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鸠》依堪一

1、the one

　　自初二开始，周围同学看我的眼神就变得不对劲。
　　我不懂，还傻傻地试图与大家融洽相处。
　　变故是在一节美术课上，我的画笔被人藏进最后一排的储物柜中。美术老师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男人，我不敢与他请示，但上课没有画笔，被他发现了也会被批评。我只好静静缩在座位上以此减小存在感。
　　但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老师站在我们那组的过道中慢慢巡游着，当他走到我旁边询问我的画笔在哪里时，我觉得我的脑袋里炸开了花。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班里的目光也渐渐向我聚拢。
　　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老师，她的画笔借给我在用，忘记还给她了。”
　　身后有人戳了戳我。我抖着手接过那人递来的画笔，棕色的笔杆上刻着金色的“黎”字，上面还带着身后人的体温。
　　老师没有为难我。在我心底，黎甸救了我一命。
　　下课后，我把笔还给他，呆愣愣地一直道谢。现在想起来，那时也真够蠢的。
　　画笔最后找回来了，被胶水粘在一块儿，上面还有储物柜里的灰尘。我没说什么，因为我能猜到是谁干的——那时候我在想，忍忍就过去了，他们会玩儿腻的。
　　也是这一次，我清楚地感受到了来自班里同学的恶意。
　　于是我度过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涌动的两年初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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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考前的那段时间，我甚至在想，要不去自杀吧。
　　死前写一封遗书，一定要把他们的罪过昭告天下，让他们一生活在悔恨之中。后来我发现，我以死相逼也不会让他们停手，反而在中考的压力之下，他们玩得越来越嗨。
　　我的习题本经常会出现在最后一排的垃圾桶中。换了很多个水杯，但总是会被撞倒在地，变得丑陋不堪。试卷永远不会第一时间发到我手上，而是被他们传阅涂鸦。我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我被关在厕所里整整一下午，身上的校服被臭水浸湿，回到教室后还被要求请家长，按旷课处理。
　　我已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了，但总有人试图撕掉我艳丽的包装，想让我提前腐坏，他们才舒心，他们才能感受到乐趣——对吗？
　　而黎甸，是这昏暗日子里唯一的光。自从那天他借我画笔，我就开始暗自观察他。这是怎样一个男孩啊，阳光帅气，成绩优良，总是笑得无忧无虑。
　　他是我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我准备把它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戏剧。
　　我以为中考结束了，逃过了这该死的初中，我会走上不一样的阳光道。
　　不过也确实，到了高中，那些罪恶的行为被摆到明面上来，何尝不是接受阳光普照？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黎甸和我在同一个班级。我欣喜的同时变得更加自卑，我希望能给黎甸留下一个好印象，但校园暴力让我成了一只人人可欺的恶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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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校的日子里，我最害怕的就是晚自习。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就像死神在敲响我生命的终钟。
　　晚自习没有老师守着，班长是黎甸，老师让他监督纪律。黎甸成绩好，待人和善，与谁都能玩到一块儿，晚自习有人打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晚我会被关在门外，被记上迟到，桌椅会被拖到垃圾桶旁，夏天接空调水的大桶就直接放在我的桌上。总有些人打打闹闹就围到我边上来了，偷摸地笑着，向我提出一些无耻的问题。
　　“莫因因，你家住哪儿啊？垃圾桶还是臭水沟啊？哈哈哈哈……”
　　“隔壁班有人说你初中就会去偷人东西，是不是真的啊？”
　　这些问题真真假假地编造着事实。我看着面前开开合合的嘴，真的很想给他们撕裂。
　　后来我干脆不上晚自习了，在学校外面吃完饭就到处晃，认识了几个隔壁职高的人。他们会带我一起玩儿，网吧酒吧台球厅，我看着他们疯，笑得很畅快，然后悄悄地回学校。
　　先开始的几次还能找个好理由，像叔叔从外地回来了我带他回家啊，肚子痛要去蹲厕所，饭卡忘在寝室里要回去拿啦，把黎甸和老师都应付过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和黎甸说话会结巴，真的很丢人。
　　我以为晚自习的痛苦可以就这样混过去了，白天在班里顶多口头怼我两句，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到了后面，我每天期待的就是晚自习，何珈朝我挥手。我们一起去玩，同人打闹，开怀大笑，和他们讲班里的人又干了什么傻逼事儿。
　　何珈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女生，长得文文静静，疯起来就没谁的事儿了，我喜欢她身上那股自由的劲，能冲破青春的枷锁，鼓励我活下去。
　　那天的请假理由是头晕，正巧这几天天气变化大，流感盛行，黎甸温柔地询问了几句，看着他关心的神情，我心尖都在颤——天神一样的人啊，明明对谁都很好，我却因为他施舍的那点温情动了心。
　　不过悄悄的就好了，不被任何人发现，喜欢他是我的秘密，我要把它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
　　那晚盛肖文送我回学校，在校门口，我看到了黎甸。那一瞬间，我觉得眼前的空间被撕裂，黎甸眯着眼站在那儿，盯着我，让我怎么也迈不开腿。
　　怎么办，我不是头晕吗，不应该回家或者去寝室休息吗，为什么会在校外，还和其他人在打闹，哪里有一点难受的样子？
　　我怕黎甸告诉老师我的谎言，那样会被请家长。但我更怕黎甸认为，我是个在校外厮混，不学无术的骗子。
　　我慢慢跟在黎甸身后回班，班主任站在讲台上。那一瞬间我吓得脸色卡白，看着他手里的教辅，我生怕他下一秒就把书扔到我身上。
　　“老师，我刚刚在楼梯拐角找到她了，看起来很不舒服，应该在那儿呆了很久。她走之前和我请过假的。”黎甸站在我身旁慢慢地说，没看我一眼就回座位了。
　　他在帮我撒谎。
　　我很欣喜，他在帮我。老师相信他的话，还对我关心了几句。我装成很难受的模样，成功蒙混过关。
　　后来，魔鬼与噩梦齐上，挡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