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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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弦和司无涯来到那片花谷。
“这里是我最能成功召唤女娲娘娘力量的地方，”白素弦道，“开始吧。”
父母的骨，亲人的肉，祖先的血，一样一样倒在那颗心脏上，然后融入它体内，成为它的力量。
自愿献上的灵物……
她化身半人半蛇，狠狠抓起一把自己身上的白色鳞片，因为抓取时过于用力，上面沾满了血，她顾不得疼痛，把它洒落在那颗心脏上。
一切完毕，把心脏投入到直通地心的深坑里，再用土掩埋，盖上，地表看上去和原来一样。
他念起古老的咒语开始吟唱，她与他一起吟唱，同时跳起舞蹈，两人一起祈求更有智慧的神明。
“往帝的力量无法到达的时空去，千万不要靠近帝的耳目所及之处，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当一株花也好，一棵树也罢，做人，做猫，做狗，就是绝对绝对不要成为虬褫。
忘掉前世今生的一切，忘掉所有，取一个新名字，不要叫‘白瑜’更不要叫‘向天’。
过普通的日子，平淡活着，彻彻底底重新开始。”
她落下泪，施展了术法，衷心祈愿着，叮嘱着。
“你要好好活下去。”
*
人世间。
锦离和夏暖暖这一生忙碌且充实，她们一起念大学，一起参加抗日游行，一起办孤儿院收养孤儿，如凡人一般变老，相守，互相扶持，不枉此生。
锦戮在向天死后，便不愿再当八面玲珑、油嘴滑舌、和不同人士周旋的老狐狸，抱着寻找兄弟死因的决心也去投了共，他深信向天是被害死的，要为他报仇，什么反动派、特务头子、卖国贼、各种不怀好意的人，弄死一个是一个。自知打仗凶多吉少，便把姬羽琪托付给锦离照顾，于是姬羽琪也会跟她们一起照顾孤儿院的孩子，教他们读书写字。
夏暖暖寿终正寝时，回望这一生，知足且了无牵挂。
“我会好好当一朵花，好好开花，好好生长，”夏暖暖眼中噙着眼泪，“若是来世有缘，你一定能再遇到我。”
“我会跟着师父继续修行，”锦离握紧她的手，“他神通广大，跟着他必有所成，我一定会想办法来找到你的。”
她们握紧彼此的手，心中默默许下誓言。
之后，夏暖暖闭上双眼，灵魂先一步离开这个人世。半妖的锦离也终于恢复了真实的容貌，她真实的肉身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犹如三十多岁的妇人，为了和暖暖一起变老才幻化成老妇人模样，变老对她而言是一件熟悉又陌生的事，恢复成真是容貌的她，看着自己没有皱纹的手，又看看已经老死的恋人，她悲伤地叹了口气。
孤儿院的工作人员和孩子们哭成了一片，抬眼见到锦离从一个老妇变成年轻女人时又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惶恐她是妖怪，但想到多年来她的为人，又觉得她就算是妖怪也肯定不是坏妖怪，是《聊斋》里喜欢亲近人的好妖。
锦离揉了揉太阳穴，懒得在意别人的看法，她的心很静，也有了决心。
“请把我也一起带走吧，师父，”锦离呼唤司无涯，“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无牵无挂，身边重要的人都死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你还有阳寿未尽，”司无涯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亲人、朋友、恋人相继死去，独活于世，也是修行。”
“师父还真是一如既往严厉，不通人性，”锦离无奈，“您就当我悟性不够吧。”
“非我不通人性，只是，这是修行的一部分。”那边顿了顿，又改了主意，“也罢，不是每个修行都必须要通过。”
司无涯告诉她：“我知道她来世会去往何处，我可以带你提前羽化，去往极乐世界，安排你来世以更好的身份托生，让你们重逢。”
“谢师傅。”锦离心里对他致谢。
她又转向屋内众人，望向平日里相处最多最有能力的管事的，嘴角带笑，嘱托她：“请把我和暖暖葬在一起。”
之后，她靠在床边，静静陷入永远的沉眠。
周围的哭声更大更吵了，她不在乎。
**
回到故乡后，白素弦依然每天调养，修身养性，听父亲的话每天晒晒太阳，慵懒地坐在院子里，虬褫的尾巴摆动着，缎子般光滑的乌黑长发一直拖到地上。
白父给她开了新药方，安慰了她一番，说了些“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有损”之类的话，让她以后不要冲动行事，损伤身体一事，可大可小，还把一切后续告诉她。
“无涯和我已经向帝禀告，说你们三人在异世界诛杀了扰乱世间安宁的邪神，晴鹤牺牲，你损伤了身子，无涯灵力有损，也伤得不轻。帝嘉奖了你们，赐了无涯和你很多东西。帝，赞赏你和无涯的才能，但那件事，应该彻底不会再纠缠了，他在对女人的喜好上，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白素弦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的伤，能治好，但对外想瞒多久都可以。”做父亲的十分心疼，也只能轻声安慰，“孩儿，你好好休息吧。你是该好好休息了。”
她又点点头。
白父交代一番后，返回自己的屋里，重新起卦，占卜。
他重新为她占了一次，却再也算不到什么了。只知道出现了轻微的变动，具体却显示不出来，许是它在重新整合排序，就连自己也窥探不到。
“好，”道长淡淡笑道，“也好。”
司无涯来了，对师父师娘请安后，他去找心上人。
“我选了几个黄道吉日，”他眼中满是柔情，手中拿着一张写了日子的红纸，微笑着坐到她身旁，“你选一下，看哪个最中意。”
白素弦抬头望向他，一双眸子又累又无神，她挽起头发，给他看自己的脖子后面，一声叹息：“我在这里，狠狠刺了一刀。”
“你……”司无涯大惊，心一阵抽痛，顿时查看伤势，“师父说你忧思成疾，我听说过这种病，会让人胡思乱想，失魂落魄，否定自我，甚至做出极端的行为……”
“也许我真是病了，甚至疯了，”她点了点头，依然无精打采，“我一次次诱惑你又一次次失败，我从别的男孩子身上找自信，和你一起修行过那本书上的术法……得知三百多年里身边的只是个分离体……晴鹤死了，向天……不提他，帝还要我为他跳舞，我可能就是这样渐渐病了，甚至疯了。”
他颤抖着双手，冷静下来后，神色温柔宽慰她：“伤势不算严重，我会治好你的。身体和心，都可以。我是最擅长术法和医术的，这点绝对不在话下。”
白素弦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
“我曾经以为，只要习得越来越高的术法，就能主宰命运，可帝的旨意下来时，我发现，术法在他的力量前根本不算什么。帝想让谁死，谁就必须死。帝待我，就像一个好玩好看的物件，他想捡起就捡起，想抛下就抛下，心血来潮了又想捡起看看。如今我留了疤，还伤了身子，终于可以彻底摆脱帝的把玩。”她有一丝欣慰，苍白的脸难得变得红润。
“如果你只是想摆脱帝，只需要司家说你‘不利夫运，克夫克子’即可，帝最是迷信这些。”司无涯一脸心疼，“你现在这样虽也有用，但伤了自己的身体，代价太大。”
“我想摆脱的不只是帝。”白素弦微微笑答，“我给了自己一刀，从此以后，我不会被本能困扰，再不会有爱，更不会有欲。
我终于可以摆脱自己对红尘的贪恋，摆脱占卜和预言的纠缠，从此清清静静。”
“你……你还是太冲动了，若将来反悔了怎么办？”他忧心地问。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她答，“反悔了，还有你帮我啊。”
“我们可以先举办婚礼，”司无涯握住她的双手，满目柔情，“等你身体调养好了，再有别的。”
白素弦摇了摇头：“无涯，我们拥有无所不能的神力，却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知道要怎样好好去爱一个人。我们都在爱里，做尽了错事。”
她讲话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我们更不知道要怎样爱自己。我最初不愿试你的定力，还是做了，你明知执着术法已经折磨得你身心疲惫，还是病态追求。我们对自己也做尽了错事。”
“这样的情况下成婚，会有什么好结果？”白素弦惨然地笑了笑，一张脸更加苍白。
“我爱你、怨你又怜惜你，同时愧对你，想必你对我也是一样。我更悔恨自己，如果当初没去诱惑向天，该有多好。”她悔恨难当。
“一方天有一方规矩，白家的规矩，我的身子被你瞧见，我是你的女人，却亲吻过别的男人，我身为白家神女，却没好好遵守这条家规。我，背叛过你……这种煎熬，我一天也承受不住了。”她捂住胸口，几乎喘不上气，双眼也越来越疲惫恍惚。
“你只是想气我，”司无涯安慰道，“我明白。”
“我对他动过心，”白素弦决定坦白，“虽然很快就停止了，但那一瞬间，我，背叛了你。”
“你无需苛责自己，不过是短短一瞬间的事，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会知道。”贵公子有一刹那震惊，又很快镇定如常。
她说：“我不想欺骗你。”
“我会把这些话抛在脑后，”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她，“你也把那一瞬间放下，好不好？”
她点了点头。
“废了那条族规吧，它本就不合理。”司无涯又告诉她，“我会找好理由和突破点，说服你的两个姑姑，让她们也同意。”
“废了它？”白素弦有一丝惊讶，“它存在了那么久。”
“那就从现在开始废了它，让它的不存在从此变得更久。”少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妻子，是因为你自愿如此，而不是因为我见过你的身体。我希望你爱我，是发自内心的欢喜，而不是困于族规。”
“你果然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司无涯，谢谢你。”她露出感激的笑。“为我制作一种药吧，”她说，“帮我彻彻底底忘掉一些我想忘掉的记忆，以后再也想不起来。”
“你不是答应了晴鹤？”他有些担心，“不能依赖靠遗忘让自己快乐。”
“如果我不忘记一些事，我怕我病得更厉害。”她无奈微笑，恳求道，“就再帮我一次。”
他点了点头。
“我们重新开始吧。”司无涯望着她，双眼写满恳切，愧疚几乎淹没了他，他怜惜地望着心上人，想到她说的那一瞬间，依然会心痛，“是我当初拉着你一起修炼那本书上的术法，双双入魔，是我的责任。我一点也不介意向天的事了，那算不上背叛。当时你我闹过分手，你是自由的，你就算真找了别的男人相恋又如何？
他不过是一个插曲，一个再也见不到的人，你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我们重新开始，着重眼前和未来。”
“我……”她望着他，疲惫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我……依然是爱你的，无涯，以男女之爱，以更大的爱。”
白素弦看着他，红了红眼圈。
“我一生一世都会记得，当初被帝冷落后，我对所有人避而不见，你用术法推倒了一重又一重的屏风，来到我面前，对我伸出手，笑着对我说，跟我走。”念及过往，她缓缓绽放笑容，双眼也璀璨明亮起来，“从此，我就像刚破壳的小鸡见到第一个活物一样跟在你身后，我忠于内心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你，而不是人人告诉我该去爱谁、我才去爱谁。你在我心里，一直有特殊的位置。”
“但我不想再去爱了。”她重重叹息，仿佛连呼吸都要用很大的力气，“我不想再爱任何人。”
白素弦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感受它的跳动，感受血液在自己身体里流淌。
“我已经拥有了一颗百分百纯粹爱我的心脏，就在我的身体里，和我的血肉混为一体，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吃下了它，彻彻底底拥有了它。从此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人剖开心脏给我看。”她笑起来，眼神明亮，熠熠生辉。
*
漆黑的土壤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我可以让你复活，”女人用蛇尾温柔地盘住一颗心脏，好奇又仔细地打量着，觉得瞧着有趣，又用双手捧起它，问，“你我有缘，我可以为你赐福，你有什么心愿吗？”
“我想成为一条虬褫，”一个声音道，“去到她身边。”
“她并不希望你这么做，”人身蛇尾的女人道，“她还为此下了术法，就怕你犯傻。太子说你的名字犯了忌讳，不吉利，想杀你，帝这个迷信的老糊涂，沉迷占卜预言一事，所以也要杀你。”
她有些怜惜地望着他：“傻孩子，她不爱你，连真名都不曾告诉你，她不希望再见你，还想忘掉你。你去了也没什么用。世上女子多得去了，我可以送你去更好的地方。”
“她病了，我想陪在她身边。”男子的声音答。
“等你有能力去那里时，她的病早好了。你这般死缠烂打，只会成为第二个花源武，甚至连他也比不上。”女娲娘娘笑了笑，“她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对她爱如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她的性子，她不是织女也不是七仙女。天女穿上羽衣飞回到天上，你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天上，而不是把她从天上拽下来，还烧毁她的羽衣，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我以往无聊时，会捏一个泥人当孩子陪我玩，但一直捏泥人也厌倦了，所以我决定换个方式，”女娲说着，施展术法，注入灵力，将它变成一枚蛋，她把蛋护在蛇身中间，保护它，温暖它，“你想成为一条白家虬褫，让帝接受你的存在，那么，我亲自来孵化你。”
“谢女娲娘娘。”
“可别先谢我，你要追求她，难得很，她想摆脱你的手段也多得很，”女娲轻笑出声，“她有一千多种方法让你爱上她，也可以有一千多种手段伤碎了你的心。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他的心脏砰砰有力跳动着，无限温柔又坚定。
“‘任你上天到地下，为军赶你到天涯’。”
END
《玉染尘》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49章 尾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