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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旧时事2 ...

  •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拦住下落的手掌。

      瘦高身影,抓住对方下落的胳膊,用力一推。

      接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了过来。

      “还等什么,快跑。”

      下一秒,整个人被拉着飞奔向前冲去,来不及思考,左右闪躲奔跑着,把一张张诧异面孔的路人甩到身后。大街成了定格画面,目光所及,有人正转头说话,嘴巴圈成O形,有人正弯腰伸手去拿一块土红糖,有人正向一只五指张开的拒绝的手里塞传单,还有更多的人在迈步走着。

      人群像被施了延迟魔法,一张张面孔,无一例外,挂着惊讶,缓缓朝我看来,一瞬间,我和那人跑出去好远。

      我们跑到大街尽头,转弯,不停地跑,直到一棵法国梧桐树下,那人才停下,松开了抓我胳膊的手,我这时才回过神来,问:“为什么要跑?”

      问完觉得好傻,我不禁感到一丝羞涩,偷偷上下打量着他。

      是个穿蓝白运动服的男生,应该比我年级高。他正扶着树调整呼吸,听了我的傻问题,扭头看过来,目光里带笑意,随手捋了捋蓬松的黑发。浓密的发丝随着手的动作弹跳,像缀了露珠的青青长草随风飘摇。

      这青草般的发丛令我神思一阵恍惚。

      我想起乡下小满时节,蒲草一丛丛长好高了,鱼虾嬉戏其中,男孩子们约我一起去抓鱼,他们也有明亮的眼睛,整齐的牙齿,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瘦高的身材,但都不及这个男生好看。

      还有,他好白,脸好白,手好白,手腕也好白,脚上是白色运动鞋,衣服崭新,浑身干净的耀眼,像湛蓝天空下的皑皑雪原,纯净,深邃,剔透。

      “不跑,等着挨打?”他微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反问道:“你不怕疼?还是说,你打得过他?”

      我摇摇头,悄悄往下抻了抻皱巴巴的袖子。

      “那现在还跑吗?你还跑的动吗?”

      我担心地看着他。

      这点路就气喘吁吁的,身体素质估计不太好。

      “不用了。”他抬手指了指。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一辆警车停靠在路边,不由恍然大悟。

      “哦。”我不好再看他,便抬头看树,只见满树巴掌般的叶片,在风中挥舞。

      他问:“为什么要惹那种人?太危险了。”

      声音里带着关心,说话的语气,好像我是个不懂事的小孩。

      我莫名窘迫,低下头,捏着衣角,但马上被不知名的勇气激励着抬起头。

      “他真的是骗子。”

      我把事情经过讲给他听,他一直静静地听着,不曾打断我。我不知不觉讲了很久,来城里这一个多月,好像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终于说完了,我如释重负,又感到茫然。

      “原来是这样,”他蹙起双眉,慢条斯理地说:“可你找他讨说法,除了能出口气,并没有用啊。他又不是医生。”

      “怎么没用,有人找他算账,他才不敢再骗人啊。我也算为民除害。”

      我鼓鼓腮帮,不服气地反驳道,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认识医生帮我弟弟看病吗?”

      “这……”他扭头移开视线说:“这么多年,你家里肯定找遍了好医生了。”

      “可是吧,开的药那么苦,喝了药就吃不下饭,”我叹口气说:“药总不能当饭吃吧?”

      “那是,”他的眼睛闪了一下,“吃不下饭,估计药不对证。”

      他拉开外套拉链,变魔术般从内侧口袋中取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写了些什么,撕下来,递给我。

      “我刚巧认识一位很厉害的中医,明天带你弟弟去这里,把这张纸交给里面的人,请这位医生看看。”

      他语气平淡,脸上的表情却很骄傲,让我觉得那位中医肯定很牛。

      “今晚早睡,清淡饮食,不要吃油腻和染舌苔的食物,明天一早空腹过来,不要剧烈活动,保持心情平和。”

      我如获至宝,喜出望外,腼腆起来。

      “谢谢,谢谢你。”

      我看着他,只会重复说着这两个字。

      他摸摸后脑勺,眼睛弯成月牙,笑了。

      “终于想起来谢谢我了。”

      说来也怪,这么短暂的相处,感觉却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我们又聊了一会儿,他送我到车站,看着我上车,挥手告别。我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突然想起,忘了问问他的名字。

      还有明天,一定记得问。我提醒自己。

      可是第二天我妈没带我同去,回来后忙里忙外,顾不上搭理我。我弟弟也问不出所以然,让我很是郁闷。

      她这次带回的药并不多,四十多副,一份份小小的纸包捆好,每天一包,拿小药罐熬一小碗,熬三次沥三次,一天喝三次。

      药味也淡,反正同学没有再笑话我身上“药罐子”的味道。

      “你妈真不容易啊,”邻居刘阿姨感慨不已,“她这些年把钱和心血都花在你弟弟这病上了,你可要多懂事,让她少操心。”

      我听了心中忐忑,会不会又一笔钱打了水漂。想到那个男生的神情,我又莫名有了信心。

      “肯定行,这次肯定能治好。”

      看到弟弟喝了这个药吃得下饭,气色一天比一天好,我终于放心了。真是神医啊。

      有一天,我忍不住问我妈:“药快吃完了,还要再去找神医看看吗?”

      “不去。人家神医忙,不让去,说看一次就够了,保证药到病除。”

      我妈最近脸上也多了笑容,正蹲着择菜,突然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说:“啊呀,忘了,倒是该去谢谢那个算命先生。”

      我掐着菜叶,哭笑不得,暗叹自己弄巧成拙。

      那天,我回家后,想把纸条的事告诉我爸妈。我怕被他们发现我偷听,又怕他们批评我找算命先生,更怕他们不相信一个路人,思来想去,索性推给算命先生,谎称是他给的。

      是时候告诉他们实情了。

      “妈,您还记得那天吗,就是果果把药吐了,您还打了我一顿,那天晚上……”

      话没说完,就被我妈打断了。

      “唉,别再提这事了行吗。是,妈承认那天急了,下手是重了点,可妈也气啊,你弟弟因为你差点噎死,又吐得哇哇的,多受罪啊。你别怪妈了,以后妈不会再动手,你别再提了,好吗?”

      “不是这个,是那天晚上,我听到您和爸……”

      我继续说着,我妈突然发飙了。

      “好容易你弟好点了,你这孩子能懂点事吗?大人说话随便,咋啥都往心里去呢?我和你爸对你还不够好?再说了,你爸天天回来那么晚,都深更半夜的,你听见了什么还是做梦了?别再瞎扯了。”

      我把话咽进肚子,低头默默扯菜叶。

      爸妈带着弟弟去感谢算命先生的那天,我没去,而是去了那个男生留的地址,想问问他的名字,当面道谢。

      转了几趟车,打听了好久,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来到一条幽静巷子里的两扇大门前。

      我捏着临摹的纸条,站在紧闭的铁门前,手心汗津津的,徘徊了好几圈,一咬牙,擦干手,敲响了兽头门环。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穿一身太极服的中年人,清瘦冷峻,目光如电,扫视过来,令我浑身不自在。

      “你找谁?”

      我递上纸条,故作镇定地说:“我是来感谢这位神医的,我弟弟在这里看过病,他的病好了,我想来说一声谢谢……”

      中年人拿过纸条,瞥了一眼,脸色一沉。

      “既然好了,还来什么,不是说过吗,以后也别来了。”

      我不甘心地问:“那请问神医怎么称呼?我可……”

      他打断了我的话:“对不起,无可奉告。医不叩门,这次已经是破例了。你走吧。”

      说完,“哐”得一声把门关上了。

      我像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一下子呆住了。我忽然想到,我妈和我弟肯定也受到了这种对待,我妈早就告诉我不要来了,我还大老远跑来自讨没趣。

      这件事就此被我封印起来。直到顾燃秋三人去郊外写生,再次偶遇。

      三年了,我仍一眼认出了他,同时也发现了他的陌生。他如此优秀,身边还有个关系亲密的美丽女生,我很替他高兴。

      生活原本如此,同一件事,对我来说是山呼海啸,对他来说是静水微澜。我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交集已是无比幸运,我很感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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