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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校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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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校庆
回到一中那天,陶然换上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腰身收口,裙摆延长至脚踝上方。她脚下一双银色的高跟鞋,跟不是很高,走在阳光下,会反射出银光。一头木马卷蓬松地散在耳后,她戴了一串细长的银耳坠,脖颈上还有一条同款的项链。
临下车时,陶然补了补口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忽然有些陌生。
镜子里的人眉眼依旧如当年,可是说不出来有什么东西变了,让她再也看不到自己十六岁的样子。
下车后,她抬眼望了望校门口标志性的建筑,棕红色的实验楼上,有两层的图书馆,曾经她就靠在书架上,吸取着一本又一本的氧气。
看着校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陌生的面孔,让她有些迷茫。
陶然径直去了老刘的办公室。他今年四十六了,头发因为教书而有些泛白。可他的精神依旧很好,陶然走到门前时,还听到他在里面中气十足的骂人:“你看看你这个成绩,就这样上课还好意思说话呢?”
陶然笑了笑,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十六岁。
听着里面的声音停止了,陶然赶忙闪开了门口的地方。不一会儿,一个小男生垂头丧气的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她时,眼睛亮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也能成为他们无聊高中生活的一点调味。
陶然笑着,敲了敲老刘的门。
“进来!”
陶然推门进去,老刘见是她,立刻缓和了一点面色。
“回来了,我们的大作家!”老刘难得有些笑容来,眼里似乎还有些泪水。
陶然将买好的鲜花递给他,老刘立刻找来了一个细长的玻璃瓶插了起来。
“知道您不喜欢康乃馨,所以特意给您买的洋甘菊。”
老刘点点头:“好啊!好啊!能回来就好!”
他的笑容里,有了些沟壑。
陶然看着眼睛一酸,赶忙转移了话题。
“这次咱们班都有谁回来了?”
老刘推了推眼镜:“还不少呢。陈晓东、刘潇、王灿灿,还有周维,他们四个来的早,现在都去操场了。”
陶然这几年也有听过他们的事情,听说王灿灿做了模特,周维的大创项目得了二等奖,陈晓东出国留学,而刘潇现在是南大的学生会主席。
老刘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本小说来,封面有些褶皱,可陶然很是熟悉。
“当年你看小说,老师还没收过你的书,一晃毕业了也没来得及还你。今日见了面,说什么也不能忘记了。”老刘笑着递给陶然道。
陶然鼻尖又有些酸涩了。
而老刘像是陷入了怀念之中:“想起你当年啊,短发,戴个圆眼镜,一上课就偷偷看小说,谁想到看了这么多年,自己倒成了写小说的了!”
陶然陪着他笑,跟着回忆起了那时候的时光。
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卷子,一日一日的早起晚睡,换来了一朝的收场。她还记得高三有一日的黄昏,教室里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她在自习课上抬起了头,看着窗外火红的云霞,楼上的教室开了灯,从窗子里看去都是伏案写字的身影。那时候快毕业了,她就在幻想,或许未来某一天,自己会很想念很想念这一刻的时光。
这一天终于来了,再见母校时,她成了这里的客人。
说着说着,办公室的广播响起了熟悉的音乐,老刘站起身来,陶然也赶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走,该去操场给你们开校友会了。”
来到操场时,这里已经坐满了一片蓝色的身影。老刘带着陶然从侧门进去,主席台旁,站满了衣衫各异的人群。
陶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
“陶然!”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辨认出了那个白衬衫的男孩子,正是周瑭。
“你也来了!”陶然看着他快步走向了自己。
“好久不见。”他说。
“是啊。真是好久了!”陶然的眼神望向了操场,还是熟悉的跑道,熟悉的校服,只不过人换了一届又一届,转眼她已经离开这里三年了。
“我看过你的小说了,写的很不错。”周瑭说话时,眼睛一直望着陶然。
她没有看着他的眼睛:“谢谢。”
说话间,老刘已经过来催陶然上场了。她歉意地对周瑭点点头,拎起裙摆,一步一步上了台阶。
她的步子很轻,一步一步,没有一点急促。台上的主持人是当年自己的年级主任,他望向陶然时,眼睛里变成了慈祥。
也不知怒发冲冠的他去了哪里?陶然觉得有些好笑,心里闪过了许多个灵感。
陶然走上去时,台下的周瑭也在望着她。他想起高中时她写过的作文,还有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彼时那个温柔的女孩活成了现在耀眼的模样,可她心里记挂的,还是那个人。
话筒摆在主席台中间,年级主任对陶然做了一个手势,她便轻轻鞠了个躬,站在了话筒前。
“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陶然。”
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说完这个名字时,底下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原本安静坐在台下的蓝色身影,此时全都鼓起了掌,还有人举起了她的书,大喊着她的笔名。
“桃子大大!”
这个年纪真好啊!陶然看着台下的她们,就能想起当时的自己。
老刘笑得十分与有荣焉,陶然则停下来,待下面的声音小了一些,才继续开口。
她同十六岁时太过不同了,台下的周瑭看着如今站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女孩,深深的觉得她变了。她变得自信,变得明媚,变得无需别人的光,自己就可以做自己的太阳。十六岁时,她是刚要破土的种子,而如今,她是这里最耀眼的花。
陶然的演讲不长,结束时,学校特意安排了台下提问的环节。
那位举着自己书的小女孩最为积极,拿到话筒的一瞬间,还先做了一组深呼吸。
“学姐,你故事里的男主角,是不是一中的啊?”
陶然怔了一下,握着话筒的手也有些微微的发颤,她的眼睛看向操场的尽头。
在十六岁里一个稀松平常的上午,她在操场尽头,遇见了一个穿红卫衣的少年。他短跑跑了第一名,而且在跑过终点的那一刻,一头撞进了她的怀里。
可那个十六岁遇见的男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他好像来过我的世界,很短,短到只有一场烟花的时间。烟花散尽,孤独只留给自己。
待陶然下台后,一道声音喊住了她:“陶然。”
她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位男生,穿着黑色的T恤,工装裤,头发十分清爽,眉眼里有数不尽的熟悉。
陶然对他有印象,是因为那张理科六班的毕业照。当时他就站在陈年旁边,笑得淡淡的,右手还揽着陈年的肩。
“你大概不认识我,我是理科六班的林致远。”男生的眉眼清朗,见陶然停住了脚步望向他,赶忙跑了两步过来。
陶然点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真没想到今天能在这见到你。”男生没有冷场,接着说道,“当初我们语文老师最喜欢念你的作文了,还强迫我们背你的段落,到现在我还能背出来几个呢!”
陶然谦虚了一下,二人便顺着主席台下方的走廊向外走去。
“还记得有一次月考,阅读理解做的是你妈妈的文章。当时我答得可惨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家要种两棵石榴树?”男生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陶然被他逗笑了:“那篇阅读理解我也错了不少。”
“啊?是吗?”男生有些惊讶的看着她。
陶然无奈的耸耸肩:“我们家的石榴树是我太姥爷种下的,我妈妈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寓意。出题老师也是很厉害了,解释出了一个多子多福。”
二人笑了,生疏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聊了一会儿,男生忽然顿了一下,问起:“你和陈年,现在还有联系吗?”
陶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她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只能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男生看出了她情绪的变化,有些愧疚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抱歉啊!”
“没事。”陶然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道。
“当初他去复读,我们都挺意外的。以他的成绩,去一个普通一本绰绰有余。可他一心想要去海大。当时他还挺迷信,书包上一直挂着两只学业符。也不知道有用没有?”男生解释着,陶然看到了不远处周瑭的身影。
他仿佛在人群中搜索着什么,眼神在看向陶然的那一瞬间亮了一下,可随即他又望见了陶然身旁的那个身影。
周瑭还是走了过来,问道:“晚上老刘说组织咱们两个班的同学聚一聚,你来吗?”
“好啊,在哪里?”陶然想着也很久没见了,便没有拒绝。
“香满楼。一会儿咱们一道走!”周瑭说着,身旁的林致远也适时的告别。
“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林致远刚刚加上了陶然的微信,此时摇摇手机,转头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哎,那个,你现在还有陈年的消息吗?”林致远将要离开时,陶然还是忍不住喊住了他。
后者摇摇头:“他□□一直不上线,手机号也关机,不知道是不是换号了。”
“这样啊。”陶然点点头,看着他离开。
周瑭打量着他的背影,有些警觉:“他是哪个班的啊?怎么没见过?”
“理科六班,”陶然回道,“他高二下学期就出国了。”
周瑭脑海中忽然警铃大作,想到那个名字,心里忽然有些堵。
“哦。”他不置可否,和陶然并肩一起回了老刘的办公室。
晚上八人坐在包厢之中,陶然看着面前那些熟悉的脸孔。不过一年,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这晚老刘喝得很多,话也跟着密了起来。她揽着身旁两个男生的肩,说着说着,眼中落了泪。
女生们也跟着难过了起来,陶然身旁坐着王灿灿,曾经和她当过几月的同桌。此时她也抱着陶然的肩,眼上的妆容都有些花。
只有真正离开,才会觉得当初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厌恶的日子,竟然是这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大家只想着逃离,可真正逃离后,又想尽办法的想回去。
王灿灿喝大了,就喜欢问八卦,她搭在陶然肩头,有些醉意地问她:“你当初那么喜欢陈年,现在怎么样了?”
陶然眼眶也红红的,她今日喝了不少,只是喝多了后就变得安静了下来,看着周遭闹哄哄的,只觉吵闹。
王灿灿在问这话时,周瑭也在看她。
陶然眨了眨眼睛,有一滴泪水不着痕迹地落了下来。
她没去擦,只是回抱住了王灿灿:“他啊,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王灿灿拍着她的肩,力气有些大。
陶然冲她摆摆手:“我没事的时候,就会去各种网站搜索他的名字,什么百度......微博,哪怕,哪怕看一看他秀恩爱的动态也好,至少我还能看到一点有关他的生活。”
陶然和王灿灿靠在一处,周围的人各说各的,没有注意到她们。只有周瑭,一言不发,就那么望着陶然。
“可什么......什么也没有!”陶然固执地摇着头,手臂抬起又放下。
“他好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我什么都没有找到,就连他曾经出现过的痕迹也没了!”陶然的眼泪簌簌地流着,她不去擦,只是任由液体打在手臂上。
王灿灿跟着哭起来:“男人都是tm王八蛋!”
她在大一那年,和高中时文科六班的唐明在一起了,原以为凭借年少时的感情,他们一定能走到最后。
可异地恋太苦,他们终究散了。
这天晚上,两个女孩在酒精的洗礼下哭得很惨。她们不哭自己,只哭青春。
晚上回家路上,陶然走下出租车,迈进小区大门的那一刻,她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他望着陶然的背影出神,久久没有说话。
陶然没有回头,也没有察觉到她和陈年这般咫尺的距离。
陈年望着她走进单元楼,看到熟悉楼层的灯光亮起,他眼中含着泪水,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就那样不知道望了多久,陈年忽然叹了一口气,微微仰头,怕眼中的泪水落下来。
“桃子,好久不见。”他低声地那句话落尽了风里。
次日回程的飞机上,陶然靠在窗口,神思有些远。
有的人的存在就很奇妙,你从未拥有过他一秒钟,而多年之后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遗憾。
窗外晴空万里,没有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