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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猝逝良辰 ...

  •   酒足饭饱,沉骛忽然再次开口:“我幻想过很多次。”

      时宴侧头看他。

      “待一切事了,我会想过上什么样的生活。”

      一方小院、一柄利剑、一壶浊酒、一桌好菜、爱人家人常伴足矣。

      “我想我会被苍羽派绑住一辈子,可距离我获得自由已经过去六年了。我想我一辈子也得不到大巫,可你心悦我已经是更久远的事了。”

      “我不该得到的都得到了,大抵是因我除恶扬善,天道对我多眷顾了一些。”

      “但人总是贪心的,我还想要更多。”

      “于是原本不该失去的也都失去了。”

      解忧国最好的司酒,还有……他的大哥。

      沉骛恻然一笑:“也不知是我太贪心还是手上沾满鲜血得到的报应。”

      时宴抱住沉骛,安慰道:“他们都有各自的命运,你无论做什么,都难以改变他们命运的轨迹。”

      沉骛把头埋在时宴的颈窝,沉默了下来,理智上他很清楚,夏问池和夏沉樾的死与他关系并不很大,但他总会想,或许他可以蚍蜉撼树地改变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罢了,多说无益,我今日觉得状态好了些,不如为司酒和大哥的合葬坟刻碑吧。”

      “好。”时宴答。

      沉骛不愿让时宴插手刻碑之事,但他又实在虚弱,连久坐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用买来的笔墨纸砚写下夏问池想要雕刻的那句“不愧苍生,无愧我心”,而后将那句话拓在碑上,做完这些,他便疲惫地靠在时宴身上,自嘲道:“没想到这么快就累了。”

      时宴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沉骛正式开始刻碑的时候化成了兽态,用身体圈着对方。他让沉骛趴在他身上进行雕刻,这样沉骛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不用那么频繁地休息。

      这么做虽然减少了休息的时间,但沉骛看到时宴一身毛茸茸时总忍不住自己的手,一顿狂摸下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时宴十分得意,能靠色相勾引爱人对自己上下其手,怎么不算是一种成功呢?

      忽然,豆大的冰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时宴竖起尾巴,将其当作雨伞为沉骛遮挡。

      沉骛摇摇头,拨开了时宴的尾巴,他仰着头仰望着天空,轻声说:“如果下的是雪该多好。”

      时宴忙答:“冬日很快到来,到时你我再一同赏雪。”

      沉骛忽然怔住,他低下头看向时宴,眼神却只有茫然,甚至找不到焦距,过了许久,他才答:“好。”

      时宴不知道爱人此刻想到了什么,但他看到沉骛木然的神情,还有铁青的脸色以及发白的唇色,心脏忽然像被揪住了一般。

      他抱住沉骛,温声说:“我们先去廊下避一避好不好?”

      沉骛摇摇头:“先前我四海为家时,最喜欢不穿蓑衣冒雨穿过街市。”

      雨打在皮肤上、头发上,身上的每一寸都湿漉漉的,雨后青草的味道、林中冒出的菌菇,都让沉骛感到宁静,他可以暂时忘掉所有烦恼,那时那刻只注重自身对外界的所有感知。

      冰雹落在墓碑上,发出了脆响,时宴思量许久,最终把自己的大尾巴塞进沉骛怀中,并嘱咐道:“注意保暖。”

      沉骛无奈,摇头笑出了声,但手上的动作却很实诚地表示着对时宴尾巴的喜爱。

      玩够了,沉骛又趴下去刻碑。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大巫给我服用的药里,一直有长生丹,对么?”

      时宴冷不防听到这个话题,一直匀速摇着的尾巴猛地一抖,他望向自己不争气的尾巴,悔得想一口咬掉它,愤恨地看了几眼后才如实交代:“是。”

      沉骛还是笑:“血的味道我太熟悉了,大巫瞒不过我。”

      时宴沉默。

      沉骛又道:“大巫,变回来吧,好不好?”

      时宴变回了人形,像跟木桩似的杵在沉骛面前。

      沉骛朝时宴招了招手,示意时宴凑近来。

      时宴刚凑到沉骛面前,沉骛就一把揽住了时宴,吻上了对方的唇。

      时宴被突如其来的吻亲懵了,他笨拙地配合着沉骛的动作,努力满足着爱人。

      这个深吻沉骛始终不愿意分开,他用舌头探寻着时宴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才跌回时宴怀中。

      他气喘吁吁地抱着那块还未完全刻好的碑,继续了刚才的话题:“我猜只用少量的心头血做引的长生丹对我无用。”

      “对。”时宴眼神里蓄满了失落,“明明图玉有用、沉樾也有用的……”

      沉骛笑了笑:“对我无用也好,这样我就不会有遗憾了。”

      是药无用,而非有药不用。

      沉骛又道:“我这一生虽有很多遗憾,但总的来说,得失倒也平衡,走这一趟,不算亏本。”

      时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想将沉骛抱得紧一些,沉骛却一下子扑倒在碑上。

      沉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巫,这块碑要麻烦你刻完了。”

      “我后悔了,不该因为贪欢让你变回来的,不然我的最后一觉就是在乘黄怀里睡的了。”沉骛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哈,这是多大的荣耀。”

      现在变化怕是来不及了,时宴不敢赌,若他为了满足爱人的愿望,让对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看他化兽,这样造成的遗憾有多荒谬。

      时宴小心翼翼地变出尾巴,缠住了沉骛,尾巴尖儿轻轻地挠了挠沉骛的手心。

      “沉骛,我虽知身死魂散,但仍盼能有与你重见之日。”时宴的声音抖得厉害,他心中无数遍地默念还会再见的,以求压下失去爱人的恐慌。

      腰间的铃铛终于被时宴解下,他打开铃铛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赶上了。

      沉骛抓了一下时宴的尾巴,嘴唇翕动间,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沉骛的魂魄被收入铃铛中,时宴怀中抱着沉骛的身体,手上捧着沉骛的灵魂,整个人难以抑制地发抖。

      冰雹夹杂着雪花簌簌落下,时宴扬起头,任由一点又一点的冰凉落在自己脸上,要是沉骛晚一些、只要再晚一些闭上眼,他就能看到这场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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