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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降冥婚 ...

  •   百仙齐坐,吉时将至,初日唤天,祥云流光,龙灵飞走,卧旋摆尾。

      众仙俯首,天阙帝君踏雾而来,正气傲然,俊挺威严,身着洁白帝服,金边绣图,沙线流苏飘垂肩边,澹台襄正坐,微笑举杯:

      “众仙免礼,初日将诞,金像大吉,我们不看天下,不谈政事,只管饮酒赏日,纵情山河。”

      众仙齐声道:“恭贺帝君千秋圣寿!”

      台上轻籁奏起,女仙起舞。台下响起一片欢声,众仙举杯同饮,恭贺吉日,互道祝福。远处天河流淌,云雾弥漫,一片垂瀑灿然。

      小仙忙碌于台后宴席,一位仆童匆匆忙忙地从台侧跑上,伏在澹台襄耳边轻声传话。

      微怔片刻,澹台襄转而皱紧眉头,低声怒斥:“荒谬!此等大事,岂容她这般胡闹?”

      仆童立马跪地叩首,颤抖说道:“帝君,小姐已然知晓您会发怒,只是她说,此此等,此等……大事,也不,不能由您……专断,小姐亦要自己参谋,望您慎重,再做决断!”

      仆童退下,仙乐奏鸣,声声拂耳,台下一片轻雾,澹台襄转而望去,陷入一片沉思。

      在一片烦噪喧扰之中,在巧合之下、又仿佛在默契之中,王洝的目光与浮丘彻相对。

      忽而之间,王洝只觉,也没有烟云相隔,也不再有诸事乱神,扰心之人、阴间之行亦烟消云散,仿佛心升云端,唯有青山绿川、微风流水相伴。

      王洝举起酒杯,隔岸相敬,以表君臣之礼、师徒情义,浮丘彻亦举起酒杯,共饮一觞。

      玉液冰爽,王洝一饮而下,灌入喉底,生出几分恍惚。王洝也不禁感叹,浮丘师尊不愧是世代相传、将王血脉,师父不愧就是师父,这般仙灵之息,是自己怎样修炼也无法达到的境界。尽管自出狱后一别至今,已有几个百年,再见一面,哪怕只与浮丘彻这般仙人对望一瞬,清心爽神、旧时过往,便瞬间能涌上王洝心头。

      对于淳于师尊的过往,王洝也相知甚少,只觉师父独孤万年,平静淡然,犹如一轮淡月落海,身在汪洋却从不陷汪洋。

      淳于族氏并非天阙官吏正统门派,城府偏远,势力单薄,未经几代,便莫落荒凉,唯留掌门后人淳于温,几经周折,终拜于浮丘门下,一晃便是千年光景。

      王洝思忆从前,儿时的旧忆不全,大多也都关于师父,修习法功,通透顿悟皆源于师父教授。从前自己年少轻狂、行事热血,师父却一一包容。牢狱之外,奔走求情,是师父;牢狱之中,隔栏对坐,以心教授,日夜相伴,亦是师父;最终将自由归还、容许自己隐居人间,依旧还是师父。

      几分怅然泛滥,王洝举杯自饮,酒入心间,才觉苦辣。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己就以“自封灵息”报予恩师,上神灵位废除,终生设罪,混于凡间。

      陈年往事,难抽难断,无愁无悔,却也尽是愁悔,回余百味。

      ……

      思索良久,澹台襄清了清嗓子,终举杯道:“今日恰逢初日大典,众位爱卿又前来为我贺寿,本来已是喜上加喜,转而想到我女兮儿恰好待字闺中,今日若能再定一门亲事,三喜临门,岂不美哉?”

      众仙举杯同饮:“共贺天阙三喜!”

      台下欢声一片,将旧思冲散,王洝亦举杯相敬,却听到身后轻传几声议论:

      “兄台可知,那澹台兮自幼孤闭,且素有怪癖,同龄之仙,皆不愿与其为伴,比她年长之女比比皆是,帝君却这般着急,莫不是怕她嫁不出去?”

      “哈哈哈哈哈……我可听闻,兮女体态臃肿,是个胖美人呢!不知谁家公子会有这般福气啊!”

      ……

      几句笑声入耳,议论之词,丝毫不作掩饰,域低声叹道:“帝君之女,地位尊贵,臣子也敢这般公然论之?”

      王洝轻声道:“如今天阙一改旧时模样,朝堂轻松,言论自由,且近些年来,王权削弱,各族势力渐增,尚有外族凶兽,虎视眈眈,皇族昔日光辉早已暗淡,能保天阙太平已是勉强。”

      域难以置信:“我们才走了百年,竟已这般天翻地覆,我们再走百年,天阙不会就没了吧!”

      王洝微微笑道:“真是借您吉言!”

      翎鹤一族,西野川起身行礼,拜道:“不知帝君可有中意的人选?与外族联姻,可增进两方友谊,在我天阙之内择婿,亦能固本强国,不过归结根本,还是兮神的幸福最为重要!”

      澹台襄的目光落向台下众仙,随意道:“西野上神说得极是!至于中意的人选嘛……暂时并无……”

      “啧……哎?浮丘爱卿啊!”

      “我忽然想起,你可是收过一位弟子?若没记错,令徒与小女,年纪相仿!”

      如劈一道闪电,脑海只余空白,王洝尽力回忆,师父可还收过其他弟子,思来想去,话中之人,好像都直指自己。

      家道中落,官属下品,无封无赏,无地无民,若需牵职远调,王洝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做第一人选,万般不解,此等事情,怎会落在自己头上?

      王洝心中错愕,还未来得及思索,便见浮丘彻起身行礼,平淡道:“承蒙帝君抬爱,微臣门下确有一徒,年纪与兮神相仿,只是其官任司命,居于凡间,这般婚配,实属委屈王女,恐有不妥!”

      听闻此言,王洝平缓几分,哪管心间混乱成泥,王洝却依旧面色不改,神情淡然。

      王洝无所谓传闻如何、也不在意对方是谁,只是无心顾及儿女情长,根本从未打算,就这般被点名,又有王权压制,王洝实属不知该如何拒绝。

      域亦满心诧异,不禁感叹:“难不成,你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关键时刻,域不解燃眉之急,反倒火上浇油,王洝心凉一半,轻声说道:“我真是借您吉言!”

      澹台襄遥遥望去,王洝静坐台下,面相出众,气质超群,实属难见。虽自封灵息、法力减退,可本体之中的修为,蕴藏深厚,并非说散便散。尽管官职级别只属下品,可独属于淳于上神的席位就设立在万座之首,与天阙将相平起平坐。

      澹台襄摇了摇头笑道:“无妨无妨!爱卿多虑了哈哈哈……无妨啊!官职名分,这些都不慎重要,不过彻卿所言亦有道理,这般差距确是不合祖先规矩,实在不行,就让令徒入赘我澹台一族!”

      台下霎时一片低笑,四下目光接连投来,议论纷纷,王洝只默默静坐,心间万般无奈,欲将拒绝,谈何容易?

      “入赘?什么入赘啊?”

      沉声悦耳,满含笑意,忽从殿外传来,将低声卷散,席间霎时一片寂静,众仙诧异,不禁转头望去。

      来者淡然走入,不附一丝魂咒,却又仿佛带来一片鬼息。长裤合身,衣摆垂落,面庞白皙,皎如淡月,薄唇血红,烈如疯火,仿佛能将所有欢声喜乐全部燃尽。

      鬼肆尧不请自来,满座仙客诧异,难欢难笑,乐声散去,舞仙退下,只剩一片冷清。

      张暛轻轻笑过,眼神有意无意地瞟落,对视的一瞬,王洝立马移开目光,只觉一阵头疼。

      繁事接连而来,一团糟乱,无暇喘息,王洝早知如此,就不该前来贺寿。

      看出几分恼火,域只静坐一旁,缄默不言。

      天地虽已立约,神鬼和睦,可仙道正雅,魔道邪魅,神鬼毕竟有别,本无交情,更是没有熟悉到可以互相宴请的地步,澹台襄起身,不禁问道:“不知鬼首今日大驾,所为何事啊?”

      张暛理所当然道:“祝寿啊!襄兄,生日快乐!”

      真诚简单,语气轻松,可不知为何,从阴鬼口中说出这般话语,听得竟有些瘆人,澹台襄不禁心忧:你们阴间少惦记着,我阳寿便能续长!

      哪管半信半疑,也不能失礼怠慢,澹台襄挥手示下,仙仆搬来高台雅座,餐食酒水与帝平等,一样不少,张暛欣然满足,拜礼入座。

      气氛稍有缓和,流程亦返回正轨。宫乐飘入,轻吹慢奏,舞女风神绰约,手持利剑,薄扇掀香,裙带轻纱拨弄云雾,小池粼波,青竹淡叶,皆与风同舞。

      哪管台下如何、哪管风吹草动,澹台襄都目不斜视,只痴迷舞乐,沉醉其中。

      传话的仆童再一次登阶,伏在澹台襄的耳边轻声道:“帝君,小姐她说……方才之事,还未敲定,您可切莫忘记。”

      一曲舞罢,音籁恰好淡去,兮女派人前来,催了又催,澹台襄也无办法,只得张口道:“咳咳!”

      “方才论及之事,我以为,两位天作地设,甚是相配,众位爱卿,你们意下如何?”

      众仙起身行礼道:“我等谨遵帝君圣意!”

      闻声,张暛笑而问道:“哪两位天作地设啊?”

      相隔不远,却有烟雾弥漫。满盛笑意,张暛的目光直白,落在王洝身上,不曾移开一瞬。

      澹台襄一笑:“沧兄有所不知,你还没来之时,我天阙两位才子佳人,恰定婚约,大喜大喜啊!”

      张暛轻勾起嘴角:“哦?是吗!那可真是很巧,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定一桩姻缘!”

      鬼魔笑容,迷惑乱人,澹台襄满心意外:“这……沧兄之意,是要与我天阙联姻?”

      台下霎时一片低声议论,天地之间,阴阳两道,除却战乱,素无往来,更不提和亲联姻。

      众仙愕然,不明鬼首来意,忽而提及和亲是为何事,更无一敢起身谏言,都希望阴火别烧到自己家门才好,台下几声轻议:

      “这,这……不就是……冥婚吗?”

      “是啊,不知谁会这般倒霉!”

      “嘘……”

      张暛轻轻点头:“我有一堂妹,鱼雁落塘,比月像花,恰好到了婚配年纪,若是能为她找一户好人家,也算了了我一桩心事!”

      众仙不禁低头,王洝亦微顿一瞬,低头不语,强压几分笑意。仿佛看着旁人的笑话,早已顾不上自己这边燃眉的婚约。王洝忽而想起,张暛曾经说过不会写字、也不识字,如今想来,果然不是自谦!

      域难忍笑意:“阴间,都是这样夸人的?”

      王洝亦轻声道:“嗯,他没文化……”

      澹台襄犹豫道:“那……沧兄,可有中意人选?”

      辉光忽而洒落,轻铺张暛面庞,嘴边勾起几分浅笑,众仙抬眼只觉一阵恍惚。鬼首高高在上,仿佛触不可及,却又尽在面前。

      张暛淡淡道:“听闻天阙淳于上神,一代绝仙,不知可有婚配?”

      四下宾客皆诧异相望,众声议论,今日寿宴,风向全变,反倒像是大型抢亲现场。

      王洝猛然抬头,目光恰好落入张暛那一抹轻笑俯视的眼神之中。早已无暇顾及满座目光,王洝唯余满心无奈,无处泄火,热闹看尽,却没曾想,大火竟烧到了自己身边。

      满目皆是王洝一人,张暛边望边道:“淳于上神,温文儒雅,玉树临风。年少勤修道法,剑术登峰造极,旧时远征厥山,灭狻猊,救苍生,一路西伐,战至焱海,剿翼龙,解涝灾,而后随军征讨,以一抵万,平天乱,安四方。这样纵横驰骋、亦心怀温柔之人,我甚是中意!”

      一字一字说得清楚,一句一句自然流畅,众仙闻之茫然,鬼首前来,仿佛并非捣乱,好似诚意谈亲,台下又沉一片寂静。

      域微怔一瞬:“他这……也不像是没文化的样儿啊……”

      域转头望向王洝,只见其面色已然沉落到极点,周身灵息溢散,仿佛能见火星点点。域瞬间收回目光,再不开口,只剩安静。

      澹台襄本就不看好淳于兮神的婚约,现下又来鬼首求亲,甚合心意,澹台襄立即答应:“妙哉!妙哉!此等婚配,才堪称天作地设,神鬼向来不作婚配,你我今日算是开掘先河啊……来!来!”

      澹台襄举杯相敬,众仙亦起身对饮,一片欢声贺喜,其间自然掺杂不少讥笑流言。

      一声杯碎的响音止于王洝掌间,被四下声音吞没。王洝极力平静,紧握碎杯,酒汁淌过缝隙,顺流而下,域的目光瞬间移向别处,不敢再看身旁之人一眼。

      正阳高升,金辉乍泄,云烟终歇。乐师抚琴,声声绕梁,徐徐连绵。舞仙身着朱红长袍,飘飘摇曳,惊鸿繁姿,折腰伏地,轻移莲步,手持玉壶,香袖轻挥,转而仰天痛饮,烈酒倾落,饮者不醉观者醉。

      无论传话的小仆如何劝说,澹台襄皆不再理会,只专注赏日,一心听乐饮酒。

      日出归日落,层云染空霞,一点淡勾,几抹重色,江花盛烈如火,天阙长乐未央。

      席宴散尽,宾客相伴离去,殿堂余热飘绕,酒香四溢,幽林静谧,灵辉挂叶,长路深不见影,曲水远流无踪。王洝穿过小巷,腾空跃起,轻落墙顶,不流一丝灵迹。

      深楼别院空庭,琉瓦白墙浮雕,灵火阑珊,湖渠漫雾,碧水映空,朱门不见侍卫,空院不留仙仆,九百府邸一片沉寂。

      九百仪白发半束,满面深纹,急匆走入房间,从案格之中拿出凤符,交至长子手中道:“速将我军召回,原地待命!”

      九百熯满心不甘道:“可是……良机再难遇啊,父亲三思!”

      九百仪长叹道:“今日宴席一波三折。澹台欲与浮丘联姻,便可掌威符。每每我军稍有异动,便有仙仆上台报信,不知澹台襄究竟是明是庸。天神地魔,千年之间了无往来,那鬼首,今日竟然也来掺和一脚。时局忽而一片混乱,敌势强弱不分,我们如何成事?”

      九百熯想要再次开口力劝一番,转而却又放弃。九百熯双手接过兵符,无奈离去。

      王洝见势翻落墙顶,一跃入林。这样一来一去,皆需穿过府院四周的凤火灵御,王洝却可用自身灵息调和对抗,不引一丝扰乱,稳平无声。

      霞雾泄色,云光独淡,天沉幽暗,只覆一片沧云。山涧空留静,竹柏落暗影,风拂万叶,萧萧声辽。石岸之边,几抹明亮,灵火不盛,燃过渐灭。

      忽而一瞬,火光疯烧,迅速吞没山湖,一金目赤发少年猛然跃起,踏向湖面,步步生火,所跃之处,活水枯竭,深地干裂,鱼草成灰,一片生息凋灭。

      少年行至湖中之处,深水不再平静,浑卷骤涌,火灵瞬间全乱,水火肆意疯卷,推顶着运灵少年,欲将窜至天空。

      灵息浑生,王洝猛然冲向湖中,道光开路,直抵源头、穿越源头。

      王洝一把抱起少年,火灵水息霎时炸开,点点四散。

      王洝落向水面,步步轻踏,一跃登入岸边,脚下涟漪缓散相撞,身后水光乍泄,烟花点灭,湖渠归静,水涨石边,生息尽回,鱼跃水面,远处深林摇曳,风叶窸窣。

      火花星点相随,湖景灿烂入目,脚下还未站稳,少年却猛然推开王洝,握拳相待,凶怒吼道:“你打不过我!”

      王洝也礼貌撤步,轻轻笑道:“我为什么要打你?难不成因为你白天烧了我家仙兽的尾巴吗?”

      少年诧异,目光紧盯王洝,只觉面前之人样貌俊美无双,气质温润独特,方才又出手相救,不像是凶恶之徒,但心间的戒备却依旧难以放下,少年警惕问道:“你是谁?尘林偏僻,为何来此?为何救我?又怎知白日是我催火?”

      王洝不禁笑道:“小小年纪,怎得这么多问题?”

      王洝望过面前少年,仙雀幻影,手间眉心化印赤金凤文,就差脸上写过“九百族氏”几个大字,还有谁人不识,王洝不免觉得好笑。

      少年衣衫样式富贵,身份应属凤族正脉,可却已经褪色陈旧,仿佛久洗未换,晚夜孤身于此,修习不见长辈,也无家仆跟随,身份又有些神秘难测。

      夜深林远,独自一人,习道修炼,英雄出少年,王洝深感欣赏,于是开口道:“火灵冲烈,难运难控,松则不达,猛则废耗,可一旦寻其适点,便能息息生火,源源不断。水火相抵,水火可融,皆有灵性,你若只想踏湖而过,便需大收,星火足矣。烈灵过多,杀生害物,引得水灵恼怒,狂卷疯拍,危及你的性命,亦扰得火灵烦乱。”

      细而思索,参悟其道,少年收去方才之势,只余三分,灵火星点,步步强劲,却无焦无烬。少年踏落湖面,水纹波散,涟漪卷荡,淡火相伴,也随其燃,如云如叶,轻踏万里。少年步履渐快,而后转停自若,游刃有余,水火相生,水火相合,其息自散,其息不灭。水落衣摆,不湿分寸,少年如风,卷带清凉,踏跃而上,返回岸边。

      心间生出几分欣喜,少年不禁问道:“如若我不甘只是踏过,而想侵灭整片湖渠,又该如何?”

      王洝答道:“若欲侵灭,更需大收。道法自然,能够修炼达到极致,法力自生,威力自生。若想征服,甚至无需征讨、无需杀伐,你尚未动手,对手便已甘心臣服。”

      少年继而问道:“那何时才需大放?”

      思索一瞬,王洝缓而答道:“对手向你屈服,而后可以大放,不遗余力,不留后患,斩草除根,也为对方断尽遗憾、断尽仇苦,来世亦能干干净净,释然无忧。不过这只是在下拙见,正确与否、适用于否,还需你自己思索决断。”

      少年心间诧异,从前信奉“背水一战”、“宽恕赦免”,此人却完全返道而行。此法闻所未闻,却也新颖独到,少年只觉其道颇深,自己受益匪浅。

      少年还有诸多不解,回过神来之时,才望王洝已经远去,一抹背影,如风如月,却又胜过风月。

      少年猛然追上几步,脱口而出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忽而又觉唐突,少年犹犹豫豫道:“……你……你,别怪我……”

      少年眉目清秀,面庞还留青涩,骨魂傲然,早已远超同龄之人,一副拒人冷漠的模样,此时却也露出了原本的可爱,王洝点点头,温柔笑道:“我知道,只怪那烛台之上的火苗不听话。”

      王洝发梢轻散,仿佛都有情落,笑颜温动,星月也沦黯淡,只做陪衬。

      王洝远去,身影已入浓林,夜下无风,却全是清风。

      静望良久,少年再回过神来,早已夜满沉色,湖渠安眠,空谷幽静。又是独留自己一人,还有这漫漫长夜,与数不尽的云烟。

      山泉倾落,染石反声,王洝行过深林,长路渐而宽远。前面殿堂繁华,楼台通明,灯火灿烂,远处闹声低传,仙人往来,一片热闹。

      随长灯慢行,恰好与域相遇,王洝问道:“怎么样,澹台帝宫,可有异常?”

      方才伏于殿外,默默观望,此时恰好归来,域回答道:“天卫巡逻,御军待命,宴席酒醉,澹台帝君现已歇息,其余宫殿也无异常。只是我见鹤族统领入宫,交归兵符,据说是因圣女兮神想要观赏阅兵,明日三万大军便可集结入宫。”

      细细思索,稍作分析,王洝便知原委,不禁叹道:“兮神智慧超群,颇有将相之谋。”

      域诧异道:“是她在暗处掌控局势?”

      王洝点点头:“不错,她机智妙解,助天阙渡过一场危机。澹台帝君性情温善,依仗群臣,少谋少断,不擅权斗,今日宴席之上联姻一事,三决三变,实不坚定,小事如此,大事亦然,久而久之,只令众仙惘然,随性无首。天阙浮丘、九百、西野,三家掌兵,如今凤族不安,宴席召兵待命,已有策反之心,但九百上将素来多疑、行事谨慎,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轻易出兵。我猜兮神定是抓住他的这一弱点,不停派人登台传信,令其误会那是兵探来报军事,九百上将见此生疑,举兵不定,却不知那只是前来催婚的小仆而已。现下兮神又以阅兵为由,召潜西野三万将士,以示皇威,也做保障。”

      域忧心道:“我没想到,如今天阙内忧颇多,日后难到又将恶战?”

      王洝亦感叹:“你我年久不在天阙,如今时局大变,也难料日后之事,江山易主,贤者为王,皆为自然之道。”

      王洝心叹,想来澹台从前也非皇族,灭前朝,自称王,才有昔日辉煌盛世,而后历经百代,如今国风飘虚,只迷一片富荣奢华。

      夜色温淡,灯盏之下,沉影疏落,一台自助贩卖机静立路旁,按键之上,已落淡灰,无人问津。

      几个孩童结队而行,路过之时,隔着玻璃柜门,望向其中的食物,低头轻声议论。

      忽而之间,为首的孩子运功行法,一道雷电直直霹去,光波刺眼,巨声震耳,玻璃柜门瞬间炸散,碎裂满地,贩卖机内的物品如瀑布一般飞落,堆积满地。

      孩童们一拥而上,捧起食物便撒腿疯跑,逃离现场。

      王洝忽而思忆从前,那时年少,自己也无钱财,与域一起,也曾站在路边,呆呆望着一台贩卖机。万般纠结,王洝才终决定,运转灵息,暗控机器,从中“拿”取零食,且只拿了一袋而已。

      域不禁诧异叹道:“现在的小孩,都这般胆大,官兵巡逻,众仙观望,也敢公然毁之?”

      “行窃”孩童,只着布衣,款式老旧,也不合身,不难看出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

      王洝说道:“有钱人家的孩子,定是看不上街市售卖的零食。这些视其为宝之人,却又无钱支付,只能行此下策。可即使得到了吃食,你看那些孩童也并未欢心满足,反倒还是一副忧心的模样。”

      域也甚有同感:“确是不像是调皮孩童在大街之上玩闹捣乱。”

      安金长街,霓虹绚烂,姿彩万千。商楼错落,行客不绝,明灯不落,昼夜如此,仿佛只有不尽的盛大与繁华。

      可天上人间,从来不乏贫苦之人 ,隐暗之处,又有多少不见之事?

      帝君不见,王臣不见,便无人能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天降冥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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