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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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下午，天气略显阴沉。白茫茫的云层无边无际，微凉的风中，几点花瓣打着转飘落。
或许因为是周末，这座校园比平常空旷许多，一列身穿蓝白相间运动服的少年们稍显突兀。今天正是北村中学和富丘中学进行练习赛的日子，举办地点在富丘中学的体育馆中。此刻，赤木一行人已经到达了这里。若说这群中学生间缺少了什么，大概是一名成年的教练。
上周，赤木和木暮已经初步见识过富丘中学的水准，和这支队伍进行比赛却还是头一遭。于木暮而言，今次也是替补两年的他首次作为正选球员上场。尽管只是练习赛，他却难以抑制地紧张。富丘中学的校舍崭新而气派，一花一木也都经过了精心布局和修建，整座校园宛如公园一般，可木暮却无心去欣赏。他和赤木并肩走在队伍前方，赤木一言不发，他也没心思去找话题。
走到那座宽敞的体育馆时，富丘中学篮球部的成员正在进行自由热身。见到赤木一行人，他们不由得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个教练模样的中年人转过头。
“西本教练，您好。非常抱歉，我们的教练今天没能到来。”赤木快步走上前，向他深深鞠躬。北村中学篮球部的教练并非专职，他同时也兼任好几个班级的体育老师，时常有很多杂务，在篮球部上分不出太多精力。从赤木入学时开始，篮球部的训练大多由学生组织，平时也没有太多参加练习赛的机会。这次，很难得地，教练为他们联系了一场练习赛，对方还是实力不俗的富丘中学，赤木他们自然喜出望外。可谁知道，就在比赛前一天，教练给赤木家打来电话，语气很抱歉地说明天临时有急事，没法和大家一起前往，诸多事务只能拜托赤木同学了。赤木点头答应。
有时，赤木会想，如果教练能对篮球部更加投入，他们的成绩一定会更好。可他也知道北村中学的篮球实力一向不够瞩目，学校能够派一名体育老师去兼任教练、而不是解散篮球部，已经很不错了。称霸全国，还要靠他们自己。
“赤木同学，没事的。”富丘中学的教练和蔼地笑道，“贵校的教练，昨天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我们这边啊，也有人缺席，是一年级的流川。”
“流川？”赤木惊讶地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一旁的木暮也微微睁大眼睛。
“呵呵，是他。”教练对他们的反应丝毫不感意外，提到流川，他仿佛提到自家孩子一般带着某种慈爱与骄傲。“他这两天恰好有些感冒，我就给他放了假。本来想趁各种练习赛尽可能地锻炼他，可还是身体更重要啊。”
原来，那个球技高超的俊逸少年，今天并不会出现。赤木暗自有些失望，他很想和流川正面对决，亲自感受下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
换好衣服后，两支队伍重新回到场内，进行赛前的热身。木暮望着另一侧的对手，他们的成员数几乎是自己队伍的三倍多，教练正在为正选球员交代着什么，一旁的经理在本子上奋笔疾书。他莫名感到一阵空落，于是连忙移开视线。可低下头，球衣上大大的“5”瞬间闯进眼帘，提醒他，自己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
是了，即使对手比自己强大、专业、训练有素得多，也无需畏怯或自惭形秽。他是这支队伍的副队长，他要为队伍争取胜利！
此刻，木暮心中忽然填满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一直以来的自我怀疑似乎消弭不见。他看了一眼赤木，对方正在认真地拉伸韧带，留给他一个沉默的宽阔背影。木暮更感坚定与安心，他抛开杂念，开始活动手腕脚腕。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了。木暮深吸一口气，和其他四个队友一起走向球场中央。木暮隐隐感到眼前很空旷，对手离自己又很近，可胸腔里那股豪情却让他暂时忽略了不安。
哨声响起，两队的中锋起跳争球。对方中锋的身高和弹跳力都略逊于赤木，北村中学获得了球权。木暮精神一振。
可随后，两队实力的差距很快展现了出来。开场六分钟内，富丘中学已取得二十多分，北村中学竟一球未进。除去最初的跳球，北村中学再无一次领先。纵是如此，富丘中学没有丝毫懈怠，始终在积极地进攻、严密地防守。
怎么会这样？木暮一边呼吸急促地跑动，一边心神不宁。那一点点不安迅速生长、膨大，瞬间填满了他的脑海。其实他的紧张和不自信从未消失过，刚才只是短暂地藏起，现在则成倍爆发了。木暮的心很乱，呼吸节奏更是如此，明明目前的运动量远不及平时训练，他却觉得无比疲惫，手臂和双腿都酸沉得难以抬起。他不由得暗暗怨恨自己平常不够努力，却没注意到他已严重发挥失常，四肢比平常僵硬许多；他甚至还想，自己果然不是合格的球员、合格的副队长，无法为队伍做出贡献。
不！不要再想了！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远、越想越偏，木暮猛地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比赛上。
篮球传到木暮手中，对手却敏捷地封阻了他。他左右看看，将球向未被防守的队友传了出去。
比赛进行到九分钟时，赤木持球，富丘中学的中锋防守。之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封阻过赤木的得分，赤木早就对此不忿，他决心一定要进上一球。他作势投篮，富丘中学的中锋像往常那样高高跳起、举起手臂，却没能看出这是假动作。
他很快就懂了，可他与起跳的赤木已相隔了两三秒。
这次，无人防守的篮筐清楚地呈现在赤木面前。又有对手起跳拦截，他却在那之前，将篮球用力扣了进去。
篮筐被冲击得微微颤动，赤木落地发出闷响。裁判翻过记分牌，30：0变成了30：2。
“啊——！！”赤木高声吼叫。
“赤木！”、“队长！”、“赤木学长！”北村中学场上场下的队员纷纷欢呼。尽管还有28分的差距，可他们终于得了分，终于打破了一直被压制的局面。
或许是赤木的扣篮提升了大家的士气，接下来，他们的动作都变得灵活、敏捷了许多。接下来的三分钟内，富丘中学没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一分，擅长投篮的伍代还进了两个三分球。赤木拍拍他的肩膀，木暮也激动地大声喝彩。
上半场快要结束时，处于内线的赤木再次拿到了球。富丘中学的中锋早已看出局面正是由赤木打开，他绝不愿让赤木的进球成为两个半场间的逗号。这次，他起跳的时机刚刚好，自信必定不会被赤木突破防守。
赤木看得出，此时强行投篮无法命中。正犹豫是否要抢篮板球时，忽然，他的余光注意到木暮从身后跑来。
他没有投篮，把球传给了木暮。木暮带球上篮得分。
记分牌翻过两页，哨音响起。上半场以30：10结束。
“木暮！”木暮还没回过神，头发忽然被人用力揉了揉。他转头，看到了赤木的笑脸。其他队友纷纷跑来，称赞他做得好。木暮被队友们的喜悦和赞美包围着，有些难为情地咧嘴笑着低下头。他心中的确盈满快乐，他终于为队伍得了分。其实，自从赤木进了第一球，他的注意力就渐渐投入到比赛本身中，此刻，那些不安、紧张、自我怀疑彻底消失了。
中场休息时，队员们回到更衣室补充水分。赤木、伍代几个人讨论着战术，木暮却注意到，二年级的铃木独自坐在一旁，手里捏着运动饮料的空罐子，垂着头一言不发。铃木在同级生中的实力最强，因此二年级的他被赤木选为了首发球员。
木暮的心微微一颤。不久前，自从木暮开始专注于比赛，他隐约感觉到铃木的状态不太好，虽然从未出错，但和他往常的水准略有差距。他想，自己或许可以趁休息时，对铃木说些什么。
“铃木。”木暮在男孩身旁坐下，轻声开口。“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吗？”
铃木抬起头：“木暮学长，我没有。”
“那，上半场是不是有点紧张？”木暮想对方或许和自己情况相同，“这只是练习赛，不用紧张，我们是来增长经验的。”
“我……也没有紧张。”铃木摇摇头，目光略显呆滞。
木暮沉默了。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只剩一种，那就是，铃木今天大概有什么心事。他想问问铃木怎么了，可距离下半场比赛只剩三分钟，喧闹的更衣室又显然不是适合谈这些的地方。他张张口，又合上，随后又重新张开。
“铃木……先好好比赛吧。有些事，没必要一直想，也没必要想太多。”木暮有些困难地说完了这句语义含糊的话。语毕，他甚至有些后悔，担心自己这笨拙的、不明不白的劝慰会起到反作用。
铃木的眼睛却亮了亮。“木暮学长，你说得对……下半场，我会专心比赛的。”
“嗯。”木暮朝他笑笑。他们不知道，赤木把视线悄悄投向了他们。
下半场开始后，两队得分都在上升，差距却一直稳定在20分左右。富丘中学的教练叫了暂停，北村中学也趁机下场擦汗、休息。教练不在场，没人给他们指导，这群男孩便聚在一起商量。赤木回忆着刚才的比赛，己方控卫似乎速度略逊一筹，如果能换一个速度更快的控卫上场，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岛田。”赤木看向一个拿着毛巾的男孩，“接下来，你上场吧。”
岛田是一年级的选手，小学时就有打篮球的经验，在新人中实力出色，但却自视甚高，性格有些傲慢。闻言，他扬了扬眉毛：“好啊，队长。”
五分钟休息时间结束，比赛再次开始。岛田上场后，比分差距一度缩小到15分以内。木暮很是惊喜，每当岛田把球传给他，他都会笑着称赞Nice Pass。岛田自然喜欢被夸奖，但说实话，他对这个总是面带笑容、温声细语的木暮学长有些许轻视和怠慢。平常的训练，木暮对他们的态度温和有礼得不像个前辈，几乎从不曾有过命令。岛田甚至觉得，木暮有点“好欺负”，无论自己怎么做，对方都不会生气。
或许由于这种心态，再加上这是练习赛，岛田渐渐走神了。此时的一球对北村中学很关键，木暮甩开对手，示意岛田把球传给他。那个瞬间，岛田却忘了还在比赛，他漫不经心地传了出去。
果然，球被截断了。
“岛田！！”一旁的赤木略微愠怒地喊道。球被截断没什么，但他看得出岛田的失误源自没有用心。岛田一愣，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此刻他倒是真的有些愧疚和慌乱，既对队伍，也对木暮。
“没关系！”木暮从他身旁跑过，飞快地拍拍他的肩膀。“我们进下一球！”
木暮跑远了。望着他的背影，岛田忽然觉得，自己对他之前的看法，似乎是不对的。
“……好！”岛田用力甩甩头发，答应着跑上前去。
下半场只剩最后一分钟时，两队的差距重新拉大到20分。伍代投出三分球，未进；赤木抢到了篮板球；下一轮攻防中，篮球飞到了界外，木暮和富丘中学的球员去追，两人都摔了出去。
这一球被判给了木暮。只可惜，此时，比赛时间已用完了。木暮抱着球，趴在地上，身体隐隐作痛，愣愣地望着那块相差20分的计分板。
向富丘中学的教练、球员致谢并道别后，一行人重新走出体育馆。天空似乎更阴沉了，凉风习习，吹散了来时的种种心绪。赤木的心情却不那么轻松，他们与富丘中学的差距如此之大，该怎么做才能战胜这些强敌、迈向全国的舞台呢。
……不过，今天毕竟是周末，还是等到周一再说加强训练的事吧。
走出校园后，中学生们各自回家，周围渐渐变得稀疏。最后，一群人只剩下赤木、木暮和伍代，而到了下个路口，伍代也要和他们分开了。
“伍代。”赤木低声开口。
“怎么了？”伍代看向他。
“……最后那个三分球，其实是可以进的吧。”
伍代一愣，立刻明白了赤木在说什么。“我当时是觉得，比分差得这么远，时间又快到了，这还是练习赛，所以就……好吧，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他清楚那一球未进的原因是自己的动作明显变形了，赤木现在才单独提起，已足够照顾作为同级生的自己。
赤木点点头。行至前方的路口，伍代同他们挥手道别。
赤木和木暮继续并肩而行，就像每天放学回家那样。不知何时，空气变得湿润，飘起了雾气般若有若无的春雨。
“赤木，好像下雨了。”木暮道。
“嗯。”赤木抬起头，天空被树枝划分成一片片，点点新绿也显得内敛。此间的雨雾不足以淋湿衣物，因此他并不在意。赤木没带伞，也不知道雨是否会变大，但和木暮单独走在一起，他心中莫名一片宁静。他想木暮并未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好。
“木暮，我已经明白了，前辈们为什么选你当副队长。”赤木忽然开口。
“……诶？”木暮一怔，“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木暮摇摇头，“赤木告诉我吧。”
“中场休息时，你对铃木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岛田明显走神了，态度也有问题，你却没有和他计较，也没有影响比赛。直到最后，你也很认真，没有放弃那一球。”赤木简短地说着，眼睛始终看着前方，“我也觉得，只有你才能担任副队长。”
木暮低下头，眨了眨眼睛。
……赤木的话，似乎是有道理的。尽管自己球技不算很突出，不擅长领导别人，也很容易紧张，可自己也是有优点的吧？也能用自己的方式，为队伍做些什么吧？
也许，应该更加自信一些。
“是吗……”木暮喃喃自语般答道。他的侧脸却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赤木看了他一眼，也笑了。
雨雾继续飘洒，濡湿新叶也濡湿少年们的黑发。比赛虽然输了，天气也不甚晴好，可他们的心情却意外的宁静和舒畅。
Tbc.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