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神》Arxion

2、遗忘

　　时间的流逝是任何人都不喜欢见到的，带走的是人的生命，但是时间会给人留下痕迹吗？不会，它永远的从你身边流失时，你不会有知觉。

　　只是，在回望过去时总会有一两句感叹。

　　为什么时间一定要溜走，为什么一定要有时间呢？

　　—————安塔罗

　　临近冰原森林的南面有着为数不多的小村落，它们大多没有名字。因为没有哪位名人、剑士是从这些小村落中出生的，恶劣的环境磨坏了人们的进取心，所以也没有值得带给它们荣光的名字作为村名炫耀一番。

　　这里没有教导魔术、武术的老师，也没有闲人会建筑起学院提供一块场地。所以村落有的大多都是普通人，终其一生也只会是普通人。偶尔，兴许会路过几名魔法师和战士，人们总是好奇的张望，却又不敢靠近。

　　就在今天，村落里几十年都不会有的国王钟声急促敲响，马蹄和旗帜踏踏而来。

　　村落里的人们差异地停下手中的活，好奇而又紧张地蜂拥而出聚集围在钟坐四周。

　　来者是国王的使者，宣读着今年是神王纪元最后一年的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将迎来新的纪元。

　　长久的岁月模糊了人们的信仰，一代又一代人生老病死。他们早已忘了过去统治的神王是谁，过去发生了什么。缓慢和困顿、平静的生活中，过去的神权慢慢衰落，王权赫然高立于至高处。神王纪元在延用了整整近一千年后，即将被国王选下的新的纪元名称所取代。

　　正是如此，王对自己所辖的土地上的人民突然间给与了严重的思想束缚，一切影响王权的事物将会被消灭再消灭，直至一点也不剩。对神的信仰便是其中之一，王将它转变为了对他的信仰。

　　庆幸的是边远的冰原村落还留有一点点残迹，不过王的使者也依旧触及到了这里。

　　“国王陛下昭告，新纪元被命名为国王纪元，以示吾王陛下的强大！另外，各个地区今后的税收……”身穿白银长袍礼装的剑士使者在村落中央诵读着羊皮纸的谕令，他的到来快，离开的也快，大约是急着向下个村落前行。

　　剑士刚刚离开，村中的居民纷纷走出来围成几个小圈子。

　　“今年又要多上交粮食，每年都会增加，难道就不能放过我们这些穷人吗？真想地图上的标识再小一点，小到那些王和贵族们看不见才好。”男人们抱怨起来。

　　“是啊，像我们这种不上台面的无名村，国王陛下为什么老要斤斤计较呢？”女人们附和着。

　　大人们聚到一起吵闹，小孩们听不明白各自玩耍去了。冰原森林上的雪又开始秫秫飘落，人们的声音被掩盖到了最小。

　　但是，国王使者的宣告好像未被禁止一般的扩散开去。信息随着风的注视下，飘到更远的地方。

　　风吹着几片叶片，转着弯流动向远处不起眼的一座尖塔。矮小苍老的祭祀人在三层高的尖塔上面最高的房间泪流满面的叹息着，枯干的双手在水汽的窗上画了一个圆。

　　“人类已经遗忘了神灵啊……”

　　圈外一个发光的小点跟随着他的手指转了一圈，然后气氛的上下浮动拍着紧闭的窗户。祭祀人不理会他，透过白雾眼看着远方。

　　“我是最后一个吗？”他颤抖着微微把窗子开了一个小缝。冷风吹进来，光点也飞了进来围着他打转。“不，我不能是最后一个……”

　　【…………】

　　光点落在他头上，稀疏的头发中光芒弱了一点，隐约有球的样子。

　　“……留下一个期望，修，我并不勉强，我还有几年可活。冰雪是自然神的赐予它不会带走我，只有同类才会带走我的生命。”祭祀者咳嗽一两下，拉上窗子转身窝回小藤椅里面。

　　【…………】

　　“我知道，最近我遇见了一个好孩子。”他说着。“他会记下的。烈火永远少不毁知识，同样烧也不毁信仰。”

　　冬天的雪就这样慢慢悠悠的时下时停，孩子们也慵懒的卷缩在家里不出门玩耍。

　　这个时候是死亡的高峰期，冰冷的温度带走了很多残念的生命。许多的家庭也开始放下农活转为捕猎更多的动物，赶制更多的衣物。

　　冰原的冬是漫长的，它从秋一直到春。

　　而祭祀者也留下了那个孩子。

　　一个孤儿，黑发黑瞳。他遇见他的时候，那个孩子被扔在角落里只穿着布衣带着一块被细线穿起来的装饰石头。他为他取名莫毅。可祭祀者没有告诉他名字，只是他让莫毅叫他修。

　　老人那三层尖塔有数不清的书，他让那个孩子慢慢的阅读那些书本。书本中大多是简单的故事，但是复杂的文字却让人望而生畏。

　　他教导他，如同自己的子女一般。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来年的夏到来时候莫毅已经读完了一层的所有书。他坐在地上，烧得正旺的壁橱和地上的毛毯使他并不寒冷。厚重的书本压他身上，翻了一半的样子。

　　“修，雪停了，叶子抽出了嫩芽。”莫毅说着，眼神发亮的看着打开了窗子的祭祀者。

　　祭祀者点点头，褶皱的脸看上去十分呆板。

　　“去看看棱凌花吧，孩子。还记得花的传说吗？”他站在窗口背着光询问着莫毅。

　　“棱凌花是水的精灵哭泣后留下的水痕在太阳的照射下开出的棱角分明的花朵，是冰雪女神装饰王座所用。”莫毅想了想回答道。

　　很明显莫毅的回答还是很受用的，祭祀者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和老人相处久了，莫毅也懂得了那是默认的意思，莫毅将书本合上轻轻的放回了书架上。

　　推开了厚实的木门，门沿上滴下几滴化了的冰湛，坠落到手臂上溅起水花。他呼出一口气，那口气比外面的温度还要高，明显的形成了可见的雾气，然后被轻风吹散在空气里。

　　门前的积雪时常被他们清理，裸露着弯弯的小路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坡。它通往山下那些无名的村落。莫毅的目的地并不在那里。相反，他需要到更高的地方去。

　　沿着树木空隙的地方往上走，寒冷的风是他裹紧了披风。到处都是寂静的，太阳光晒在雪地晃着眼睛。

　　偶尔一些树底下钻出一两只兔子，好奇的用红豆般的眼睛观望着他。

　　冰原之中只存在少有的动物，像老鼠、兔子、狼、还有熊这类生存能力强大的生物。不过它们都进化了，不再是单纯的动物，它们为了生存获取了自然的力量，也为了活着通晓了灵智。生命就是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变得完善、强大。

　　祭祀人说过它们是自然的孩子，是他们值得尊敬的生物。

　　每年总有一段时间，祭祀人会带他到丛林深处拜访那些智慧的长者。有三米高的巨大白熊，也有不止巴掌大的老鼠。

　　它们能与他沟通，不是语言，是心灵。莫毅没有看见他们说话，但却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意思。

　　动物们的年龄都不小，长者同祭祀人交流的时候总会让他呆在一边，深奥复杂的语言他听不明白其中的意义。不过有时候，他会选择和幼兽们一起玩而不是守在祭祀者身边。

　　有灵智的动物总是活的很久，没有灵智的动物不是落入人类手中，就是被同伴吃掉。

　　动物们不在乎生死，只要死的有价值，它们也不会有所愤怒。

　　夏季林子里不安全，山下的人们撑着温度回升，进入森林不抓动物作为食物和衣服来源。莫毅偶尔会遇见一些猎人，他都会躲开他们。因为它们身上总是有血的味道。冬天会好一点，很少有人会冒险到森林里去，因为太冷了。

　　他走了一路，没有碰上什么人。今天太阳很大，总还是很冷。

　　山上的棱凌花长在一片洼地中，上一次他出门的时候花朵只长出了花苞。看时间这一次应该可以看到花朵开放的样子，他有些期待了。

　　走着走着他遇见了一只灰色的狼，它有漂亮的绿眼睛。

　　那头狼迈着步子走到他脚下蹲下，尾巴搭在地上摇晃，扫起一些雪都堆在一边。

　　莫毅蹲下来摸了摸狼的背脊，他不摸狼的头，那是狼的骄傲。灰狼绿色的眼睛程亮，由着莫毅的手穿过将它抱着的姿势抚摸着它。莫毅忽然想到自己包里还有肉干，只是狼不会接受投食。

　　它们会接受交换。

　　“带我去第三座大山的洼地好吗？作为交换，我会给你食物。”莫毅在狼的耳边问，然后把自己包里的肉干掏出来递到狼头前，让它选择。

　　灰狼接受了，它咬掉肉干吞下。它走到莫毅身后，用头顶着莫毅的脚将他顶起来。莫毅惊呼一声滑到了狼背上。

　　莫毅抱住灰狼的脖子，脸埋在不柔软也不刺人的毛发中。灰狼原地踏了几步，跃了起来。

　　等到达目的地，他不出意外的的没有看见传说中的花。不过这也在意料之中，传说重的东西哪能这么容易出现呢。

　　“明年再来吧。”莫毅缩起脖子。“啊……还真是冷。”

　　时间，总能够改变一切。

　　随着莫毅的成长，祭祀者也逐渐濒临死亡。过去的时光不再在祭祀者褶皱的脸上再刻下痕迹，祭祀者脸上也只有坦然和面对。

　　他同莫毅讲了很多故事，奇妙的历险，未知的典故，精怪的生灵和铭刻在他信念里的传承故事。

　　等到莫毅读完了老人的书，在某个充满星空的夜晚，祭祀者离去了。

　　曾经围绕在祭祀者屋子外光顾的不知名的生灵们纷纷离去，莫毅再一次感觉到了寒冷。

　　谁也没看到，一个小小的孩子跑出了村落。

　　“冬天的花有开放了啊。”莫毅张大眼睛，清透的淡灰色瞳孔投影下带着云丝的沧澜天空。雪点飘落犹如美丽的花瓣，它们将地面铺盖，将树枝压弯。

　　他满脸通红的呼出一口热气，白色的雾笼罩在眼前。天气很冷，不过就只有这样的冷天才会出现传说中冬天的精灵。莫毅躲在积雪的草丛后照着眼睛盯着眼前的水潭，期待着精灵的出现。

　　大人们不相信这些，所以他只有偷偷跑出来。他想到他从被拆除的废弃教堂里保留下来的厚重书本，那里面记载着生动地故事。

　　冬天的花开放的生命之源，青狼色的身体，单纯的信仰，穿白装的雪精灵。

　　生命之源是水，青狼色的是湖心岛，只要诚心的相信它们的存在，它们就会出现。这是死去的祭祀者告诉他的。

　　他会继续前进，去寻访那些故事里的奇遇。

　　回头望了眼远方只够看得见的屋顶，莫毅搓了搓冻红的手，迈开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