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幕下的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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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总是充斥着各种或重要或不重要，但都或多或少有些难解的问题。像学生时代遇到喜欢的女孩子是否要表白，大学时代是否要因为去网吧和好兄弟一起逃课，每个平淡的日子思考中午要吃什么……
我现在记得的我人生所遇到的第一个这样的问题来自于我的小学时代。那时候，我的班主任问我们，长大后想做什么。
一群对于未来毫无所知的小孩子，对于未来想要做的事情的回答是出奇的一致的。老师，科学家，发明家，医生，常见的职业被答了一遍又一遍，相似的理由被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乐此不疲。
几十年之后，当我用这样的问题来问我的学生们的时候，他们的回答一如小学时的我的同学们一样贫乏……教师，科学家，律师，公务员，医生……
五花八门，但在我看来，却真的依旧贫乏。
每次都考年纪第一名的同学说想要做一个律师，我觉得蛮好的，他的成绩是可以支撑他的梦想的，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的。班花说想要做一名歌手，这种理想就有些没有自知之明了，毕竟歌手不是靠脸吃饭的职业，只是长得好看是没有办法成为一名合格的歌手的。
“我想成为一名诗人。”
我有些惊讶，一方面是惊讶于这不切实际的梦想，另一方面则是惊讶于这个声音让我感到有些陌生。我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给出这个答案的女生名叫谢萤，是一个成绩中游，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女孩子。
然而此刻，说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她的眼神很坚定，阐述理由的时候也很果断坚决——“我的心让我想要成为一名为爱而歌的勇士。”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坚定且清澈的看着教室中的某个角落，那里坐着我们班女生口中最帅的男生，张栎昕。
班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我感觉到似乎有目光落在我身上，听到似乎有同学在窃窃私语说这女孩子的话说的不合时宜。
确实不合时宜，我这个班主任明明还坐在这里，她就已经在胆大包天的用行动昭告全班她的早恋行径了。
我知道我应该说些什么，但此刻看着女孩的眼睛，我却忽然说不出什么。我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这样的一个人，用此刻与女孩同样的清澈单纯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那家伙当时却不是在表白，他当时说的是我不像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高三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发成绩那天的放学后，我很难得的看到我那位平时不学无术的二货同桌叶一涵有些落寞的坐在三楼的楼梯上，他手里拿着一根烟，却没有点。
那或许是我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还没走？”
他转过头，看到我的时候微微笑了一下，“嗯，想等晚一点再走。”
“等什么？”
“等天黑下来，那时候会更热闹一些。”
“热闹？”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他准确的回答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当时说什么天上有更多星星，地上有更多回家的人之类的……挺幼稚的。
我说完这些就已经打算走了，我也确实走了。但没走几步，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我是不是很幼稚？”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但他却像是完全不在意我冷漠的态度，身后传来他的笑声和脚步声。几秒后，随手拉着书包的他走在了我身边。
“唐诺，我们一起回去吧。”
我没理他，但脚步放慢了一些。
于是他又笑了，“我忽然发现，你这人挺有趣的。”
说起来，他是第一个说我有趣的人。
走到桥上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而他却没有看我。
他的眼睛看着桥下，看着桥下那些行来往去的车辆。
“我小时候很喜欢站在这里看这些车，看着它们开向我看不到的远方，想着总有一天我也可以去看到那样的远方。但我现在觉来越觉得，我或许走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大少爷，我希望你可以正视你的家庭实力。”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可以说是满是恶意了。实际上，我对于这位不学无术的富二代的恶意一直很大，这样的人的人生不知道要比我这种普通人容易多少倍，可他此刻竟然和我说他的人生有多迷茫。
他是神经病吗？
可他听到我这样说却完全没有生气，他甚至还很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可我希望去到那些远方的是鲜活的我，而不是我预见的未来中的，或者是现在的，这样的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我却在那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很多表情——躲在黑夜中哭泣的表情，望着远方发呆的表情，假的不经意与真的迷茫混合在一起的表情——都是我的脸上曾经有过的表情。
那一瞬间，我确定，他和我一样，对于未来有着无尽的迷茫的恐惧——未知都令人恐惧。
“但在未发生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或许它远没有你想的那样坏。”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我还是说出了这番我认为我应该说的话。
“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未来？”
“妄自菲薄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大少爷。”我说着走到桥边，走到他身边，转身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月亮。
“很多文学家总是喜欢给别人灌鸡汤，啰嗦确实是啰嗦，但有时候，鸡汤总是要喝一喝的。”
晚风吹起我的头发，初秋的晚风，很清爽。
而在这样的晚风中，他转过头，看着我，眼里带着灯火和笑意，目光清澈单纯。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真的很难想象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说。
我当时怎么回答的……啊啊，我没回答，我只是转过身，让手肘撑在护栏上，看着夜色渐深的城市。
眼前是或白或黄的灯光，耳边是车辆行驶过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人的脚步或急促或悠闲——只是一个平淡到不能更平淡的傍晚，可在这样的夜晚中，我却觉得我或许也可以成为一个诗人。
这是我过去的36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也是这36年中我唯一一次冒出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我竟然也曾有过这种幼稚的，不切实际的想法。
荒唐，不切实际，纵使这样的想法稍纵即逝，可如今的我想起我曾有过这样的想法时依然会感到羞愧。
或许是因为晚风自带的浪漫气息，或许是因为年轻时的我抱有着连我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改变世界的勇气，或许是因为被文人灌的鸡汤？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却也真真实实的曾有过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
后来……我没有办法再想后来了。不知是谁带的头，班里忽然就响起了掌声——送给这个勇敢的女孩，也送给她干净澄澈的爱情。
后面还有很多同学说了他们未来想要做什么，但我却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下课后，我本应该叫那个女生来说一些什么的，但我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我沉默着在教室门口站了很久，最终也这样沉默着离开了教室。
我这天没有加班。下班后，我买了一罐啤酒，很久违的走到了回忆中的那座比我还要老上很多的桥上。说起来，我和叶一涵一起走过的最多的一段路，就是这座桥。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理解他这样的大少爷为什么要每天走着放学，毕竟这条路上的每一处都很普通：普通的巷子，普通的人行道，普通的红绿灯，普通的桥……普通到无趣，普通到不能更普通。
我站在桥中间，朝着下面的车水马龙看了一眼，然后打开了啤酒，猛喝了一口。
不出意外的被呛到了。
我不太记得这晚我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酒量很差，一罐啤酒足够让我醉得不知东南西北。
第二天，宿醉的我头疼得厉害……刚起床的我捂着头坐在床边，心里恶狠狠的骂了叶一涵那二货几十遍不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幕下的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