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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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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狈不堪的青年倒在地上,粗布衣袍被鲜血浸透,身体暴露在外的部分布满伤口,他气息微弱。
有路过的乞丐见了,上前摸走了他脖子上的吊坠。
他动动手指,似乎想要挣扎,吓了那乞丐一跳,本已要走的乞丐转身又给了他一脚,他彻底陷入昏迷。
下一瞬,却有个一袭黑衣的男人出现在他身边。
*
男人将他捡回去,洗干净他脸上的血污,才发现他眼球上蒙着一层翳,估摸着就算醒了,也会成个半瞎。
不再多想,男人把人搬到了床上,洗干净换衣裳,为他治伤。
十天后,床上的人终于醒了。
青年面无波澜,摸索着坐起身来,男人见他醒了,反倒不再靠近,站在门边看他动作。
他们如今住在江南小镇上,窗外窸窸窣窣下起小雨,青年似乎是没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个人。
他挣扎站起,受过伤的腿还在打颤,却站的笔直。
他很镇定,面对陌生的环境也面不改色,只头撞到个尖锐东西时轻皱了下眉。
也是男人东西放的刁钻,一般人哪会在床附近摆那么些东西。
男人不再旁观,靠近了青年。
青年转身向他的方向看过去,男人随即对上了一双清澈但毫无焦距的眼,他确实看不见了。
“阁下是?”青年先开了口。
“不用知道我是谁,无名之辈罢了。”男人回。
声色暗哑,像是多年没说过话。
男人走到青年面前,青年嗅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药味,微侧了下头,似有所悟。
“多谢您救了我。”
“我恰好路过,是你命大。”男人继续开口,“你的伤还没好全,先躺下吧。”
“嗯。”青年应了声,顺从的回到床上。
他眼睛生疼,像是有火在烧,但从他面上却半点也看不出来。
窗外雨声渐停,许是青年如今已经知晓自己看不见,他不再试图动作,安静的躺在床上。
就这么过了几天,男人喂完药后在床边坐了下来,“我照看不了你多久,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多谢先生近日为我操劳,我如今好了许多,您有事不必顾忌我。”
“我走了,你能活多久?”
青年沉默,他也很清楚自己如今的状况。
青年笑,“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便是活不了多久,也不妨事。”
“眼睛还疼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青年面上的笑僵了片刻。
没等他说话,男人道:“眼睛,四肢,天赋皆毁,想必你的仇人仍活的快活,不恨吗?”
怎么能不恨。
但青年却道:“我如今一个废人,恨又能如何?”
“我会帮你。”
过了些时日,青年的身体恢复了许多。
但他的筋骨被人打断,之前的药只能让他勉强恢复,能站起来一时半刻。
但要想彻底恢复,只能打断骨头让它重新长。
男人说出这个方法时,青年面色不改,只轻应一声。
真到了那天,青年眼睫轻颤,即便知道自己看不见,也还是紧闭着眼,等待痛意降临。
男人下手极快,没留给他多少紧张的时间,肢体就传来一阵剧痛,他额头沁出汗水,紧咬着牙,不发一语。
药敷到患处,他终于好受些许,疼痛缓解了许多。
伤口愈合时,不知为何,钻心的痒,青年每日躺在床上,既看不见,也不能动,他脑中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自己过往的经历。
他是世家长子,前半生顺风顺水,相貌英俊,家世显赫,想嫁他的女子数不胜数,家族早已为他定下了妻子,未婚妻高贵美丽,家世足以与他匹配。
谁知新帝一朝上位,未婚妻的家族一飞冲天,俨然要成为王朝第一家族,他这个碍事的未婚夫自然备受冷眼。
他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却没得到应允,世家极好脸面,这等“嫌贫爱富”之举,做得却说不得。
事情一拖再拖,直到家族败落,他带着信物上门求救时,竟才得知祸患根源原是这桩婚事。
他回到家族,却亲眼目睹家人惨死,一朝被灭门,当然也不会放过他。
四肢皆断,双眼已渺,被扔到街上做了乞丐,若男人再晚出现一半时刻,青年怕是早成了孤魂野鬼。
他的恨意滔天,但,一个瞎子残废,要如何报仇?
伤口愈合时传来的痒意,似乎是在提醒他,他还活着。
青年慢慢平复情绪,将无尽恨意掩埋在心底。
青年发觉自己的听力一天天变得敏锐起来,不必细听,他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救下他的目的,但只要能帮他报仇,其他一切他都不在意。
*
青年的身体恢复的很快,在男人的精心照料下,他的眼睛也逐渐能看见一丝光亮。
男人这时道出了他的真实身份与目的。
“我救你,是有条件的。”
青年想,果然来了。
“我是来人间替人收徒的。”
“我要你加入一门派,夺下大比头名。”
青年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男人没多解释,只说他以后会懂。
又与他强调,为了报他的仇,为了今后的大比,他必须立刻开始学习,第一样要学的,就是身法。
“你眼睛不好,学的时间也晚,为了保命,先学身法最佳。”
这点青年很是赞同,即使毫无基础,他也知道,为了小命,打不过就得跑。
男人租下了附近一个大院子,那里之前是一家镖局,镖师训练的东西很齐全,两人每日都去。
站上木桩时,青年身形摇晃。
他年近二十,旁人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生子,变得稳重可靠,成为家中顶梁柱,他竟如同小儿,在这里摇头晃脑。
他耳根泛红。
“静心。”一根极细的藤条抽了过来,用的巧劲,青年身上没有伤口,却打的他一颤。
没多久,他就从木桩上摔了下来,顾不得那些有的没的。
木桩不算粗,只容得下一只脚站立,他若不仔细,立时便会摔下来。
“先在木桩上站稳再说。”男人说完这话,转身离开,独留青年在原地。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青年摔下木桩浑身青紫,成了常态。
偏男人每晚还会给他涂药,伤好的极快,明明痛意还在,伤处却恢复如常。
等青年终于不会从木桩上摔下来时,已过了半月。
他别的可能不行,但若论耐性,没人会比他做得更好。往常家人只觉得他呆板,说他对着根木头都能待一天,如今这话竟是成真了。
“第二步,你要按我指示,及时站上相应木桩,若迟三息以上,便重新来。”
“是。”
在木桩群里,青年身形萧索,明明看着极轻巧一人,跑起来却像只只会横冲直撞的笨熊。
“东三。”
“再来。”
“南四”
“再来。”
“西北六。”
“再来。”
……
一次次重新来过,青年只觉头昏脑涨。
他眼睛其实还没好全,且见不了强光,便用了略透光的绸带覆在眼上,如今一碰,绸带竟有些汗迹。
男人见他停下,这次他手里的藤条竟没抽过来。
他靠近青年,覆手摘下绸带,遮住光,细细打量他眼睛,“疼?”
青年顿了一下,“还好,就是脸上有些汗,好像进了眼睛。”
男人看着青年蒙着眼仍然好看的轮廓,楞了片刻,很快回神。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条类似材质的绸带递给青年,反手收起脏了的那条,道:“戴好继续。”
“是。”青年应声。
他在木桩上来回其实全靠感觉,眼睛发挥的用处不大,没想到男人竟然带了备用绸带。
真是细心。
青年后来才慢慢明白那步法的妙处,他渐渐学会根据目标木桩的位置,更改自己的发力方式,试图节省些力气。
男人没阻拦,青年就大着胆子继续。
渐渐的,他越来越熟悉这些木桩。
“你如今很熟悉这些木桩了,该下一步了。”男人倒是没说具体怎样训练。
第二日来到熟悉地点的青年,却被东西绊倒了。
这本应是他极熟悉的地方,如今摸索过去,竟像不认识了。
男人这时开口了,“如今这些木桩高矮不一,有会活动的,我每日还会调换,每日排列不同,要求还是和从前一样,三息之内,过不去就再来。”
话青年倒是记下了,但真练起来,他竟又开始将自己摔得浑身青紫。
男人没对他的笨拙表露出不耐,只一遍遍的让他再来。
青年在移动中,总会不小心踩实会活动的木桩,摔的极惨,很多次的摔伤终于教会了他。
他如今学会了将身体放轻,步伐轻点,只沾表面,不管木桩会不会活动,他都不会再摔,练着练着,身体逐渐轻盈,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再加把劲,甚至说不定会飞起来。
“最后一步,你在高矮不一,固定与活动的木桩中间活动,躲我的藤鞭。”男人挥挥手里的东西,说出了让人无比绝望的话。
“我……”青年话还没说完,就听男人说,“避开一刻即可。”
青年稍稍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个月,青年每天都会被抽的浑身疼痛,偏偏还没有伤口,加上晚上的药,他每每第二日醒来时,竟觉神清气爽,也不知是不是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