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珍义

2、二

　　铃声拥挤的江南小镇。阳光温暖。
　　牛鸣马嘶混合着小贩的吆喝行走于地。尘土飞扬。三三两两的山里的农民赶着牛车来集市里兑换生活用品。他们用柔韧的竹片编成箩筐，竹筛，一叠一叠的拉到集市上来。还有草墩，稻草编织而成。冬暖夏凉。镇上的人们喜欢这样精致又便宜的东西。卖筐的男人摆弄着他的卖样，无不炫耀地语气。小妹，你不要看它粗重，用它蒸出的米饭，比铝的要香。她拿起一个竹箩，就不能少一点吗？她问。她不做饭，买回去也只是用来放些小东西，做装饰。男人摇摇头，不再理会她。她放下它起身走了，无甚留恋。她在心里并不喜欢这些单调的东西。只是好奇。因为同事的她们都用它。
　　傍晚十分，集市尘埃落定。留下满街的垃圾无人搭理。她知道，明天清晨的货车会把它们碾成车辙，甚或四处飞溅。一周一次的清扫人员会把大堆的胶袋当街焚毁。清澈的空气里会散发刺鼻的烧焦的塑料的味道。
　　她顺着长街走了一遍，百无聊赖。买了些橘子，回到了她所在的中学。那些橘子大概够她吃一个星期。接着赶下一次的集市。
　　同室的叶子还没有回来。她知道叶子肯定是和她男朋友一起做饭去了。房间里漆黑一片，从阳光里走进去，要适应两分钟才能看清她的小床的位置。她习惯地开灯。
　　一个人的时候，她翻一些《人之初》来看。里面的故事让她感觉到人性的真实。收发处的老师昨天送来的，一共三期，她还没有来得及看完。还有一本《中学语文》。她觉得后者只是前者的陪称。里面充斥的教改不过是一些程式化的口号，试题也是一些漏洞百出得的旧题照搬。她领来放在书桌上表示她还是一个潜心教学的称职的老师。虽然最初也是抱着满心地虔诚求助于先导。
　　全校老师中只有她一人订消遣的生活杂志来看。用为数不多的工资。这使她每次都要迎接收发处老师的尖锐的目光。她们总是让别人转给她，仿佛要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来自名牌大学的女生，品位不过如此。
　　所有这些她都不屑一顾，只是她们不该让她的学生放到教室。这是她不能容忍，感到自己的尊严被侵犯。他们毕竟是孩子。她希望他们的眼里看到的都是单纯。纵然她肉身沉重，她亦希望她的孩子们看到美丽的阳光和耀眼的希冀。
　　她因此憎恨她们咬牙切齿的愚昧。
　　同龄的女孩会来敲门。肖苣。肖苣。在吗？
　　她们问她借一些新的杂志看。她开门，笑颜如花。她把看完的《人之初》翻给她们。
　　听说那个男的是漆城人，在县人事局，你就不想见一下人家吗？
　　不认识的人要坐在一起谈嫁娶，实在很别扭。所以算了吧。代我谢谢王老师。不用再给我介绍了。
　　好吧。你忙，走啦。
　　好的。看完再来。
　　她开了窗子，看到外面的犁树挂满了果实。风吹叶子沙沙的响。初夏的天气，温度正好。看不到高楼，矮矮的玻璃瓦也成了风景。树阴下的灌木丛里有青蛇出没，她并不觉得可怕。生命的世界充满了愉悦，因为它们，小片草地也成了禁忌。只有她，敢从狭窄的水泥小路上拖掉拖鞋，去丛林间感受小草的温柔细软。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对绿色的呼吸和占有。
　　这般花花草草无人恋。她心里疼惜着。那些生长在沼泽里的野花散发野性的气味。香味浓烈，铺天盖地。她下课会去田里看望它们，采摘大束的艳丽回来插在瓶子里。他们惊异提醒，花里有毒，不能久放。她一笑置之。好看的花都有毒。如同罂粟。充满野性的美丽。可是她爱。清香的桂花，浓烈的夜来香，你见过她花开的美丽吗？
　　同事的女孩相继归属到男人的怀抱。孤独，在小苣的黑屋里不可抗拒。
　　偶尔她亦受邀出行。他们把她带到热闹的地方，希望她成为他们交往的礼物。毕竟，她娇好的面容和妆扮在这个小地方并不多见，还有温柔善良的性格。抛开身上的书卷气，凭她的职业和性格亦足够赢得小镇男人的亲睐。可是她和他们生分。他们和她搭讪。她没有更多的话语。久而久之，他们亦觉得无趣。和一个安静孤高的女子聊天是很费力的事。
　　有一种时候她会觉得真的伤心。但是如果满座衣冠谈的尽是声色犬马，叫她如何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她开始释然，宁愿固守读书人的木讷，和孤高，在烂漫的田野里自歌自舞自徘徊。
　　后来她不再轻易出门。把自己关在屋里，备课，看书，改作。倦到极点才能睡。
　　午夜的蚊子嘶叫着黑夜，她起来换着一根新的蚊香。纱帐的一角被熏得成了黄色。沉闷的空气令她不能呼吸。她不敢开窗，夜行的甲虫会飞进来撞到地板上，书桌上甚至蚊帐上。那些虫子炸裂的声音让她不敢开灯下床。门缝里爬进的臭虫会被她踩到。那些黑乎乎的东西让她忍不住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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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为双线交叉结构，主人公在现实中的欢乐与爱，总与其过往交错纠结。第二节转入过去时空的叙述，请各位看官继续啊，你会发现更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