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美丽》一曰白

2、part 1

　　顾安家在申城的第一份工作，是电视剧《南楚一五七七》剧组的服装助理。
　　彼时，韩氏影业已经初具规模，旗下的几部电影、电视剧更是拍得风声水起，隐隐有了几分问鼎之势。
　　顾安家跟在副导身后，穿过一道据说是离山影视基地最星光耀眼的回廊，便看到那座在古装剧中出镜率极高的双面九龙壁。壁座为青白石，壁身则是城砖砌成，壁顶为庑殿式，两面各有黄、紫、白、蓝、橙黄色的大蟠龙飞腾于天地之间，戏珠于云海之中，雕工细腻，栩栩如生。
　　在此之前，顾安家只见过清水影壁，那般的堂皇富贵，她曾以为是巧夺天工……
　　于是，九龙壁前，第一次见识到这种场面的顾安家，华丽丽滴惊呆了。
　　虽然很努力地抿着嘴，可笑得弯弯的眼角还是泄露了她的心事。
　　“那个谁，”副导挂了电话，转过九龙壁，总算想起身后还有一个人，扭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顾安家收了所有的小动作，低眉敛目，细声细气地说，“导演，我叫顾安家。”声音轻轻柔柔，透着一股干净的清爽。
　　“哦，顾安家是吧，”副导这时也想起来，这个女孩子好像是某个新人大赛的冠军，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行，你先去偏殿吧，找一个叫Ada的小姑娘，她会吩咐你做什么。”
　　等副导走得远了，顾安家才敢一点一点笑出声来。
　　她站在九龙壁前，望着正中那条巨大的金龙，很是郑重其事地说，申城，我来了……

　　所谓偏殿，其实不过是一处古意盎然的院子，《南楚一五七七》宫廷部分的主要场景地之一。布景已经大致完成，顾安家只小心地瞄了一眼，觉得气势恢宏，很像是从前历史书上某朝的正殿。
　　她脚步轻快地一路走来，还时不时与身边擦身而过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哥哥”、“姐姐”叫得很是亲热。
　　等她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来到大殿纵深的一角，才看见副导口中的Ada正无助地站在那里。
　　顾安家又走近几步，才停下，站在那儿，脆生生地唤了一声，“Ada姐，副导让我来向您报道。”
　　六月的申城，天气已经燥热的不像话，顾安家又兜兜转转地走了许久，脸上早就泛起一层油光。
　　Ada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自觉地嫌弃一般皱了皱眉，但又很快低下头，向面前的人继续道歉，“对不起，苏小姐，是我们工作疏忽，很抱歉。”
　　“对不起，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现在马上就要开拍了，可是因为你们的服装不到位，明天的头条却要YoYo被记者写耍大牌……”说话的人很讲求技巧，到这里便戛然而止，适时问一句，“你说怎么办吧。”
　　Ada想不出办法，服装是定制的，摇曳生姿的水袖长裙，针法细密，绣工精美，非一日两日能赶工出来的。也许，神奇的魔法师可以凭空变出一件贴合她尺寸的，但是她是俗世一个普通人，她做不到，只好闭嘴。
　　顾安家的大眼睛本来是在几个人的身上转着圈，这时眼看见Ada受挫，便也跟着乖巧地安静起来。
　　她虽然初入娱乐圈，但好在曾经经历过一次选秀，到底不是纯白少女了，多少知道其中不知暗藏着怎样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这样的紧要时刻，不说也就意味着不错。
　　Ada看上去更是深谙此道，顾安家也就不由得替自己开心，她跟了一个明白人。这个圈子里，难得有一两个明白人。
　　“怎么不说话？”YoYo的经纪人不依不饶，“Ada，是不是新天地开出的条件，比汉庭好很多？”她是南方人，语音中带了一点苏地的绵软，这样刻薄嘲讽的话说出来，最是杀人不见血。
　　两个人的争斗进行到此，就有些白热化了，苏杭适时地轻笑了一声，居中调解，“才姐，算了，四哥还在这儿呢，哪就轮到咱们说话。”
　　这就是传说中星空卫视的当家花旦啊当家花旦，果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那个什么什么无颜色。顾安家的词汇量实在贫乏，可偏偏还总是喜欢自我挑战，所以日后，常被人调侃“没文化真可怕”，不过顾安家却从来都不会生气，因为她总觉得，最可怕的其实不是没文化。
　　“四哥，”才姐的气势立刻便低了不知多少层，“让您见笑了。”
　　一直隐身在后面看戏的男人终于被推到前台，细长的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Ada，给你两天时间，嗯？”
　　Ada依然不说话。
　　整个现场也跟着沉默。
　　顾安家到底没忍住，“要是腰身肥的话，用针线收一收就行，很简单的，真的，洗衣行就能做……”
　　苏杭挽着“四哥”，恍若未闻，媚眼如丝地流转，“才姐，这里麻烦你，我和四哥先走。”
　　才姐扫了一眼顾安家，“四哥慢走。”
　　“Ada，”闲适的某人扭了几下脖子，“想转做经纪，其实再容易不过。这样，你好好想一想，准备做谁的经纪，然后弄个计划给我，嗯？”
　　苏杭到底年轻，沉不住气，脸上的笑便僵在那里。
　　“怎么不走了。”平淡得听不出一点情绪的陈述句。
　　“四哥，这是什么意思？”她抬手一指面前的年轻女孩子，“她吴美丽要姿色没姿色，要手段没手段，凭什么还能再转做经纪人。”
　　一家知名时尚男性杂志，曾评论苏杭的美，清新婉约，浑然天成，明媚的仿若春日的一缕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下来，留下的是存于心底的一份眷恋。
　　苏杭确实很美，即使是这样的厉声质问，依然不显无理与刁蛮。
　　“YoYo，给四哥道歉……”才姐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四哥，您知道的，是我和吴美丽有些小过节，YoYo是看不下去，想为我出头……”
　　“四哥”并不去听她的解释，只是一味浅笑着望着顾安家，“你是那个只顾着安家吧？”带着玩笑的调侃，“怎么，这次准备在这儿安家了。”
　　当家花旦都要千依百顺的男人，就这样平易近人地和自己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顾安家只觉得受宠若惊。
　　“嗯，副导说暂时没有适合我的角色，让我先跟着服装熟悉一下，有机会再演戏。”
　　“喜欢演戏？”
　　顾安家大力地点着头，她孤身一人，从南方小城来到首都申城，就是为了圆那个一直以来的明星梦。
　　才姐总算等到机会，忙在一边陪着小心说，“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能没有合适的角色，正巧演丫鬟的那个演员临时辞演，四哥，您看……”
　　“Ada，你觉得怎么样？”他偏偏扔下她们两人不理，只顾着和她们说话。
　　Ada自顾自低着头，言不能由衷，“韩总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
　　他便笑了，“那好，你们搭个伴吧。”
　　“韩总，您知道……”Ada只觉得顾安家脸上的婴儿肥刺得她眼睛生疼，“维琦离开以后，我现在的状况，还不适合带新人……”
　　“嗯？”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Ada，“那么，你是想告诉我，你不想做经纪……”
　　Ada再不敢讲条件，“谢谢韩总，我会努力的。”
　　顾安家的命运，到这儿，突然就转了个弯，然后朝着一个她都无法相像的方向疾速行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