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芭蕉（赤暮）》夙愿一彻

10、第十章

　　几个月前，青田已退出了柔道部，但仍常去柔道馆看大家训练。现任部长名叫渡边，是当初的后辈中实力最强者，青田和他私交也不错，因此早在心中选定他接任自己的位置。
　　这几次，青田却觉得渡边的状态似乎不佳。自己已临近毕业，怎么能放任一个精神不振的人率领柔道部呢？青田暗自打好腹稿，准备在放学后找渡边严肃地谈谈。
　　谁知，自己还未张口，渡边就全盘道出了实情：“青田前辈，淳子她……她有男朋友了。”
　　“淳子？”青田一愣，“那是谁？”
　　“是……是二年级的一个女生。”渡边低落地垂下头，“她之前一直独来独往，可上周忽然开始和一个外校的男生一起回家了……”看上去，渡边似乎完全没猜到青田的来意，越发沉浸在自己忧伤而破碎的单恋中。
　　再不通人情的人，此时也该知晓渡边因何而苦恼。青田觉得自己有必要鼓励一下对方，他抬起手，学着电视剧中大哥的样子用力拍拍渡边的手臂：“我明白了！渡边，没关系，还有很多可爱的女生啊！总会有喜欢你的人，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种事而沮丧啊！”
　　青田热情的话语起了效果，渡边抬起头，感激地说谢谢前辈。不料，他却在青田脸上找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青田的心事被触动了。他想，如果晴子某天也忽然有了男朋友，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青田坐立难安。第一次见到晴子是在赤木家中，那天，这个珠圆玉润、玉雪可爱的女孩穿着一件洁白的连衣裙，如同天使般降临在青田面前。赤木对晴子说，这个人是哥哥的朋友，名叫青田龙彦。晴子偏了偏脑袋，甜甜地笑着说龙哥哥好。青田觉得整颗心都被她的笑颜融化了，整天沉迷与和其他男孩打架的他，此刻竟害羞得说不出话。
　　多年来，在青田心中，晴子一向是全世界最美丽最可爱的女孩。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人都这样想，因此在心中树立了无数假想敌。升入中学后的晴子愈发漂亮，青田忽然很担心，如果晴子的学校中所有男生都喜欢她，而其中恰好有某个晴子不讨厌的人，或许她真的会让他做自己的男朋友。到那时，自己该多伤心啊！想到那个画面，青田双手抱头，但觉万分苦涩，忘记了不久前才说过“男子汉不能因为这种事而沮丧”。
　　不，不行！青田甩甩脑袋，让自己振作起来。他记得每次见到晴子时，她都是和两个女孩在一起，这让他稍感宽慰。青田悄悄握紧拳头，决心主动出击。
　　青田在柔道实战中经验丰富，但却从不知道该如何追求喜欢的女生。他似乎也没人可以商量：问老爸这种事会很别扭；赤木知道自己的心思，问他这种问题恐怕会被揍；木暮的话，他知道了这件事就等同于赤木也知道了；至于柔道部的其他人……看起来似乎都不像有恋爱经验的样子。
　　果然，还是要依靠自己。青田发动他那只有一门功课及格的大脑，苦苦思索晴子喜欢什么。篮球？晴子当然喜欢篮球，可自己只会柔道。可爱的衣服和饰品？现在还没到送这些的阶段。好吃的？他记得晴子喜欢甜品。暑假时，自己曾在路上遇到了晴子和她那两个朋友，晴子捧着一杯红豆冰沙说，这家店的冷饮都很好吃，龙哥哥也可以试一试。哦，她那天穿着百褶裙可真好看……
　　青田一拍脑袋。既然晴子说喜欢那家店的冷饮，那就把红豆冰沙作为第一步吧！
　　第二天，最后一节课结束后，青田飞奔出校园，直奔晴子提到的冷饮店。这家店在附近的口碑很不错，青田到达时，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他站在队尾，焦急地踱来踱去，生怕自己会错过走出校园的晴子。
　　终于，青田排到了队伍前端，他点了一份招牌红豆冰沙。付钱时，他思考了一秒现在正值深秋，冰沙会不会有点凉，可他见前面的几个人都买了不同口味的冷饮，所以应该问题不大。那份冰沙很快递到青田手中，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步伐稳健地跑向晴子的学校，生怕冰沙洒出来。
　　到达时，晴子的学校刚刚放学，学生正陆续走出校门。青田不敢离校门太近，他怕自己显得太刻意；他也不敢离校门太远，担心会和晴子错过。于是，他在离校门最近的路口站定等待着。
　　远远地，他望见了要等的女孩。晴子走在藤井和松井之间，三个人说说笑笑地走着。青田的心砰砰跳起来，没有端冰沙的那只手渗出了汗，他在裤子上悄悄擦了擦。
　　晴子越来越近了。青田努力做出恰好路过的样子，向前迈出一步，“不经意”地向晴子挥了挥手：“嗨，晴子。”
　　晴子转过头。看清来人时，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露出一个笑脸：“龙哥哥，你怎么到我们学校了呢？”
　　“啊，路过而已。”青田云淡风轻道，“晴子，我买了两杯冰沙，这杯给你吧。”
　　“谢……谢谢龙哥哥！”晴子忙笑着道谢，“不过，龙哥哥，我就不吃啦。”
　　青田一愣：“晴子，我记得你说过，这家店的冷饮都很好吃。你不想吃吗？”
　　“嗯，是这样没错……”晴子眼里掠过一丝为难，“不过，今天还是算啦。”
　　“你不喜欢红豆冰沙了吗？”青田呆呆地问。
　　“也、也不是不喜欢……”晴子勉强地笑道，她脸上的为难又加重了几分，似乎还透着某种虚弱。
　　“喂，你说你买了两杯，”忽然，晴子身旁束着两条辫子的女孩开口了。松井向前迈了一步，朝青田伸出手：“这杯送给我，怎么样？”
　　无论谁都送不出去才是最难受的。青田如蒙大赦，他把杯子放进松井手中，转身飞快地跑开了。

　　青田狼狈地跑了很远，直到气喘吁吁方才停下。他不明白，自己的第一步怎会如此不顺利。明明以前很喜欢，晴子又为什么会拒绝那杯冰沙？因为她讨厌自己了吗？不，应该不至于。难道说，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这其实是对自己整个人的拒绝？这个想法让青田的心沉入无底深渊，比赛失利也不及此时难受。
　　就这样，青田低落地回了家。秋风吹落枯叶，让他的心更添几分凄凉与萧索。每节国文课都在睡觉中度过的他，此刻竟也想吟诵几首诗歌来一抒愁绪。
　　青田却不知道，此时的晴子一行人在说什么。
　　“晴子。”松井毫不客气：“你哥哥这个朋友，很可疑。”
　　“就是的。”一向羞怯文静的藤井也忍不住补充道：“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难道他就不明白你在生理期，非要说出来才能懂吗？”
　　“一定是从来没听过生理卫生课。” 松井干脆地抛出结论。
　　“其、其实他平时都挺好的……”晴子试图挽回青田的形象：“不过今天确实有点奇怪。”
　　“你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哥哥？”藤井问。
　　“算了吧。”晴子无奈地笑笑：“总觉得我哥哥会生气，虽然我觉得没必要啦。”
　　这件事过后，青田连续几天都没敢和晴子见面。只是，在学校中见到赤木时，他会旁敲侧击地问晴子的状况。赤木斜睨着他，反问道你怎么想要问这个？青田涨红了脸说，我只是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能够解开青田心结的，只有晴子本人。当青田对自己的初恋已希望渺茫时，一周后的某天，青田竟又在路上遇到了晴子。
　　远远地，晴子朝他挥动手臂：“龙哥哥！”
　　今天的晴子穿着一件姜黄色毛线外套，深秋的夕阳里，余晖在她周身描了一道毛绒绒的亮边，她的笑容是那样温暖明亮。青田再次觉得见到了天使，他忧郁失落的心情瞬间无影无踪。
　　“晴子！”青田笑着，快步跑到她身旁。看到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号购物袋，他问道：“你刚从商店出来吗？”
　　“嗯，我妈妈让我帮她买点东西。”晴子微笑道：“龙哥哥，你呢？”
　　“我去找柔道部的队友。”青田答。他原本想找同病相怜的渡边诉苦，但现在看来似乎不必了。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并肩走着，青田心中渐渐重新生出了勇气，他想自己或许还能再迈出下一步。
　　“晴子。”快到晴子的家时，暗中酝酿许久的青田开了口：“这个周末，想一起出来逛逛吗？”
　　“龙哥哥，不好意思，我和哥哥这周末要一起看电影，票已经买好啦。”晴子天真的大眼睛眨了眨：“要是龙哥哥也想看的话，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没事，我就不去看了，下次再说吧。”青田笑笑，试图不着痕迹地结束这个话题。他可以想象出赤木对自己的脸色该有多难看，他才不想和赤木一起。
　　眼看着，晴子就要在下个路口和自己告别，青田觉得一定要再取得些进展。一个问题忽然在他脑中升起，他脱口问了出来：“晴子，在你的学校，有没有男生……喜欢你？”
　　“诶？”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晴子的脑袋一时没转过来：“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青田直视着晴子的脸，认真地发问。
　　不知怎的，那个富丘中学的少年英俊的脸庞忽然在眼前浮现。晴子的双颊添了抹淡淡的红晕：“我……我也不清楚。或许，会打篮球的人吧。”

　　虽然自己不符合这个标准，但晴子并未说出具体的对象，青田认为自己仍是有希望的。
　　可就在这个周末，青田最大的打击，出现了。
　　赤木原本和晴子约定好，周六下午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可就在前一天，他忽然有些感冒，电影院又是人员密集的场合，于是他想，能不能把票送给木暮，换他陪晴子一起去。赤木对妹妹提出了这个想法，晴子很善解人意地说好呀，哥哥就在家休息吧。赤木又打电话给木暮，对方也表示没问题。
　　于是，周六的下午，晴子没有和哥哥一起出门，而是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了木暮。面对温和的木暮学长时，晴子觉得很舒适，就像和藤井、松井相处时一样放松。一路上，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又在相邻座位上看完了电影。
　　散场后，时间尚早，晴子说想在附近逛逛，木暮点头答应。电影院周围人来人往，不时能看到一些贩卖玩具、饰品的摊位，标价不高，看上去却也精致可爱，惹人心动。
　　“木暮学长，你看，那个好可爱啊！”晴子惊喜道，她被一只毛绒绒的粉色兔子挂件吸引了视线。
　　木暮随晴子在这个摊位旁站定，“嗯，真的，旁边这只小羊，和兔子好像是一对的呢。”在他眼里，晴子既然是赤木的妹妹，那自己也要像对待妹妹一样对待她，而陪同妹妹挑选毛绒小玩具，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哇，是的诶！”晴子的眼睛亮闪闪，“它们的衣服款式是一样的。”她把两只挂件拿在手中，越看越喜欢，决定买下它们。
　　提着印花小袋子，两人踏上回家的路。晴子很开心，因为今天看了电影，还买到了可爱的兔子和小羊；木暮心中也一片轻松，因为他的任务完成了。
　　两人并肩而行的画面，却意外地被青田看到了。
　　没能约到晴子的他，打电话给渡边，让他陪自己打发周六下午的时间。由于怀着相似的苦恼，青田觉得和这个后辈格外心有灵犀。当他们从小钢珠店走出时，闯入眼帘的画面让青田震惊地无法动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马路对面的人行道上，晴子和一个男生载笑载言。对方却不是她哥哥，而是木暮。
　　晴子不是说，今天下午要和她哥哥一起出门吗？怎么会和木暮走在一起？所谓“会打篮球的人”……不会就是木暮吧？！！
　　“前辈，你怎么了？”察觉到青田的表情不太对劲，脸色越来越黑，渡边担心地问道。
　　“晴子，晴子竟然和那个人……走在一起……”青田喃喃自语。
　　“晴子是谁？”渡边眨了眨眼睛。忽然，他飞快地明白过来，青田前辈和自己的处境相同，他们的初恋都悲伤地化作了泡沫。“前辈，没事的！”渡边大声道，“晴子算什么？作为男子汉，不可以因为这种事而沮丧！”
　　谁知，渡边立刻遭到了重重一拳，伴随着青田的怒吼：“不许你这么说晴子！”
　　“前辈，我只是想安慰你……”渡边几乎要眼泪汪汪。
　　青田望着他，轻轻叹了口气。此刻，他真想和这个同病相怜的后辈抱头痛哭一场。

　　纵然如此，青田却仍未完全放弃希望。
　　他和木暮、赤木不在同一个班级，但平日来赤木他们的教室中时，青田常常见到木暮和邻座的女生聊天。那个女生梳着一条长长的马尾辫，有双明亮的大眼睛，虽然不及晴子漂亮，但也还算可爱。青田听到周围的人都喊她，紫苑。
　　“木暮君，我走啦，明天见！”
　　这天，青田再次见到那个名叫紫苑的女孩和木暮说话。木暮也答明天见，紫苑朝他挥挥手，黑亮的马尾辫潇洒地一甩，转身离开的她留下一个轻盈的背影。
　　木暮和她，关系好像很不错。青田想，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