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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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春假结束后，安静的校园重新变得热闹起来。樱树的花期还未过，一树树粉白装点在老旧的教学楼间，星点柔瓣也落在女孩藏青色的水手服后襟上。
按照北村中学既往的规定，新的学年，重新分了班级。其实木暮不喜欢这样，仅仅是对一个班级建立归属感，他就要花费一整年时间；刚刚习惯了这个班级，却又要整个打乱、重新来过。木暮把自己的书包、物品搬到新的教室，有些闷闷地擦着桌椅。他是个恋旧的人，见惯了的教室、文具、黑板、窗台都会让他产生感情。此刻，面前这套桌椅虽然崭新光洁，却还是让他有几分不适应。
值得高兴的是，这次，他和赤木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虽然前两年与赤木不同班，可木暮却与他最为投契。想到今后一年内能够更多的见到赤木，片刻前还略低落的木暮自顾自笑了。
正想着，有声音在身后响起。木暮回过头，那人正是赤木。一束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崭新的学生制服上。赤木的个子长得很快，之前那套无论如何穿不上了。
“木暮，等你收拾好，我们去一趟教练的办公室吧。新的球衣到了。”隔着一排课桌，赤木开口道。
望着两周未见的伙伴，木暮有种熟悉而陌生的新鲜感。“嗯，好。”他点点头，朝赤木扬起笑脸。
开学几天来，木暮渐渐习惯了新的班级，他的适应能力总是比想象中更强。这一周，男子篮球部的入部申请书陆陆续续送到了这间教室。前年，递交申请书的人正是赤木他们；去年，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今年，他们则成了处理这些申请书的人。
“虽然不多，但还是比我们入部时好一些啊。”课间，赤木捏起那一叠薄纸，从侧面观察着厚度。“今天就要开始正式训练了，希望他们都会来。”
“嗯。”木暮点头应道。一想起下午的训练，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
时间过得飞快，下午的两节课结束后，社团活动的时间到了。走廊上，来回穿梭着兴奋的国中生们，或许因为这是新学年第一次社团活动，学生们格外兴致高涨。木暮走在赤木身旁，却只觉得今天的风有点冷，让他不太舒服。
走进体育馆，果真多了一张张新面孔，这个偌大的空间似乎也不那么空旷了。和教练交谈过几句、征得他的同意后，两人走到场馆中央，不少人注意到了赤木，他们主动围拢上前。
“训练时间开始。”赤木拍了拍手，“一年级新生，列成一排。”
新生们听话地站好队伍，二年级的队员们已有了经验，整齐地站在他们对面，比三年级队员们稍靠后些。木暮站在赤木身旁，另一侧则是其他同级生们。他飞快地扫视过新生们，在那些稚嫩的脸上看到了惊讶、好奇、紧张，还有些微的畏惧。他想这些情绪大约都是因赤木而起。
“从左边开始，依次介绍一下自己。”赤木道，“姓名，班级，身高，毕业学校。”
语毕，大约安静了两三秒，最左边的新生开了口。那是个中等身材的孩子，声音不大，脸颊泛红。木暮望着他，心想他大概在紧张。而两年前的自己，或许还不如他。窗户、地板、篮球架，这间体育馆的每个细节，木暮都不陌生。然而，以这样的视角——三年级前辈、新任副队长的视角看着新生们，同时被那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却还是第一次。木暮听得出，赤木方才开口时，声音虽洪亮，语速却比平常更快些，他大概也没那么放松。
或许因为今天温度不高，热身又还未开始，木暮觉得穿着短袖短裤的自己在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他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余光瞟瞟身旁的人，赤木的存在让他稍感安心。
“我是队长赤木刚宪。三年级三班，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很快，一、二年级的队员介绍过一个遍，赤木浑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请多指教。”
赤木的语速已恢复如常。接下来，终于到自己了。
“我——”刚一开口，嗓子忽然有些不适。木暮没忍住咳嗽了两声，他不由得暗自懊恼。“我是副队长，木暮公延。我也在三年级三班。”
安静了两秒，身旁的伍代意识到他说完了。“我是伍代友和……”语气沉静而平缓。
真是狼狈啊。木暮略微挫败地垂下眼帘。第一次在新生面前说话，如此简单的自我介绍，却说得丝毫不流畅。伍代可比自己镇定得多呢。想到接下来还有别的安排，木暮抿了抿嘴唇，把这些纷乱的思绪从脑内尽力赶出。
“好。”待到所有人介绍过自己后，赤木重新开口。“刚才听大家说，很多新成员在小学时并没有打篮球的经验，不过没关系。今天是篮球部第一次正式训练，我有话要对大家讲：北村中学篮球部今年的目标是，称霸全国。希望大家都能克服辛苦、坚持训练。”
称霸全国——此言一出，木暮看到新生们眼中纷纷闪过惊异，赤木却不为所动，语气沉着地继续说：“现在，给二、三年级的成员分发一下新的球衣。过段时间后，再给一年级的成员发。我们篮球部没有经理，由我和木暮发给大家。”
说完，他看向木暮，朝他点点头。木暮会意，跑向体育馆旁侧，搬起一摞叠放在塑封袋中的新球衣，重新跑回赤木身旁。赤木向他道谢。接着，他拿起最上面那件，放在自己方才站立的位置，开口报出了自己的背号：“赤木刚宪，4号。”
赤木向旁边移动了一步，拿起下面那件，放在木暮的位置：“木暮公延，5号。”
“伍代友和，6号。”下一个自然是伍代。
赤木继续依次分发球衣，木暮紧跟着他，没有落下一步。脑中，方才那句话却不断回响着，占据着他的思维。
木暮公延，5号。
从今天起，这个背号就正式属于自己了。5号……听起来，实在很有些重量啊。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木暮一次次体会着身为副队长与往常的不同。
每当和赤木一同站在其他队员面前，他总有些难以适从。他仍是不习惯被一双双眼睛注视，为了躲开那些视线，他常常会垂下眼帘，或是把目光偏向别处。
训练开始前，带领全体成员跑步的人也自然换成了他和赤木。跑在队伍最前方，木暮多少有些不适应。比起需要由自己迈出的空白，他果然更喜欢看着别人的背影、跟着别人的脚步。每次领跑时，他总担心自己跑得太快或太慢，打乱队伍的节奏。
唯一令他安心的是，赤木在他身边。自己只需配合赤木的步伐就好了。
和其他学校的体育社团一样，北村中学篮球部的值日工作也是由一、二年级的成员负责。这天，进行基础训练时，木暮脚下一滑，篮球脱了手，整个人也差点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他低头一看，地板上有一滩亮晶晶的水渍，这正是滑倒自己的元凶。
……这是今天值日的人没有处理干净吧。木暮皱起眉毛，犹豫着要不要稍微提醒一下他们。
训练结束后，纠结了好一会儿的木暮终于下定决心。
“那个……中村、花泽、岛田，稍等一下。”队伍解散后，他叫住了三个即将离开的一年级队员，今天正是轮到他们值日。
三个男孩回过头：“木暮学长。”
“是这样的……今天训练时，我发现地上有一滩水渍，应该是拖地时留下的吧？”木暮斟酌着措辞，他尽可能说得委婉，不愿让对方认为自己在借着前辈的身份颐指气使。“这样比较危险，因为大家训练时可能会被滑倒，还可能因此而受伤。所以，下次值日时，可以用干的拖把弄干净地面吗？”
“好的，学长。”男孩们干脆地答应道。
木暮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以为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隔了一个星期，他连续两次在地面发现了水渍，每次都正是轮到那三人值日。不知怎的，木暮莫名有些焦躁，又有些不安。
“中村、花泽、岛田。”他再次单独找到了他们，“地上还是有水渍啊，这样真的很危险。下次，拖地时可以更仔细一点吗？”
“啊，我们知道了。”花泽和岛田道。
“对不起，木暮学长，我会注意的。”中村抱歉地说。
这时，伍代恰从旁边经过。“我说，这不是木暮第一次提醒你们吧？”伍代神色如常，语气中却透着少见的严厉，“难道你们不明白，有人摔伤的后果有多严重？不能没有记性啊。”
“伍代学长，对不起，我们记住了！”或许是伍代的威严起了作用，三个人的表情明显认真了很多。
当天，回家后，木暮心头的挫败感仍是挥之不去。
木暮对旁人情绪的变化向来敏感，花泽和岛田答话时，他们脸上的漫不经心，他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心有几分刺痛，感到自己被轻视了。木暮不喜欢也不习惯摆出前辈的身份，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从不是他的风格。
可是，被旁人不当一回事，这种感觉却也不好受啊。
此刻，他反倒有些感激中村。三个人里，唯有中村在认真地回答自己，这份尊重让木暮很是感动。他又想起伍代，虽说多亏伍代帮自己解了围，可木暮心中的失落又添了一层：伍代，果然比自己更有领导能力。
他却没想到，自己竟会有需要对伍代使用副队长身份的时候。
篮球部中加入了几个从未打过篮球的成员，赤木对他们格外花心思。这天，两个男孩在练习投篮，篮球不知抛出了几次，却始终一球未进。赤木注意到他们歪歪扭扭的动作，不由得皱起眉头，想让队里命中率最高的伍代为他们做下示范。
赤木左右看看，伍代正在远处的一个篮球架下独自练习。他想先对那两个男孩口述一遍要领，于是拜托木暮过去喊一下伍代。木暮自然答应。
木暮跑到篮球架下，伍代正在练习转身上篮。这个动作需要一定技巧，伍代试了好几次都未能成功，他练得很投入，又未免有些急躁。
“伍代，赤木让你给一年级示范一下投篮。”木暮说。
伍代还在练习那个转身的动作，似乎充耳不闻。
“伍代。”木暮又唤了一声，伍代仍丝毫不为所动。
刹那间，一阵强烈的畏怯击中了木暮。这本是件简单的事，可他的心却像漏了气的篮球，再也提不起开口的勇气。伍代练习得如此专注，自己打扰了伍代吗？被打扰会觉得很烦躁吧？自己怎么可以打扰他……
伍代仍在自顾自地练习，木暮无措地立在白线外。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不知该把手脚放到哪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转过头，赤木还在为那两个后辈讲解。他知道他们在等自己，自己总要迈出下一步。
“伍代！”
木暮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大声喊出来。他脑内一片空白。话音刚落，伍代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木暮？”
“赤、赤木说，让你给一年级示范一下投篮……”木暮开口，稍显磕绊。
“哦，好。”伍代擦了一把汗，抱着球，向赤木他们的方向走去。木暮步伐机械地跟上了他，双眼茫然。
放学后，木暮和赤木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时分，淡蓝的天空泛着灰，微凉的风起了，几点花瓣落在他们肩头，木暮丝毫没有留意。
“赤木……”木暮喃喃道。
“怎么了？”赤木转过头，他听得出木暮的声音透着疲惫。实际上，他感觉木暮这段时间的情绪一直不太好，只是还没来得及问起。
“我觉得，我真的不适合当副队长。”
“……为什么这样说？”
“以前，我从来没担任过任何职务，哪怕是收作业的小组长。比起领导别人，我还是更习惯听别人的话、跟在别人身后。被大家注视着，我总觉得不太自在。”木暮的声音越发低落，“还有，我真的不明白，之前的前辈们为什么要选我当副队长。”
赤木一怔。
“不管怎么看，伍代都比我更合适吧？”木暮低头看着脚尖，“伍代的球技比我更好，性格更果敢，领导能力也更强。当初，前辈们指定我的时候，真的觉得有些对不起他。毕竟，他的方方面面都胜过我。”说着，木暮渐渐意识到今天莫名的畏怯源自何处，那便是对伍代的自卑。他觉得自己无法以副队长的身份面对伍代。
“赤木，当队长的这段时间，你感觉怎么样呢？”他扬起脸，望着赤木。
“我的话，还好。”赤木实话实说。他也认为担任队长后的感觉和之前有所不同，但除却最开始的些微紧张外，赤木没有更多的不适。
“是吗？”木暮笑了笑，“不愧是赤木啊。”
赤木正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后传来大力一击。两人同时回头，来人是柔道部的青田。
“青田，你为什么总是忽然冒出来？”赤木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肩膀，皱眉看向青田。
“开学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到你们啊！”青田走到赤木身旁，双手背在脑后。“你们篮球部结束训练的时间可真早，今天，要不是我家有客人，我肯定还在练习呢。”
“第一次遇到我们，是因为你这家伙总是上学迟到吧。”赤木不动声色地反击。
“喂，我们柔道部今年招到了好几个有潜力的新人，也不知道篮球部怎么样。不过嘛，肯定还是我们先实现称霸全国的目标。毕竟，嘿嘿，今年的柔道部可是由我青田的领导的。副队长是那个山崎，你们都认识吧？实力也很不错，仅次于我……”
青田越说越得意，眼前甚至浮现出几个月后自己获得全国优胜的画面，以至于没注意到赤木变了脸。
“青田，别说了！”赤木面色一沉。
青田一愣。自己和赤木斗嘴可谓家常便饭，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严肃起来。
Tbc.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