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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信冬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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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人是活在回忆与幻觉中的动物。
我要舒开的殷红的一树枫叶永远为我燃烧,在不属于我的记忆里,亘古不灭。
——《春信冬至》
1.
路行川是一只阿飘,至少他自己这样坚信。
他可以很轻易地投身场景中,让我们得以读到第一人称叙事;他也可以从回忆中抽离,以读者的角度查看记忆。
2.
路行川觉得,自己的记忆有点怪。
当他试图查看记忆时,面前总会出现两本书,一本上写着《春信》,另一本则是《冬至》,而无论他拿起哪一本,眼前总会出现怪异的黑条,短暂刷新后,原先的两本书相互交融,他得到了一本《春信冬至》。
是一本诗集。
这一句判断在他每次拿起书时都会出现在他脑海里。
很深刻,但又苍白无力。
就像书中内容一样。
他相信这本书是他与生俱来的。
书里稚嫩的书面记录与怪奇的动态视频兼具。
“今天生日,我和兰君拉着红绳子一起回家了。”他依然记得他读到的第一句话。
本无“兰君”二字的,原先是混乱多变的超出他理解的鬼画符。直到有一天他的脑海中平添了一条博文,写的是“中午梦到兰君了”,他感受到了这个词同那一团鬼画符之间的强烈情感共鸣,于是再翻开《春信冬至》时,鬼画符已替换为“兰君”了。
看到这里,路行川胸腔中的心开始跳动,他感受到了其中情感正指向自己,但来源呢?这些情感从何而来?
他很好奇。
3.
路行川自有意识开始,就站在金苹果雕塑前。给最美者的金苹果。
他无法移动,如地缚灵一般被困于此处。他想这是一个夏天,一个漫长的,适合胡思乱想的夏天。
盯着金苹果,他的思绪放飞开来,阿佛罗狄忒,雅典娜和赫拉,谁才应该拥有它?他没有裁决的权力,也不必为混乱负责。因此他得不出答案。真漫长 啊,没有答案的夏天。
但就在这个夏天,他终于听到了答案。
“最美者,是永远活在旧梦中者。”
他从声源望去,一个女孩正背着包走进西南门。像是第一次来一样,她转着脑袋,一下子看见了金苹果雕塑。然后又转过头去,最后隐没进科学楼前的香樟树后。
她没看见我。路行川这样想着。
他不自觉向前走动了两步,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他走到一楼的阶梯教室里,这一切显得熟悉又陌生 。
路行川看着女孩在签到表的“叶蕙心”旁打了勾。
叶蕙心。路行川对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而女孩的脸,却让他的回忆如潮涌入脑海。
路行川记得她的气质、她的脸。回忆中的交流只有初三那年她问的一道三角,还有高一时她问他数论。她总是喜欢问问题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只靠着家长的手机艰难地交流问题。
4.
他和她的身与心之间都相隔太远。
这又是一句刻入他脑海的判断。
从何而来?自从他的行动范围同叶蕙心相连后,路行川已有了答案,是叶蕙心的。
原来叶蕙心并不属于这里。她在另一所高中就读,正在上高三。
叶蕙心永远是年级第一,路行川有一种总感觉自己的母亲同自己念叨过很多次这样的话。
“压力太大了。 ”路行川能感受到她无意识的死亡愿望,却同时感受着她无与伦比的强烈的求生欲。
“太紧张了。”路行川翻开《春信冬至》,这是他一次数竞与省队失之交臂后发出的慨叹。一张陌生的床铺,一个难以入眠的夜,这是一个有益的经验。
《春信冬至》是几乎时时刻刻更新的。
也许这就是路行川和叶蕙心所有可能的未来。
5.
路行川坐在食堂的吊灯上正翻阅着《春信冬至》上出现的最新漫画《School》,这是一篇短篇悬疑作品。他觉得这并非他的记忆了,只是太有意思,以至于他舍不得去想这本书究竟是什么。他抬手融入进去,这是他阅读的一种方式。
主角是一位名为蕙的少女,误入了全息悬疑游戏后失去了所有记忆。
而这部游戏讲述了一位少女被霸凌至死的故事,要求玩家扮演学生侦探,突破视角主义 ,找寻全部的真相。它打出来这样的旗号“重开吧!为了找全真相。”
玩家在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轮回中找寻线索,拼凑真相。至于真相如何,却并非《School》的重点。蕙失去了所有记忆,也没有任何游戏指导,她只能靠着自己活动。
在蕙的视角里,校园里枪支与违禁药物横行,灵异事件频发,同学们却和没事人一样,狂热地进行冒险,喊着“找全真相”的口号,然后一个又一个消失。蕙并不知道,那些是一次次重开的玩家,她只知道,这学校很危险。
6.
路行川可以扮演所有人。
有时他是热心的路人,在蕙低血糖晕倒时无言地将她抱起送到医务室;有时他是单纯的小舔狗,在炎炎夏日的一个课间为蕙送一只可爱多;有时他是严厉的生物老师,给蕙讲为什么珊瑚白化了……有时他又是他自己,给单独处在宿舍中瑟瑟发抖的蕙打电话,给她放歌,安抚她,给她指北极星。
7.
其实路行川清楚,这里是叶蕙心的梦。
他能感受到,《春信冬至》的所有内容,都是由叶蕙心的回忆与梦境构成的。
但他舍不得离开。
8.
路行川可以扮演任何人,除了兰君,他从未在叶蕙心的梦境中出现过。
路行川曾疯狂翻找过《春信冬至》的每一页,只找到两张叶蕙心与兰君的合照,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路行川尝试过在《春信冬至》上写字,每次字迹消失,只会留下一句问句:
“你想离开这里吗?”
9.
答案一直是否定的。
叶蕙心喜欢的是兰君,他知道。可他喜欢叶蕙心,尽管自己只是叶蕙心的幻想。
叶蕙心对兰君的所有现状的了解止于她母亲的叙说,但这对叶蕙心来说已经够了。
这对路行川来说也够了。
在叶蕙心的幻想里,陪叶蕙心看兰君所看的一树枫叶,对他来说,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