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宫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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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留步。”
像是下课正准备速速冲去饭堂吃饭却被老师叫住，江不渝叹了口气，认命地转过身来。
等到群臣都退出大殿，她走到正对着皇位的地方恭敬行礼，缓缓道：“陛下。”
“中秋宴在即，近日事务可分些给众卿，丞相不必如此操劳。”皇帝不大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关心政务是好的，但是也要适时放松一下。”
“臣谨遵圣谕。”本以为是要布置什么任务，却没想到皇帝只是想关心丞相，江不渝简直受宠若惊。
“爱卿上次也是如此答应。”李元修的声音不似殿中，虽仍是低沉，但其中多了许多鲜活的情绪，江不渝甚至听出少许嗔怪之意，“最后宴会却未现身，道是公务繁忙。”
啊？这谢任云居然连要求出席的宴会都不去吗？她本以为这是君圣臣贤互敬互重的剧本，没想到丞相居然还能如此随性。
江不渝连忙询问系统，想替自己辩解些什么，谁知李元修并不在意她的回复，自顾自地继续道：“当然，朕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爱卿确实繁忙，忙到那会缺席是因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说着，她还露出些许促狭笑意，跟方才庭上判若两人。
江不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这是被夺舍了？就算是小说里江不渝也没见过这种剧本，这丞相和皇帝的关系未免太好，她只见过互相猜疑、最终皇帝逼死丞相的剧情，这可是君臣，怎么会真有如此坦诚的真心？
“朕知道这江山尚未稳固，你所要劳心之事太多。长久以来，当真辛苦你了。”李元修眼中的宽慰与重视毫不掩饰，“府中若有所缺，爱卿但有所求，尽可告知朕。”
“有劳陛下挂心，此皆为臣之职分所在，何足挂齿。臣愿鞠躬尽瘁，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江不渝行礼道。
“不愧是朕的丞相，不必多礼。”李元修感叹道，赶忙让她免礼。忠臣不可多得，她看丞相，惺惺相惜之情宛如刘备与诸葛孔明。
“今日留丞相在此，一是宴会之事，二是想提醒丞相，闲暇之余莫忘前来紫霄殿与朕探讨棋艺。”李元修语气中又带上了小情绪，“近日爱卿不至，朕竟不知何人可对弈。”
“朕特赐爱卿入内廷之权，爱卿莫忘适时而用。”
“今已无他事，丞相请便。”所言之语道尽，李元修终于放人离开。
*
直到离宫回府的路上，江不渝还在震惊于方才的对话。
她知道任务名字是“君臣之间，真心与共”，可这也太真心了一些吧？李元修那样冷淡自持、不怒自威的人，朝廷上下对其无不敬重，就这样一块冷冽的玄冰，却唯独对谢任云如同和煦春风吗？
那语气里的嗔怪，那几乎说不完的贴心话，那些毫不掩饰的情绪，真是出自这位帝王之口？
只有宫里的小孩才会说“母后父王多多来陪我，我一个人下棋好无聊”这种话吧？——简直像是撒娇啊。
前后反差太大，江不渝反复回忆了好几次才缓过来。这绝对是真正的真心与共，李元修方才甚至将殿内的侍卫和女官也赶了出去，全程对话只有君臣二人。这一切在她看来已毫无攻略的必要。
不过既然系统觉得这份感情不算爱能量，那便随它去吧，反正江不渝可要好好感受这份来自九五之尊的关怀了。
这感觉简直就是无痛当上富二代、官二代，若是现代，她逢人就能喊一声“我铁子是全国首富，家庭背景也根正苗红得你不敢想象”。
笑呵呵地回到府里，江不渝按照系统的指引批复公文，撰写文书。边写边寻思着什么时候去宫里看看，她对这后宫还真有些好奇，虽然就算有特权应该也不能乱走，但看一看御花园之类的总没问题吧，说不定园里还有四郎嬛嬛同款的秋千呢。
算一算距离中秋还有一周时间，干脆过两天去宫里找陛下下棋吧。
这么想着，江不渝的手也没停下。丞相的活的确是多，大大小小的公文堆起来都像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一样厚了，简直梦回高中期间书本成山、堆得看不见人的时刻。
就这样，江不渝连轴转了几天，每天不是上朝就是肝公务，终于是空出一天来进宫下棋。
前几天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她走在皇宫的石板路上的唯一感觉就是自己又要上班了。日日五六点起床准备上早朝，院里的鸡刚叫就要睁眼，站在朝堂之上，就算是有系统给的标准答案傍身，江不渝也觉得自己被文德殿吸干了阳气。
难怪这丞相要借出身体，就这工作强度谁都想辞职啊！江不渝根本不敢想象谢任云怎么熬过来的，她明明只是凡人之身，也没有系统这样的外置大脑，如此还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真是吾辈楷模，江不渝唯有膜拜。
心里碎碎念未停，江不渝跟着领路的女官一路来到紫霄殿前。
紫霄殿门前的台阶由巨大的汉白玉石铺就，台阶两侧的石栏杆上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一看就是皇家出品，气度不凡。
“丞相大人且稍作等候，仆俾这就入内禀报皇上。”女官施了一礼，款款走入紫霄殿中。
江不渝礼貌目送她离去，也不着急，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细细琢磨那栏杆上的图样花纹。
她看着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暗喜，以往上下朝都没时间在这些精美绝伦的皇室建筑旁边停留，今日终于有了机会！
可惜没看多久，女官便从殿内折返，再次行礼道：“丞相大人，请。”
江不渝将视线从建筑建筑上移开，随着女官走入殿中。
李元修正在书案上奋笔疾书，一见有人来了，没有分秒犹疑便把将毛笔放下，牵起微笑：“爱卿来了，快请就坐。”江不渝正想行礼入座，却见她变脸般压下那丝笑意，转头对内侍冷声道：“朕方才吩咐的江南新进贡的白玉棋盘呢，还未拿来么？”
见陛下催促，内侍们头冒冷汗、火速吩咐下面的人动作加快，这棋盘是加急中的加急。江不渝从未见过速度这么快而又这么稳的移动，其间还夹杂着数次行礼，在众人的努力下，不过片刻，棋盘来到了二人面前。
李元修的神情缓和下来，又吩咐了女官一句，随后执起棋子介绍道：“这是江南新贡的白玉棋，是青田上好的羊脂玉制成，玉质通透非常，仿若凝结之秋露，可使执棋者平心静气，甚至有可使人棋艺进阶的传说。”
江不渝从棋篓中拿起一颗白棋，果然通体冰凉，摸着温润无比：“早有听闻江南玉棋，果真品质绝佳。”
“此等好棋，方配得上与爱卿的对弈。”李元修执起黑棋，微笑道：“爱卿先请。”
“承蒙陛下礼让，臣心惶恐，陛下先请为是。”江不渝记得先手占优，李元修居然问都没问顺序就直接把先手让给她，实在是诚惶诚恐。她何曾见过这样的君臣关系，每和她多相处几秒，便多感受到几分器重和偏爱。
“爱卿可是觉得朕后手便会居于下风？”李元修话语间看似怪罪，实则唇边带笑：“也罢，丞相有此心，朕便承此意。”
“臣绝无此意，陛下乃九五之尊，理当先行。”虽然李元修并没有怪她的意思，也接受了她的礼让，但江不渝还是赶忙为自己解释。方才的话但凡换个人说，自己恐怕就没好果子吃了。
接下来棋盘上展开的便是古今的史诗级对决。这“今”说的不是江不渝，而是她脑内的人工智能。这一对决堪比阿尔法狗和围棋冠军，双方步步紧逼，李元修起初的从容早已不复存在，她双唇紧抿，随着棋局的深入表情越发沉重，与此同时，江不渝脑内系统的提示音间隔也越来越长，可谓是势均力敌。
眼看着棋局越发扑朔迷离，作为中间人的江不渝除了嘱咐系统不要赢以外，只有叹为观止的份。
“许久未曾对弈，爱卿的棋艺真是越发高超了。”落下最后一子，李元修叹道。
仿若拨云见日，局势终于明朗，黑棋步步紧逼，白棋已无退路。
“为能与陛下一较高下，臣苦练多日，终是不及陛下。”江不渝叹了口气，露出惋惜但又意料之中的表情。
“丞相谦虚了，朕也只是险胜。”李元修对江不渝赞许不已：“果然这宫中只有丞相可与朕一弈，实在畅快。”
这畅快实则要感谢系统……江不渝心道。不过即使系统不是专业的围棋系统，李元修能和系统打得不相上下，也可见她棋艺之高超。
一局终了，茶也烹好了。李元修将一只精致的碧色茶盏推至江不渝面前：“爱卿弈棋良久，想来亦感疲顿了吧。这是蒙顶山新贡的蒙顶甘露，滋味甚美，舌尖生津回甘，听说乃是那云雾缭绕之处生长的稀罕之物，你且尝尝。”
刚下完棋就有顶尖好茶可饮，陛下不要太宠我。江不渝心中感动着，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缓缓抿了一小口，只这一口便让她微微愕然。虽然她不太懂茶，但是这滋味清冽甘甜，那清新之感仿若山间晨露滴落在舌尖，不同于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茶，此间清逸渺漫，当真妙不可言，绝非寻常茶叶可比。
“此茶清幽淡雅，仿若山间灵雾所化。能品饮此茗，实乃臣三生之幸事。”江不渝大力夸赞道。
“爱卿果然对茶道颇有见解。你若喜欢，我派人送些到你府上。”李元修见丞相喜欢自己的茶叶，有些高兴地笑道：“还有这配套的茶盏，此套茶盏乃是官窑烧制，瓷质细腻，釉色温润，杯身绘有精致的山水图纹，也一并给你送去。”
“陛下隆恩，臣感恩戴德，无以为报。”陛下宠得太超过，江不渝有些不知所措。她在现实中就很怕麻烦别人，也怕欠人人情，虽然口口声声说要享受九五之尊的关怀，但此刻一大片恩宠砸过来，她还是差点惶恐得说不出话。
“不过些许小事。这些物件得爱卿喜爱，也算物有所值。”李元修似乎很喜欢这样拿好东西投喂丞相，此刻看着心情甚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皇恩浩荡吗……终于理解了谢任云为何心甘情愿没日没夜地处理公务，换作她此刻也想大喊——陛下……我唯有为你肝脑涂地……！
之后又对弈两局，在系统把控之下，无一例外都是李元修得胜。对弈过程波折重重，这使得胜利更显珍贵，爱好挑战的帝王肉眼可见地越发愉悦，连带着对身边内侍的态度都温和许多。
“今日实在尽兴，得丞相如获至宝。”李元修赞道，正想再与丞相说些什么，看了看内侍新拿进呈进来的奏折，还是作罢：“可惜公务繁忙，且待下回再与丞相尽情对弈。”
“那些物件朕稍后差人送往丞相府，望在中秋宴上再见丞相。”
江不渝知道这是结束的意思，应声行礼后缓缓走出大殿。几局对弈下来时日已不早，本来的御花园参观计划只好作罢，江不渝跟着女官一路走向内廷大门。
来时和去时的路不大相同，偶然路过一片晨时未曾见过的园林，此刻夕阳西下，余晖给园林披上了一层金纱，斑驳的光影在地上跳动。那九曲石桥和池塘似乎在挽留江不渝，让她不甘就这样在宫内匆匆而过。
询问女官是否能够在此处观赏片刻，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江不渝径直走上九曲石桥，欣赏此刻池塘中夕阳与红霞的倒影。
“小主，等等仆俾！”一声雌雄莫辨的纤细声音响起，江不渝抬头望去。
只听一阵铃铛响声愈发靠近，一个穿着金红绸缎、腕戴铃铛的男子向塘边疾行而来。
他眼尾画着一抹红，勾勒出向上的丹凤眼，皱着眉，夕阳下看不真切。明明应该没见过他，江不渝还是感觉有几分熟悉。
天色太暗，那人直奔池塘而来，似乎未注意到她。随着两人距离的缩减，江不渝退后几步，他终于察觉到桥上的身影，投来视线。
此刻女官也跟随江不渝而来，看见那位男子，行礼道：“曦贵人安。”
“林姑姑好。”那男子皱起的眉头展开，视线转回女官，也行礼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动作稍显生硬，似乎并不习惯这样的礼仪。
……不习惯？
再一细看，那丹凤眼只是妆面假象，细瞧其实眼角下垂，没什么攻击力。
似乎抓住了什么，思索之际，江不渝没有注意到那男子突然愣在原地，用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
“江不渝？”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宫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