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梦》一清

15、第十梦：大同

　　阿罗合上笔记本，她不知道写下这些故事有什么用，也许这只是她逃避残酷现实的空间，她把笔记本放进背包，又碰到了那个地图，热风吹起她的围布，她掖了掖，把脸挡住。拂去背包上的浮沙，她拿起身边的长刀，对着几人说：“走吧，天快黑了，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
　　阿罗看见荔枝看了看她，她知道荔枝想问什么，这也许是其余四人都想问的问题：还要多久才可以大同试验基地？阿罗只能忽视掉荔枝的眼神，因为她也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如果告诉他们实话，那么大家都会失去继续走下去的希望。阿罗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细沙掩盖了他们的脚印，就像他们从未走过。
　　他们小心谨慎的往前走去，还是阿罗打头阵，大朗押后，刀米第二，荔枝和巴国在中间。他们沉默着，就像几只小蚂蚁，行走在巨大的沙滩上，不知道什么时间可以走出这片沙滩，也没有退路。
　　走了一会儿，阿罗突然拦住大家：“等一下，有声音。”
　　阿罗小心的贴在沙面，认真的听着下面的声音，一会站起来，向大家比了个手势，大家点点头，都做好了攻击的准备。阿罗举起长刀，心里默默倒数，数到一时，她大喊：“杀！”
　　然后将长刀刺入沙地里，大家也纷纷开始向沙地里攻击，血迹慢慢晕染出来，阿罗用刀将沙地里的变异兽尸体挑出来，细尾长腿蛇头，阿罗瞳孔一缩：“不对，它太小了，不是那个我听见的动静。”
　　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一条大蛇尾从沙地伸出卷起荔枝往沙地里拖，刀米反应迅速的向蛇尾攻击，阿罗也转过来攻击蛇尾，巴国下意识的拉住了荔枝，蛇尾吃痛将荔枝一抛，还不等几人欣喜，就见另一头出现了一个大蛇头朝阿罗刀米攻击，大朗连忙赶来帮忙。阿罗跳起来将长刀插入蛇头，变异兽甩了甩头见甩不掉阿罗，一仰头就往沙地里扎，阿罗抽出长刀攻向蛇眼，废了一只蛇眼，也被甩下蛇头。变异兽愤怒的咬向阿罗，阿罗就地一滚，大朗用尖棍刺向蛇头上颚，用力一扯，蛇颈露了出来。阿罗朝刀米点点头，刀米随即冲了过去，用斧头劈向了露出来的蛇颈，阿罗紧跟着将长刀插入伤口使劲一转切断了一根神经，蛇尾被荔枝和巴国缠住，没法打过来，变异兽痛的使劲摇头，想要摆脱大朗。
　　这时沙地里突然有另一条蛇尾伸出缠住变异兽狠狠往下拉，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起拉进了沙地，速度太快，几人只能躲在变异兽身下护住口鼻。不多会儿，几人就有点呼吸不过来了，就在几人心生绝望的时候，突然被拖到了一个石道中，石道中有微弱的矿石光芒，几人连忙离开变异兽尸体，前面有个分岔口，蛇尾拖着尸体转过左边，声音慢慢远去，他们也不敢再追。
　　阿罗用刀指了指蛇尾离开的那个分岔口右边，几人在微光中慢慢走了过去，阿罗先贴在石壁上听了下动静，确认没有什么异样才走了进去，几人跟在她身后向前走去。大家都很沉默，虽然不是第一次遇见生死危机，但是每一次的绝望都十分折磨人。他们走了很久，才听见一些水滴声，众人心神一震，很久没有听到过水声了，走的都快了些，转过弯他们看见了一个空旷的山洞，微光从很高的地方洒了下来，对面有个巨大的山壁，有细密的水流从顶上往下流下。
　　几人顾不得其他的，都跑过去接水喝，他们很久都没能如此畅快的喝水了。喝完水，阿罗擦了擦脸，望着微光，脑海中想起了那封她能背下来的信：
　　亲爱的女儿：
　　我知道你一定十分害怕这个逐渐变得陌生的世界。生态环境已经遭到了无法挽救的破坏，人类的生存环境将会越来越恶劣，为了人类的未来，我不得不离开你，我不知道我会在基地呆多久，我希望能在生态彻底崩坏前研究出好的结果。原谅我不能亲自和你告别，也不能告诉你我的研究内容，如果生态彻底崩坏了而我还没有回来，你一定记得要按照这个路线来找我，我在大同研究基地，这将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之地，你一定要来！爸爸会一直等着你！不要放弃！爸爸爱你！
　　这封附在一张手绘地图上的手写信，是阿罗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动力，她望着那唯一的微光，心里却在想，还可以往哪走呢？还能走到什么时候呢？她听着荔枝轻微的啜泣声，巴国安慰的声音，刀米轻声的叹气，大朗沉重的呼吸声，她闭上眼锤了一下石壁，总不能还活着就失去希望吧，她心想，狠狠的吸了口气，轰隆声传来，石壁突然开了一个小口，能供两人并排通过，石洞里黑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阿罗盯着那个石洞，咬了咬牙：“我是要进去的，你们呢？”
　　刀米站在她身边：“我也要去。”
　　大朗走了过来：“我当然跟你一起。”
　　巴国带着荔枝也走了过来：“都走到这了，不管是什么，我们也要去看看。”
　　阿罗回头看了看大家，拿出荧光石，走入了石洞里。
　　最开始还平安无事，在拐了几个弯后，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突然有石刺从地底伸出，几人慌忙躲开，奇怪的是，石刺间隔的空隙站下一个人绰绰有余，阿罗看了看机关的样子，还很新，像是近年才做的，其余人也发现了，大家都有点振奋，如果是近年来做的，那么证明这附近一定有人聚居。
　　几人后面又遇到了几个机关，也都是看似惊险，实则安全，几人也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情况。大意就容易受伤，过一个机关的时候，刀米慢了一步，腿被擦伤了，其他几个人也小小受了点伤，几人这才后知后觉，这个机关是要致人于死地，搀扶着向前走没多久就到了底，是一块巨大的石壁。阿罗上前敲了敲，又到处看了看，触到了开关，轰隆声中，石壁缓缓向两边打开。
　　里面欢乐的歌声传来，灯光迷炫，座椅舒适，就像是旧世纪的歌房，男男女女举着酒杯正在肆意欢笑，看见石门打开，大家带着笑容看着门外的几人。几人正被震撼中，有一个人上前一步，是一个穿着西服套装的男子，他笑着向他们举杯：“欢迎新朋友来到大同世界。”说完就有几个女子出来围着几人走了进去，进去之后，石门轰然关闭。阿罗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了一面普通的墙壁。他们被分开按着坐下，又被塞入了一杯酒，几人看着手中的酒都不敢喝，旁边的人笑着劝道：“放松点，这是大同，每个人都很幸福。”
　　阿罗看了看周围的男女，穿着干净整洁，笑容友好大方，但她还是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生软软道：“你别害怕，到了这里，就是到家了。”
　　有一个女孩从门外进入，阿罗透过门缝看到一条白色走廊，和这个歌房的布置和风格完全不同，那个女孩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她对几人笑了笑：“请把武器放在盘里，我们会放入博物馆，大同不需要武器。”
　　几人放下酒杯，握紧武器，戒备的看着众人，女孩笑容不变：“请不用担心，大家可以先看看大同的现状。”歌声已经被关掉，空气中突然投影出了一个人影，他摊开双手：“欢迎来到大同世界，我是罗博士，请随我来看这个完美的新世界。”他的身后不断出现新的场景，有温馨的家庭场景，有聚会的场景....每个场景里的人都带着幸福的笑容。阿罗在这个身影出来时就紧紧盯着他，这是她爸爸，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当年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太大的变化。阿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投影突然面向了她，朝她说道：“亲爱的女儿，你终于来到了这里，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阿罗始终还是叫不出“爸爸”，那个身影如此熟悉，又让她无比陌生。罗博士说完就朝那女孩招了招手：“带各位新朋友去看看我们的新世界。”又对阿罗说道：“女儿，你先去看看这美丽的新世界，等你看完就来找我吧。”
　　女孩打开门朝几人做出邀请，门外白色的走廊灯光明亮，房内的人都带着微笑看着他们。
　　阿罗压住心里的异样，不管怎样，也要先出去看看。大朗站到阿罗身边点了点头，几人一起走了出去。
　　女孩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是我们的E23区域，主要是娱乐以及生活区域，我们所在的这栋楼由于有联通外界的出口，为了避免冲突和伤亡，这里是独栋，并且安保会严格一些。”说着就走到了走廊尽头，女孩打开了一扇门，阳光透了进来，外面是一个观景阳台，他们走出去才发现在这层居然是三楼。放眼望去，一条主街道，街道旁边是店铺，远一点还有两三层楼高的建筑。阿罗左右看了下，离他们这栋楼不远的是两栋更高的建筑，看不出来是做什么的。街上的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就跟旧世纪逛街玩乐的人一样。
　　女孩带他们从阳台旁边的电梯下去，走进了街道里，路过的人都向他们微笑，女孩还给他们点了饮品，大家都有点僵硬的拿着饮品，荔枝看了看大家，小声说道：“我先来试试吧。”说完喝了一小口，是酸甜的口味，荔枝很想大大喝上几口，但还是忍住了。女孩站在一边，并不催促，阿罗指了指前面的两层建筑问：“那里是什么？”
　　女孩笑容不变：“那里也是娱乐场所，不过现在还无法带你们进入观看，等你们也成为大同的居民，就可以随意进入了。”
　　阿罗心里的怀疑越来越重，她继续问道：“为什么街上都是一对男女，或者单独男的，没有单独女生在外面？”
　　她觉得女孩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甚至问出口的一瞬间，她感到了很多视线落在了她身上，但转瞬这些异样就消失了，女孩仍旧笑着说：“因为这只是我们的一小部分区域。”
　　这时没有发现异样的荔枝已经喝完了整杯饮品，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巴国也陪她喝完了。
　　阿罗突然说：“我想去厕所，你带我去吧。”
　　女孩带着笑容定定的看着阿罗：“好的，那我们回去吧，那里有卫生间。”
　　阿罗盯着女孩：“难道这外面的区域没有吗？你随便带我去一个吧。”
　　女孩本想说什么，但又像听见了什么，微笑道：“好的，稍等。”
　　没几分钟，就从另一个建筑里来了几个女孩，阿罗朝几人使了个眼色，就跟着女孩走了。剩下的人也跟着其他的女孩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女孩带阿罗去的，正是阿罗问过的那个两层建筑。
　　她们并没有从大门进入，反而绕到了侧面，这里有一个小门，上面标注着女生的符号，阿罗走了进去，女孩也跟着一起。里面非常干净，但是门口却奇怪的有一排架子，上面放满了伞，而卫生间隔间是没有门的，正对着洗手台的大镜子。阿罗正要问，门突然打开，有一个女孩急匆匆的进来，拿起一把雨伞就往隔间里冲，还撞到了阿罗，阿罗一把扶住她，她低着头不停道歉，还一直看向隔间，阿罗放开手，她就迫不及待的进入了隔间，打开伞充当门。
　　女孩解释道：“由于材料不足，只能这样呢。”
　　阿罗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女孩在前面带路准备拐出去，阿罗一把按住女孩：“告诉我，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女孩还是笑着回答：“尊敬的罗博士的女儿，你见到的都是真实的大同。这里美丽，干净，人人都非常幸福。”但她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水。阿罗一把松开了她。
　　女孩微笑着快速说道：“这里是美丽的新世界，人人都可以拥有新的生活，尊敬的罗博士团队研究出了人工子宫，从此大家不再为后代而烦恼，每个人都可以拥有理想的孩子。路边的荣誉墙和纪念章都记录了他们伟大的功绩。这里资源充足，大家都只需要做自己划分好的工作，就可以获得足够的资源。”
　　阿罗看着女孩最后那句没有发出声音的话，像是被卡出了喉咙，她在外面已经见识过足够多的恶事，但是此刻，她还是那么的恶心，那么的痛苦，她握紧了长刀，闷闷道：“我要见罗博士。”
　　女孩将脸擦干，笑着道：“罗博士已经在歌厅等你了。”
　　两人一路沉默着慢慢回到了小楼外，等了一小会，其他人也回来了，他们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只有大朗有一点别扭的感觉。三楼歌厅里，罗博士果然在，他激动的抱住阿罗：“我的好女儿，爸爸真为你骄傲。”
　　阿罗有许多话想问，最后只是问道：“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吗？爸爸。”
　　罗博士放开阿罗，骄傲道：“你刚刚才听到我的研究团队造出人工子宫的事，现在就能想到这个地步，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阿罗看着罗博士，退了一步，低着头思索了会，突然将刀抵在罗博士脖子上：“我要出去。”
　　周围的男人都要冲上来，女人都躲在了一边，罗博士摆了摆手：“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刀放下，怎么能把刀对着爸爸呢？”
　　阿罗重复道：“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罗博士失望的看着阿罗：“这是爸爸一手打造的新世界，你不留在这里，要去外面那个已经无法生存的垃圾场吗？”
　　阿罗摇了摇头：“这是你的新世界。”
　　罗博士叹了口气：“开门吧。”
　　旁边有人叫道：“博士！”
　　罗博士摇了摇头：“没关系，让她走吧。”
　　有人打开了门。阿罗向门外走去。
　　刚刚大朗就想冲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住了，巴国和荔枝只是非常疑惑的看着阿罗，刀米犹豫的看了看众人，突然一咬牙跟着阿罗走了出去。
　　石门缓缓关闭，阿罗没有回头，她也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攻击她，她只是愣愣的望着前方。
　　“嘿，想什么呢！你干嘛非得出来。”
　　阿罗被刀米的声音惊醒，她回过头，看见了靠在石壁上的刀米。她说：“女人也是资源。”
　　刀米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阿罗对着刀米说：“女人都在让我走。这里面的新世界不属于女人。”她看了看前面黑暗的通道：“爸爸的研究团队里有32人，其中有10名女士，但是沿途的纪念章和荣誉墙上我没有看到她们。刀米，这不是大同。”
　　刀米愣了愣，一开始还没有理解阿罗的话，但是现在她隐隐察觉到了，她想起自己的事，又想起外面所见，她抹了把脸，笑了下：“这个世上本来就没有大同。”
　　阿罗握紧了拳头，捏紧了那个还有女孩余温的字条：“能当人，都会想当人。我们出去，我要建立一个真正的大同。”她回过头，朝刀米伸出手：“你愿意一起吗？”
　　刀米一把握住她：“当然。”
　　两人向前方走去，慢慢的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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