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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陛下,卢昭仪到了。”曹福喜的声音低低的,但又颇为清晰地响起。

      门内的嘈杂停顿了片刻,而后陛下换而用一种更平和、清朗的语气说道:“让她进来。”

      卢丽姝闻讯上前。

      她到门首,门内的太后与皇后恰好走出来。

      两位妇人,一老一少。年长的那个看上去也才四十来岁,皮肤虽有褶皱,但仍旧光滑细腻。面容端庄,目色锐利。

      年少的那个瓜子脸,柳叶眉,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仿佛会说话。个子不算高,但身形窈窕,又玲珑有致,望上去便是一位难得的美人。

      二人皆是探究地看了卢丽姝一眼,也都没说话。皇后娘娘的表情淡漠,从眼睛到心底似乎都是冷的。太后则是目光如炬,叫卢丽姝只望一眼,便不敢再与之对视。

      卢丽姝恭敬地向她们行礼,“臣妾见过太后、皇后。”

      皇后略略点头,太后则道:“卢昭仪,陛下既是醒来后信任你,你便要好好地给陛下侍疾,叮嘱陛下服药、修养,万不可废。”

      “臣妾遵命。”卢丽姝再次恭敬地福身。

      太后却是没再看她,而是搂着皇后不偏不倚地继续往外走,边走,边宽慰:“你也别太难过了,陛下他能醒便是最好的事。他在睡梦中对我们的一些误会,等再好点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误会吗?

      卢丽姝思考着太后的话,一步三回头地慢慢往太宸殿里进。

      太宸殿里很黑,刚进去的一段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极微弱的光芒在远处摇曳。

      卢丽姝整个人站进去以后,背后的殿门便“轰”地一声被关上。

      卢丽姝觉得更黑了,只能摸索着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光源处,即使是点了灯,也只有微弱的一两盏。

      灯光朦胧,卢丽姝目光紧盯着那层叠的帐幔之后。

      脚下“啪嗒”一声,像是踩碎了什么。卢丽姝低头,望见一地碎开、四分五裂的瓷片。有些光是看部分就足见彩金描漆、雕花镂文的工艺,十分稀罕、昂贵。

      卢丽姝不禁为这些损失的钱银感到心疼。

      她尚没回过神来,那帐幔后传来一个促狭且不耐烦的声音:“你在磨磨蹭蹭、小心翼翼地干什么?平日里不见朕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谨小慎微。”

      卢丽姝听罢,以手指了指自己。她在怀疑里面的那位陛下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如果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私下里的模样的;若不是,可这模样确实也是她,无差了。

      卢丽姝指了一会,发现隔着帐幔,陛下并看不见,便又把手收了回去。就站在帐幔外,遥遥地施礼道:“臣妾参加陛下。不知陛下寻臣妾有何要事?”

      若非要事,应该也不会受伤昏迷刚醒,就急着要见她?

      卢丽姝静静地,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帐幔后的人轻“嗤”一声,紧接着,更厉声地道:“你是想就站在外面与朕说话吗?不是还给朕炖了鸡汤,一直担心朕,怎么现在能见到朕,却是这般见外、疏离的模样?”

      陛下质问着质问着,索性自己直接走了出来。

      层叠的帐幔被拨开,走出一个高大,几乎要将烛火完全遮蔽的身影。身影赤着足,没有穿鞋袜。一双长足,虽大,但瘦削。

      抬眸往上,是身影穿着的明黄色的中衣衣摆。帝王之尊贵,便是连中衣,也是最高制式的颜色。

      再往上,是一截棱角分明的下颌,下颌连接突起的喉结,延入肩颈。而与下颌往上的末点几乎平齐的位置,是一张绯红透着苍白的薄唇。

      卢丽姝干脆大着胆子,直接完全抬眸去看那日思夜想的面容。年轻的帝王,二十多岁,剑眉星目,五官俊朗。

      如果他的额头上没有那触目惊心、正渗出血来的白色绑带的话,连气质应该都是高高在上,如远不可攀的悬崖之花。

      卢丽姝无论第多少次见,还是会被这面容、气度吸引,整个人愣了愣,而后才急忙把头沉得更低了,再次叩拜,“臣妾见过陛下。”

      若不是手里还提着鸡汤盅,卢丽姝恨不得曲膝下去,五体投地。

      站在远处望着她的年轻帝王,看着她形状过于圆满的脑袋,发出一声轻笑,接着,和善道:“好了,别整那些虚礼了,起来吧。”

      卢丽姝诚惶诚恐地慢慢起身,依旧不敢直视陛下。

      陛下更嗔怪她,“你在这样磨蹭、扭捏下去,难道是想让我踩着这一地的碎瓷片,过去扶你吗?卢丽姝,你好大的胆子。”

      这状若开玩笑的一句,惹得卢丽姝立马抬起头来,怪异地审视面前年轻的帝王。她先是既欣喜又疑惑地反问:“陛下想起我是谁了?”

      而后又慌忙请罪,“臣妾不敢。”

      卢丽姝进宫这么久,也不是没有见过陛下。甚至陛下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也来看过她几次,只是陛下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于卢丽姝而言可以付出终身自由、毅然决然入宫的恋慕,于陛下来说,不过是过往寻常、都不配留在记忆里的一幕。

      卢丽姝心里失落。

      但她越是因为陛下不记得她而失落,就越会由于陛下现在喊出她的名字而高兴。她想笑又想哭,眼睛微微地湿润起来。

      陛下更笑道:“怎么不记得?一个傻到不行的小姑娘,就因为朕少年时为你出过头,就一直心系于朕。到长大,即使朕的名声在外面都臭了,还要来入宫为妃。你是怎么想的?”

      年轻的帝王好整以暇地去望手足无措的少女。

      少女的思绪徜徉,想起过往的事情来。许多年前,她父亲还不是丞相,她只是个小吏之女的时候,家中的堂姐因为与人私奔,导致他们家族所有女子蒙羞,在外为人诟病。

      人人都说卢家女水性杨花,不守妇道。饶是卢丽姝那年不过旬岁,亦被说得抬不起头来。卢丽姝被自己平日一起的友人推搡、嘲讽,是陛下救了她,替她反驳回去,大骂了他们。

      从此,她在心里便有了一个向往之人。

      这等稚幼且单纯的感情被说出来,卢丽姝既是羞又是怯,支支吾吾地回答:“就是觉得那年还是太子的陛下,光风霁月、翩翩君子,没可能做了陛下便不再是他了。”

      卢丽姝复又去看年轻的帝王。

      她之前在入宫后看过无数次,那双眼睛变得阴鸷、轻蔑且凶狠,会恼怒地让她滚。可是现在那双星眸当真如璀璨的夜空熠熠闪耀,虽然深邃了很多,可不再充满暴虐与唳气。

      卢丽姝怀疑自己看错了,目不转睛地一直望着。

      陛下站得有些累,头又昏沉得很,与她一起坚持根本撑不住,遂在她完全看清楚前,哀吟了一声,“朕的头实在太疼了,昭仪来扶朕回床上休息吧。”

      卢丽姝立马回过神,匆匆地将手中的汤盅在就近的桌上放好,旋即,伸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去搀扶那位受伤的帝王。

      年轻的帝王也就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半压在她身上,看她因此吃力地皱起眉来,忍不住地扬唇浅笑。

      卢丽姝扶陛下到龙床上,替他累好软枕,让他靠着躺上去,又为他盖了被子。

      陛下喊叫着头疼。

      卢丽姝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正犹豫着,“要不臣妾去给陛下请太医?”陛下笑道,“爱妃给朕稍微揉揉就好。”

      卢丽姝刚下意识地想伸手过去,望见那双满是狡黠的星眸,突然又停住。她觉得很奇怪,今日的陛下和寻常的完全不一样。

      寻常的陛下从来只让皇后娘娘近他的身,今日的陛下反而带着些亲密意味地捉弄起她来?难道陛下当真感念她的情意,对她颇多垂怜?

      卢丽姝对此是不信的。怎么会有人受个伤就性情大变呢,便是真的性情变了,这喜欢谁不喜欢谁,难道还会变吗?

      从前的陛下可是立誓要为皇后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除了皇后他谁也不是真心喜爱。一个月里,陛下会宠幸宫妃二十八天,其中二十天是皇后,八天是其他妃嫔。

      而卢丽姝连这些其他妃嫔都算不上。

      陛下称得上荒淫的一点就是,他临幸宫妃的日子实在太多,虽然主要是皇后,但是天天做那事于身体不利,于国家社稷更是不利。

      卢丽姝不明白陛下今日的转变,只得匆匆地转移话题道:“陛下刚刚转醒,这一天都没吃东西,饿了吗?要臣妾去传膳,或者臣妾带了自己熬制的鸡汤,陛下可要尝尝?”

      卢丽姝从床边退开。

      陛下见她惶恐也不急,只笑着又说:“那就尝尝爱妃你的手艺吧。”

      他说完,卢丽姝立马走了出去,他则是倚在床沿上默默地闭目养神。

      他说是受伤,其实整个神魂已经经历了一次身死。他是在现今之后的七八年,因为服用太后给的补药,而身体油尽灯枯,躺在床上,他的弟弟伏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着,喜欢他的皇后。

      太后说她恨自己,恨所有无情的帝王。皇后也说她恨自己,恨自己强行占有了她,逼她与弟弟有情人分离。

      只有卢丽姝,那个他骂过、斥责过的不受宠的嫔妃会偷偷地潜入太宸殿,给他喂一碗鸡汤。

      他死于两个最亲近女人的仇恨,却也感受过另一个女人带给他死前唯一一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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