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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中午,我便来到昨日与彻南师姐约的地点,因为心中不安,所以早早地在旁边的茶摊里喝茶,是最低下的淡褐色茶,只有杯底几星茶叶末,我却喝了极长时间。
      彻南提着剑朝我走来,一袭白衣,深绿色腰带,显得简洁而矫迅。

      其实彻南师姐半个时辰就讲完了所有行动计划以及时间,只是因为我是第一次任务,并且这次很重要,所以又强调了几遍。又因为看出我的紧张,还微笑着安慰了一番,于是一下午便眨眼过去。我有些不解,明明装得满不在乎,为何还会被她看出来?

      天幕垂垂,金色的阳光变淡,将周围的薄云染上斑斓的脂粉。
      和大师姐在路边摊点随便吃了点,便开始向城北走去。
      皇宫位于整座京城的最北,面南。我们约的地点距离皇宫很近,朝那方向走几步便看见威雄秀迤的飞檐楼角。天色青白,一片灰蒙之下是辉煌灿然的宫殿,静默着渲染自己的一带风华绝代。
      我看着面前渐渐明显的明黄宫门,停了脚步:“大师姐,我想去行舍看看。”
      “怎么?行舍不是我们管的。”大师姐回头诧异地看着我。
      “没事,就是……”
      “好吧,反正时间还早。我陪你过去,行舍在皇宫西面,过会金的使者就会从正西门进入。那时我们必须已经在皇宫里了,懂吗?”彻南看看天际,说着便往西面走去。

      行舍。颇有宫殿之风,不似一般的客栈,雕刻着浮影的廊柱。周围一片空阔,无处可藏,只能站在屋角的阴影处,天色益发暗下来。
      我往窗子里偷偷地看,里面人来人往,物体碰撞,金银打翻之声频频响起。只是,宋乔哥呢?
      他不是说让我到行舍来找他吗?我一肚子疑惑。难道我搞错时间了?
      不久,彻南拉拉我的衣角说:“该走了,不然就不能在他们之前赶到皇宫了。”
      我点点头。

      刚绕过墙角,我小心地看了看街上,因为近于皇宫又靠西较偏僻,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定了定心,向外走几步,忽然感觉门口靠着一个人,仔细一看,于是迅速缩回了身子。
      “怎么了?”
      “没……”那个人是楚印,我相信我不会看错,虽然天色暗,但那身形以及腕上闪的一点耀眼的斑芒可以让我确定是他。
      再看看,他还是没走,像是在等人,淡黄色光亮下,一身紫黑色华丽的锦服,显得尊贵而高傲。他靠了一会,又站起来,一直看着街上。有些不耐烦地踱了几步,长长的暗黑色绣银缀珠靴把他衬托地更加高挑。
      大师姐看着我说:“他就是今天的主角。”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你不知道吗?金国二皇子手下最冷酷残忍,也最有手段的人。来历不明,没有职位,却享有二皇子下最高地位。”她淡淡地说,夜色下漆黑的瞳孔就像点着幽暗的火。

      我僵在原地,愣愣地说:“是么。”
      “不过这也只是内部消息,金国二皇子是个谜一样的人,从来没有以正面出现过。一般的事就由他出面处理,而对于他,了解内情的人也很少,仅知道他有一个汉名,置于是不是汉人没人知道。”彻南紧了紧手中的剑。
      他真的不是那么简单,是我太笨一直没想那么深。果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大师姐又朝门口看了看,说:“时间不多了,他们就要出发了。”
      我恍然醒过来,用手指蹭了蹭鼻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凝聚着夜里所有光芒的身影,低着头,远远绕开匆匆而过,心中一直默念:不要看见我,不要看见我。
      他果然没有叫住我,走出一段路,略侧头,小心回望。而那抹孤桀出俗的身影却早已淡隐在无边的夜色。
      竟不由生出难过。

      快步走进西宫门,长长的暗色过道,彻南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衣服:“这就是这次金国使者的宴服,这次他带来的人不多,近四十而已,他们一进宫门,你就在转弯处步进队伍。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我快速往身上套上那件衣服。
      彻南说:“金因为崇尚骑射,服装都是较紧的。不过还好你瘦,应该没什么问题,过会宴后出来就脱掉好了。”
      我点点头。
      “来了。”彻南推了我一把,我们一起隐靠在清冷的城壁上,阴影下,刚好把我们遮盖。
      人群步行而过,目光一转,便不能再移开,那身影翩然,那般冷淡自负,前额的碎发遮住眼睛,划过疏影清幽。
      有些看傻了,以至于人群走过了都没有走进去。
      彻南看我不知所然的表情,急了,轻轻推了我一把。
      我“哎呦”轻呼一声,差点倒在地上,还好我站住了,歪歪斜斜地跟在队伍后面。
      只是,忽然停了下来,楚印像是觉察到什么似的偏了偏头,我额上开始冒汗,直低着头咽唾沫。
      须臾,行队又开始慢慢向前进,我这才放了心。

      我小心地观察,这次苍术没来,宋乔哥倒是在,走在楚印身后,身形益发瘦削,不看面貌只论身材,宋乔怕也是美男子之流吧。只是在楚印那般的光华下,显得黯淡无色。
      我摇了摇头,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队伍分两排,刚好是双数,所以刚才多加我一个也没有引起动乱。

      彻南说,这次任务她主外,负责在己方宴区监视大局。而把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就是装扮成金人,在使者宴区了解情况。
      我问,我的任务是什么,难道就是跟在他们身后过一晚,没动静的话,我就通过了?她点点头,大概就这样。我说,什么,这也太容易了吧……没说完就被她瞪了回去。
      还有,你最好不要说话,因为中原与女真语言不通,虽然他们会说汉语,但毕竟口音不同,还是容易露馅。
      她给我了一个类似于爆竹的小巧竹筒,说,这是联络禁军的信号,真出事了到宫外拉旁边的扣环。
      我点头接过竹筒,将之塞在袖中。

      绕过错综的古道,高耸的巍峨城墙壁给人以压抑以及无尽的黑暗。我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步伐跟得不伦不类,不过还好没人看见,我宽慰自己。
      一个拐弯,柳暗花明,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宫殿细腻纤巧,璀错辉映。面前时正殿,宏伟大气极具王者之风。白玉石砌成的御道朝着宫门延伸过去,像是没有尽头。
      风席地而起,扬起历史的尘埃,又穿透洋洒的发,归于平静。
      没有太多注意,面色不变地跟着队伍进殿。

      由于使节座位不多,所以作为最低等随从的我跟着几个穿着同样等级服装的人只能站着。照规矩,站的位置是在最高首领的身后,也就是楚印的身后。
      我站在楚印的斜后方,重重深紫色帐帏下,映得人影虚幻。我在暗处,看去外面满是泡幻的光芒万丈,而楚印静止不动的侧脸更像是蜡制的一般精致而不真实。
      又在想什么?
      各位大宋官员纷纷入座,我吸一口气,开始观察在场人的行为是否异常。

      没一会儿,着明黄色龙袍的宋徽宗扶着宫人的手慢慢走出来,虽年迈又疾病缠身,可眼睛却还是透着掩不住的尊高骄傲。
      待皇上坐定,又与众人形式性的宣了几句话,便开始用宴。
      楚印一改平日傲骨的姿态,从座位上优雅地站起身,举起玉觞,对着皇上高高在上的方向,缓声道:“今日,我等有幸代表金国出使大宋朝,为的不是一方之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金深知每一个人心中都应怀的是天下百姓,民安方能国定。而如今能与待民至善至德的大宋国君一同论讨得民心之法,实乃我金国之大幸。之前诸多误会,望宽厚之君包含。”楚印略颔了颔首,又提高音量道:“我金国祝大宋国君万寿无疆,祝大宋王朝世代不败。”
      众人齐刷刷地站起身,向至尊的方向举杯,跟着念了一句同样的话,声音隆隆地在穹顶的宫殿回绕。
      我实在要佩服楚印,他主动将自己放在地位低处,又极力夸耀气息奄奄的宋及其国君,还提出仅仅是为了探讨得民心之法而来。话之得体,用意之妙,实在让人不可小觑。
      而那老态龙钟又荒淫无度的徽宗却真被捧得开心到坐不稳。

      楚印坐下来,我朝宫门外望,却不见彻南师姐的踪迹,寻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心中自有些着急,毕竟是第一次到这种场面,还是身有任务,万一真出了事,我这里还脱不开身。倒连个接应都没有。
      楚印放下银筷,朝我的方向侧脸,将空酒杯放在一边。
      他什么意思?我半天未动,人这么多,肯定不是叫我去添酒。我决定一定不过去,要是过去定会被他认出来就完了。
      好一会儿,楚印不耐烦地看向我,旁边的随从推我,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主子叫你过去。”
      我一个踉跄,不敢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辉煌的灯火下,一切都华丽到奢靡。我沉着心,小心地托起银壶,将冰白色的玉液缓缓倒入酒觞。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手抖。
      楚印玉白的手指托起高高的觞底,动作优雅高贵地送至唇边,像是一个真正的君王,又像儒雅的谦谦君子,笑意倾城。
      我刚想低着头走开,他却叫我一直站在他旁边侍酒。他跟我说话之时,我心中凉凉的紧张,不过他没抬头,甚至没看我一眼。
      因此我很庆幸他没发现我,而余光却瞥到几位之下的宋乔像是在盯着我看。

      站了许久,一切安之如素,甚至没有任何异常,我站得两腿发麻。看见在宋宾客坐席后站着的大师姐,她也看见了我,朝我点头微笑,示意没事。我才暗舒一口气。

      曾设想过许多可能出现的混乱场景,可是一个也没有发生,甚至安静得可怕。
      平淡而过的宴席,至于徽宗微酣,做礼道先行离开。于是宴席之下众官也开始纷纷退场,只剩下一席凌乱的杯盘。
      楚印还是淡然地坐在座位上不缓不急的抿酒。我摸摸袖中竹筒,朝彻南师姐看去,她不知何时却已然没了踪迹。

      走的时候,楚印也没多注意我,他一离席,各个金国随从都站起来。
      我走在最后,一出宫门就闪到柱子后面,左顾右盼找大师姐。
      缓过来一会后,我开始找大师姐,可怎么也找不到。看着笼在黑暗中的宫墙,正殿很高,远远可以看见开封浮华锦灯飘摇,像地平线一般划过绚烂的弧线。
      我急了,怕找不到路,金的队伍快要消失在蜿蜒的道口,我忙跟着跑去。

      快到行舍门口时,我看见外面有个身影步近:“主子。”
      是苍术。如此想来,果然没有在宴席上看到他。
      楚印按按太阳穴:“嗯。事情都办妥了吗?”
      “是。”
      “那好,你们先进去。”楚印对着身后的一群人说。

      我低着头静静地跟着走。
      忐忑地走过楚印身边,刚舒一口气,想着怎么和陆阕他们联系,然后跑出去。可没走出多久,便听见楚印的声音:“陆宋乔你过来。”
      宋乔哥没有迟疑,立刻从队伍中走出来,走过我身边,我不敢回头看他。
      “主子,什么事?”
      “你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楚印声音慵懒而不屑。
      我停了停脚步,刚平静的心又开始不安。没多想快步跟上去,走进空阔的大堂,我立刻躲进门后的阴影。
      楚印背风而站,发丝随风乱舞。而宋乔则是一动不动地背向我。
      “属下明白。”宋乔哥缓缓地说。
      “自己动手。”
      “我想知道原因。”宋乔哥平静如素。
      “苍术,断手脚,废掉武功。”楚印没有回答,冷冷地说。
      在一旁站着的苍术似乎有点迟疑:"主子,这样是不是有点......"
      "上次误传不惩你已是开恩,你是也想跟他一样?"
      "是。"苍术不再犹豫,剑出鞘的声音刺耳且冰冷。
      我睁大眼睛,手脚发软,楚印又恢复了冷酷,嗜血而不形于色。
      乔淇险险避开剑势,大声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一旦打起来,宋乔在楚印面前绝对没有胜算。
      楚印笑了,说:“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楚印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向我所站之处。
      宋乔由于手中无武器,于是徒手与苍术打了起来,又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朝堂内看来。此时,楚印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眨眼的瞬间,宋乔被点了穴。
      楚印说:“苍术,剑术退步了,回去好好练习。”
      苍术点头:“是。”又走向前,抬起宋乔的右手,剑锋似冷月,流光微现。
      只一瞬,我被夺去了呼吸,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鲜红的液体映着清晰的月光连成珠链滚落。
      视线迅速模糊,鼻尖微微发酸,宋乔哥静得像是雕塑,又单薄得像是落叶。
      看着苍术拾起宋乔左手,我再也躲不住了。

      “住手!”我带着哭腔叫出来,从门后跑出来。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楚印静静地看着我,没有一点惊讶。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我走近,看着楚印毫无表情又精致到极点的脸,忽然无端地生出厌恶。
      “他背叛了我,我只是清理门户而已。”楚印别开脸,声音很冷,“你为什么……”
      我走到宋乔面前,宋乔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目光尽量避开他还在淌血的腕:“……他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就是这样的回报?你还是人吗?”我轻轻地说。
      苍术推了我一把:“你懂什么?”手无附力,他推得很用力,我重重摔在地上。
      “苍术,住手。”楚印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疲倦,继而转向我:“你真的很在乎他吗?”
      我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赌气般说:“是!"宋乔身形像是晃了晃。
      “那我呢,你没想过我?”声音很轻。
      我愣了愣,没有迟疑,头脑一热便说:“对,我真的很讨厌你,你算什么,你凭什么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去决定别人?”
      楚印忽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只是一刹那的事,转瞬眼眸便透出千年寒水般朦胧而尖锐的光,嘴角微微勾起:“你真该看看那张皮下的脸孔,也许,你真的会赞同你刚才说的话。苍术。”
      还没反应过来,苍术便抬手用力揭掉乔淇哥脸上的人皮。

      诧异地看着宋乔,月光下,宋乔紧闭着双眼,肌肤霜白,墨发半掩着瘦削的面颊,与楚印的狷秀冷傲不同,那是淡雅柔和如同渐次盛开得莲花。只是神情痛苦,嘴唇发白。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样?很满意吧?这就是我应该要保护的人?以为能用一张皮骗我三年的人?你马上就会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楚印忽然恶狠狠地扳过我的脸,用力捏起我的下颚,“记住,是你让他死的。苍术,杀了他。”
      “是。”苍术道。

      我用力想摆脱他的控制,想辱骂他,眼眶渐湿,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想让自己硬着骨头不服软,却只能模糊着说:“不要,不要杀他,求求你…….不要……”
      楚印手指渐松,说:“苍术,慢着。”
      我赶紧挣脱,倒退几步向宋乔跑去。转身的瞬间,脑中浮现出的竟然是楚印温柔淡雅的笑容。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放了他。”楚印微笑着缓缓说,可我却觉得他此刻的笑竟比哭还难过,甚至像是绝望一般。
      “好,你说,我全部,我全部答应……”我颤抖着拉着宋乔的袖,转眼却看到他腕间还在不断涌出的血,一阵心痛。
      楚印收起笑容,冷冷地看着我,说:“跟我上床。”
      满眼都是宋乔布满鲜血的右手腕,心中瞬间充满一个念头:他的手,废了。以至于没注意楚印说了什么,不假思索,脱口便说:“好,你放了他就是。”
      宋乔明亮如星粹的眸子忽然看向我,难以置信地微微颤动着唇,像是想说什么。
      楚印淡淡笑了,转身:“苍术,让他走。”
      苍术闭上眼,似是叹了一口气,道:“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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