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洑游》霁月晨风

6、斋内之问1/2

　　姜乐在听到吵闹声时正在沧明斋的书房提笔看着窗外出神。来禀的管事有点自责，这般小事惊扰到少斋主，显然是不该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管事微微倾身，“就是刚来一个月的那个林澜，嚷嚷着说房间里出现血字，非说什么闹鬼，跟她同一间房的孩子都说没看到。这孩子的情况少阁主您是有数的，平日一副不屑与他人为伍的样子，多半是放去外院抚养到及笄便放走的路数。”
　　“随她闹去吧，”姜乐神色未变，“沧明斋并不信奉什么鬼神之说，安顿好其他人即可。”
　　“另姜家大小姐给您递话，明日她会准时来斋内赴约。”管事继续说着，姜乐颔首，随即放下笔起身，“那你随我前去布置一番罢。”
　　观望了这般久，也是时候，该会会那个自称是林澜的人了。
　　再无人影的书房内，只余山峦造型的镇纸压在一小沓纸上，最上方那张书写着简短的两句，似意有所指，又有未尽之意：
　　“本是穿堂风，何故同淋雨。”
　　……
　　林澜小心翼翼地走在沧明斋的楼道里，时不时警惕地看向四周，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但总归是一时半会不想独自待在目前所暂住的房内。
　　昨日在房间里见到那些血字之后，她在当晚做了一个很离奇的梦。她在梦里被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追杀，她拼命地逃，但她身上新增的一道道疼入骨髓的伤痕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她始终没有逃脱。林澜也曾在梦中大声质问那个人影和她有什么仇，然而她只在静默中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轻蔑，最后在极度的恐惧下和无用的求饶中迎来了数次死亡。是的，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她一想起就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哟，这可是平时不会轻易拿出来的好东西，你小子不会是从库房偷拿的吧？”前面传来说话声，林澜看去，是两个小厮在说话。
　　“这哪能呢，是少斋主在招待姜府大小姐，贵客自然是得用好东西的。”
　　小厮话里的两人都是林澜一直想打探却没见着的人。这下她顾不上什么害不害怕的，悄悄地跟上了前面的小厮。
　　眼见小厮绕过门口的屏风进了一个半镂空雕花墙的雅间，她赶忙绕到侧边，从镂空花纹的缝隙中偷摸着往里看。
　　从这个视角，她看见了正在对坐的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只凭侧脸就能一眼认出的姜乐；而另一个，她下意识捂住自己即将发出惊呼的嘴，脑袋仿佛“轰”地一声炸开了，怎么可能？！
　　在姜乐的认知里，姜府的大小姐只有两个可能性，要么就是原本应该在那个位置的姜乐，要么就是被她征用了身躯的姜岚。但她看到的姜家大小姐，是在她认为的所有可能性之外的，姜家大小姐的贴身婢女，紫霜。
　　乱了，全都乱了。
　　等她回过神来，是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她转头看去，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女童打量她的眼神带着一丝狐疑和不悦：“你是哪里的，怎么在这偷看乐姐姐招待客人呢？”
　　然后她就被人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
　　姜乐看着眼前的姜窈一副紧紧拽着林澜胳膊生怕她跑了的样子，突然有点好笑。
　　“就是这样，我看到她鬼鬼祟祟在外面偷看，多半是不怀好意，乐姐姐你可要好好惩罚一下这种人，不然斋内其他人都效仿，那可就乱套了。”此时雅间内就她们三人，姜窈还在愤愤不平地碎碎念。
　　姜乐摸了摸撅着嘴老不乐意的姜窈的头，安抚几句把她劝走了。然后也没怎么搭理林澜，斜倚在软榻上，就这么悠哉游哉地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茶面上的细沫，仿佛林澜不存在似的。
　　最先忍不住的人是林澜。
　　“素来听闻沧明斋少斋主待人宽厚，”本来该奶声奶气的童音在语调下显得有些尖利，“怎么，要为难我一个五岁的孩童吗？”
　　“哦？”姜乐懒懒地抬了下眼皮，“你是吗？”
　　“这一切果然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听到这话，林澜突然反应了过来，“我现在这副模样这般境遇都是因为你！”
　　“就算是又如何？”姜乐不置可否。
　　“你！”林澜一时气急，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所以然，干脆直接扑了过来，然后被姜乐轻松放倒。
　　“你快把我放出去，不然我有你好看！”被制住的姜岚依旧颐指气使，试图放狠话，然而就着她现在的处境，显得格外滑稽，“你现在放了我，我就大度地原谅你一次。”
　　“你这模样，”姜乐一手拎着林澜，一副看猴戏的表情，“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无能狂怒？”这么个词本来并不在她知道的范围内，但好像刚刚那一瞬间，她自然而然地就说出并理解了其中的含义。
　　“哎？难道你也是穿越的？”林澜身形一滞，停止了挣扎。
　　再一次的，姜乐听懂了这个她从来没接触过的词，她有点疑惑地轻晃了下脑袋，倒也没打算一直提着这小孩，顺势就把她放了下来。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林澜口中什么所谓的穿越的，但林澜好像因此似乎放下了某种戒心，那看来她得改换一下之前准备好的策略了，她略微垂眸。
　　“老乡，老乡，”此时顶着一副小孩面孔的林澜神色变得有点谄媚，“同为穿越者，咱都是自己人，自己人就别为难自己人了，你说是吧？”
　　呵？自己人？姜乐几乎要藏不住眸中的冷意了，她短短数月害死了她沧明斋上下数百人，竟在这跟她拉扯说是自己人？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眼前尽是一幕幕快速闪过的场景，平日里那些见到她或言笑晏晏或神采飞扬的人，转瞬变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此仇，如何不恨？！
　　必然是，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