光泛起,不同于屋内摇晃的烛火,若愔低头一看,原是腰上的红梅锦袋没系紧,掉落在地,封口松动,镇妖珠滚落出来。她弯腰把珠子和锦袋捡起,随后她就听到了心字的惨叫!
金光竟漫延到心字的脚下,随即爬上她的身体,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哐啷”一声,瓷壶碎裂,碎瓷与茶水一同炸裂|
心字伏在地上痛苦不堪,银牙险些咬碎,发丝粘黏在她的脸颊上,分辨不出是因为泪水还是汗水,即便两只手在身前胡乱抵挡,却也无济于事。
若愔花容失色,拾起珠子手忙脚乱地塞回锦袋,塞了好几次才放进去。光芒消失了,她连忙蹲下查看心字的伤情。
不料心字在她眼前变成了一条僵直的竹叶青蛇。
她知道自己闯祸了,误伤了这几日细心照顾自己的人,心中悔恨不已,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见镇妖珠的光芒被收束,襄珂推门跑进来,她双手推出一个红光罩,把青蛇笼络其中,再缓缓托起,置于眼前。
“我……”若愔蹙着一对远山眉,局促地杵在一旁。
“忘了告诉你,她也是妖,怪我怪我。”襄珂安慰若愔,“你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红光罩里,心字渐渐恢复了人形,但还是昏迷不醒。襄珂慢收光罩,让心字落回地面上。她扶起心字道:“帮我把她扶到偏房去,我来照顾她。”
若愔连忙上前把把心字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同襄珂一路把她扶了回去。
***
夜晏齐晚上回到云芜轩时,只见若愔墨发如瀑,身着水红色齐胸睡裙,纤玉似的指捏着火折子,把屏风后的灯盏都点亮了。
魔界没有白日,夜晏齐每日都需要大量的灯油,开销也就随之加大。襄珂每次给他送灯油都抱怨他用的太快,又花费了她多少多少银子,说起那些离她远去的银子就心疼的不行。
幸好襄珂不在这里,要是看见了若愔如此耗费灯油,非气到吐血不可。
“怎么把灯都点上了?”
若愔把火折子放在灯盏旁,缓缓回身,神色有些担忧:“我见公子案上有书,想着你晚上回来会看,怕你熬坏了眼睛。我孑然一身,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想着帮你做些事。”
夜晏齐猜到了她在担忧什么:“心字没事,你放心。”
若愔立刻惊喜起来,回身道:“她醒了?”
“醒了,襄珂把事情都告诉我了。妖很坚韧,况且有襄珂在,没事的。”
“我不知道她是妖……”
“是镇妖珠太厉害,跟你有什么关系?心字很喜欢你,她脾气好,不会怪你的。你要是心中实在故意不去,就给她抓些青蛙蟾蜍什么的,她爱吃这些。”
若愔微微点头,远山眉舒展开来。
她步伐轻缓,朝他走来。她察觉到夜晏齐有些不对劲,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裙,连忙扯起宽松的袖子捂住了前胸。
夜晏齐及时扭头避开了她,但耳廓依旧灼热,愈烧愈烈,心中凌乱起来。他快步走到屏风后的衣架旁,取来了她早上穿的君影草襦裙。
他把襦裙递给她:“我去把灯熄了。心字说你想出去走走?走吧,我陪你去,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若愔“嗯”了一声,接过衣服,走到了画屏后面换好衣服,随手抓起梳溪剑。夜晏齐点了一个纸灯笼挂在木手柄上,两人离开了云芜轩。
云芜轩外确如心字所说,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山洞,脚下寸草不生,岩石裸露在外。因为结界的缘故,这里连风都没有。偶尔能听到毒虫爬行的声音,反而显出了静寂之感。
若愔没有看到魔族,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她越是走下去,就越觉得恐怖,好像黑暗里随时会有什么东西窜出来。
“魔界后山有很多毒花,一个比一个艳丽,只有名叫月露的花与众不同。它没有毒,也不与其他花生长在一起。”夜晏齐的讲述让若愔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
再走几步,若愔的眼前豁然一亮。大片幽蓝的荧光胜过了夜晏齐手里的纸灯笼,他把纸灯吹息了。若愔眼眸舒展,上前细看,她很好奇那些会发光的花朵。
每一朵月露花都是外围的花瓣四散绽开,花心的花瓣禁闭,像是在保护着什么。
若愔探出手指轻碰,花心涌出一股清流,她惊叹着微微张开了双唇。
“月露花的根坚硬如铁,能穿透岩石去寻找水源。它们把水存在花心里,以备不时之需。它就像师父教我的,生不逢时就要韬光养晦,方能守得长远。”
若愔惊叹着这种在凡间肯定看不到的奇花。她转身想对夜晏齐说什么,却发现他身后多出一团黑气!
黑气凝聚旋转,越聚越多,黑气中突然探出一只女子的手,紧握一把匕首。那画面诡异至极,那只手就好像是从黑气中生长出来的一般。
匕首飞速刺过夜晏齐的耳畔,略过他鬓边的发丝,他抓住那手腕,想把匕首夺过来,而那只手手腕扭转,横在夜晏齐眼前,他退后几步,小臂一震,手中多了逐屼琯。
女子的另一只手也从黑气中生出,抵着黑气的边缘,迅速把整个身体都拔了出来,黑雾缭绕,看不清她的真容。
若愔握住剑柄,拔剑而出,碧光清冽。女子疯了一般,匕首招招刺向若愔的要害,身法犹如鬼魅,让人无法捉摸。若愔用梳溪剑刃百般抵挡,两种兵器都由精钢铸就,碰撞起来声音清脆如铃。
若愔一招推窗望月,长剑横扫,却被被那女子避开。若愔接连几个倒翻,剑气流动,带动月露花那幽蓝的花瓣与水珠一同飞旋,萧萧杀意化为一阵幽蓝的急雨,缠绕在三人周身。
夜晏齐施展轻功,踏着碎花水露凌空跃起,手中玉琯直逼那女子眉心,三种兵器闪烁,三人缠斗不休,衣袂飞舞犹如夜里扑火的飞蛾。
那女子出招奇特,只对若愔下手,却回避着夜晏齐,生怕伤了他似的。匕首瞬间晃到若愔咽喉,夜晏齐眼疾手快,抢先一步用逐屼琯竖在若愔颈前抵挡,腾出另一只手捏住女子的脖颈,膝盖一击把她撞翻在地。
梳溪剑收鞘,幽蓝的雨,渐渐飘落,一时四下无声。
最后一片碎花落地时,另一团黑气闻声赶来,黑气中出现一个带着兽纹黑面具的少年,他身后的两名魔族士兵趁女子捂着肚子的功夫,死死反压那女子的两个臂膀,她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面具少年将匕首拾起,交到夜晏齐手中。
两名士兵把她带到夜晏齐眼前。那女子的脸在月露花的蓝光下狰狞可怖,她不甘心就这样被抓住。
夜晏齐高声道:“诸位长老都看见了,影言冲撞魔尊,心怀不轨。夜蕈,冲撞魔尊该当何罪?”
若愔看到,这次是一阵黑云,云中一众魔族长老全部现身,他们脸上沟壑纵横,长眉长须,身着的奇怪服饰都各不相同。魔与凡人相貌所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脚,腿下是萦绕的黑气。
叫夜蕈的面具少年开口,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诅咒:“囚于魔狱,永生受刑。”
“夜晏齐你无耻!”那名叫影言的女子大喊为自己辩解,“引玄玉门的人进结界,至魔族生死于不顾,你背叛魔族,该治罪是你!”
两名魔族士兵用力一按,她便再次跪在黑气中,上半身仍旧挣扎,不甘屈服。
“嗯?”夜蕈冷酷的把影言的气势压了下去,“你直呼尊上姓名,还质疑尊上的决定,是要造反吗?”
夜晏齐没有理会影言的话,而是朝着一位长老奸笑道:“影殊,她执意要当出头鸟,我还能怎么办?”
众长老中,影殊眼含愤怒盯着夜晏齐,却什么都不敢说。
他早上议事时就已看出尊上利用女儿故意设局,等待女儿自己扑进网里。自己百般阻拦却不奏效,即便关了女儿禁闭她还是逃了出来。
如今行刺被所有长老看在眼里,影殊已百口莫辩。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上前跪在夜晏齐面前:“尊上,小女固然有错,我这些年为了魔族出生入死,晚年收养女儿不易,请看在她自幼与你一起长大的份上,减轻她的刑罚吧!”
“前几日我从凡间回来,当众与师叔辩驳,今日就当是网开一面。夜蕈,把影言关起来,动刑就免了。”
夜晏齐高傲不可一世,他没有说给师叔一个面子,而是说网开一面,在权力上压了影殊一头,丝毫不把影殊放在眼里。
夜蕈一声令下,两名士兵压着影言消失在黑气中。跪在地上的影殊听到女儿性命无忧,长舒了一口气。
事情有了结果,影殊与众长老的身体都消失在黑气里。夜蕈上前道:“尊上这招请君入瓮,卸了那老家伙的臂膀,实在高明。”
夜晏齐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头道:“谁让影言这里不灵光?”
夜蕈道:“我可不是在帮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东西。”
夜晏齐轻笑道:“那魔杖不好看,我不喜欢,早晚归你。”
魔杖是魔族仪仗器,象征魔尊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打开结界唯一的钥匙,夜驰临终前把它交给了夜晏齐。
夜蕈面具后也发出笑声,只是那笑声难听,让人汗毛倒竖。他眼珠一斜,瞥了一眼若愔:“魔杖不好看,她可好看?”
若愔有些畏惧,后退了一步。夜晏齐冷下脸道:“别忘了我当初为何救你。脸歪了尚能用面具遮丑,心歪了,你就真没救了。”
“哈哈,我不过看一下,尊上就紧张成这个样子。”夜蕈收回目光,笑声狂妄,“尊上还不快哄哄你的美人儿?你用她做饵,她可是要生气的。”
夜蕈旋转,消失在了一阵黑风中。
若愔双颊泛起薄怒,盯着夜晏齐道:“他说用我做饵是什么意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有一半鬼族血统,鬼话你也信?”夜晏齐解释说,“早上议事,他们还是不同意你留下来,我也不是好相与的,就与他们吵了一架,影言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留下来,我说……”
“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夜晏齐的眼中盛满了月露花的光晕,蓝盈盈的。
蓝色的光也会如此灼热?
若愔一怔。
夜晏齐眼神一闪,笑道:“所以,我必须把你留下来。影言气不过要杀你,所以我想,何不设计把她擒住?杀一儆百,让那些老家伙们安静几天。放心,我怎么会让她伤你呢?”
若愔转过身去,背对着夜晏齐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搓了搓小臂道:“我们快回去吧,好冷。”
夜晏齐解下外袍为她披上:“襄珂怎么给你选了这么一件裙子?虽好看,可是太薄了,魔界要比凡间冷很多的。我回去到她那找几件厚衣服给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