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大秦》八尾狸猫

27、南有乔木，不可休思1

　　近来一个月，公子扶苏与大漠妖女的故事传得满城风雨，成为街头巷尾最为人乐道的八卦。

　　大漠妖女顾名思义来自大漠，是一个古老族群的圣女，终生不得婚嫁，可她却爱上了一个中原男子，就是公子扶苏。

　　为此，大漠妖女受到神的诅咒，身染怪疾，命不久矣！公子扶苏重情重义，为她遍寻天下名医，所用名贵药材不计其数，真挚的感情得到神的谅解，大漠妖女终于得以康复。

　　“大漠妖女？”小悠目瞪口呆，表示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对面侃侃而谈的荷华喝了一杯茶，继续说：“民间传言算好听的，朝堂上的官员直接叫你妖孽，说你魅惑人心，扰乱朝纲，光是要将你处死的奏章父皇就已经受到一大摞了。”

　　小悠听得心惊胆战，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处死，我？”

　　“不过你放心，父皇不怎么理他们。”荷华拍拍小悠的肩膀。

　　小悠趴在桌子上，翻了个白眼，“真真是人言可畏！”

　　荷华端起茶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将茶杯搁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传得有鼻子有眼，小悠，你觉得这些话，真的是凭空出现的？”

　　小悠思索了一会儿，“你是说，有人以此做文章，想要折损殿下名望？”

　　荷华摇头说：“可民间并没有人因此诋毁阿弟，反倒是朝堂上被搅动地风波骤起，若真有人蓄意散播流言，那会是谁，又是什么目的？我总觉得有些古怪。”

　　小悠一下子想到娥北晗，那日他大笑着说：“我希望天下大乱。”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小悠把头埋在胳膊里，“反正等我回到大漠，这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荷华回过神来，“回大漠？你要走？”

　　小悠点了点头。

　　荷华知道，小悠被娥北晗伤了心，不愿留在伤心之地，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慰。荷华与小悠相识之初，小悠还没有对娥北晗动情，于是荷华开始责怪自己：“是我太笨，和你相处这么久，竟没有猜到你就是阿弟要找的人。”

　　小悠失笑，“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殿下在找我，唯独我不知道。”

　　荷华凑近小悠问：“我阿弟这么好的男子，你当真一点不动心？”

　　小悠苦笑道：“我的这颗心，能继续跳我就很满足了，不敢让它再乱动了。”

　　荷华体会过伤心的滋味，她心疼地问：“小悠，娥北晗这样欺负你，不如我想个法子教训他一下。”

　　小悠没把娥北晗从头到尾都在欺骗自己的事告诉过任何人，更没有说出过他的身份，只有江陵求扶苏救小悠时，将醉香楼下所见告诉了扶苏。荷华和扶苏都以为娥北晗不过是始乱终弃，见异思迁。

　　小悠摇摇头，一时间胸口堵得厉害，“我们不提他。”

　　“好好好，不提他。”荷华马上转移话题，“听说，你想见韵夫人？”

　　“前几日和殿下提过，第二日一琢磨才觉得不妥，殿下与韵夫人似乎有些不和？”

　　荷华摆摆手，“宫里的事，乌七八糟的，你还是少知道的好。阿弟不方便入后宫，他让我带你去。”

　　“什么时候？”小悠终于打起一点精神。

　　“阿弟说今天会有个大医师过来，如果医师说你身体无碍，明日我们就去。”

　　小悠搂着荷华的胳膊，谄媚地笑，“谢啦。”

　　傍晚时候，小悠和清清给水缸里的鱼喂食。

　　“做鱼比做人好，日日在水里游呀游，什么烦恼也没有，还有人给喂食。”小悠感叹。

　　“姑娘，我觉得还是做人好，做鱼，没准哪天就被吃了。”

　　“做一条难吃的鱼，就没人吃啦。”小悠反驳说。

　　“难不难吃，也得吃了才知道。”背后男子的声音响起，小悠和清清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姚子铭正笑眯眯看着小悠。

　　这就是荷华说的大医师？小悠板着一张脸，“你这人真是半点礼数都没有，进人家院子也不知敲门。”

　　姚子铭哈哈笑着，自顾自坐到石桌前，“不要每次见我都这么严肃嘛，开心一点，情绪不好可是会影响身体的。”

　　姚子铭说着点了点自己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小悠慢悠悠坐过去，将手腕伸向姚子铭，不冷不热地说：“有劳先生了。”

　　姚子铭手指覆在小悠腕上，边诊脉边说，“肝气郁结，心火炽盛，不得寿考啊，还好。”

　　“还好？”清清急道：“你管不得寿考叫还好？”

　　姚子铭笑，“可不就是还好，一个月前你家姑娘已经行将就木，如今活着已是万幸，还想怎样？”

　　小悠将手抽回来，“如此说来，我已经无药可救，以后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旧毒未除，又添新病，换作旁人早死得不能再死了，可你还活着，你可知为何？”

　　“我体内有蛊，又服下了冷香丸。”小悠不耐烦地答。

　　“你生则蛊生，你死则蛊死，蛊虫必须足够强大，才能抑制你体内的毒，又要控制自己不能过于强大，否则就会将你反噬，你的身体偏又那么弱，那些虫儿活得好难呀。”

　　小悠皱着眉头将姚子铭的话听完，“你罗里吧嗦到底想说什么？”

　　“你必须很坚定地想要活下去。”姚子铭忽然正色道，用一种小悠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凝重的神情说：“我知道，你已经比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坚强了，可你必须更强大，必须坚韧不拔，必须让你身体的每一寸都感受到你的生命力，你才能活下去。”

　　小悠知道姚子铭是真的想让自己活下去，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小悠都应该好好感谢他，可“谢”字还没说出口，姚子铭又嬉皮笑脸地说：“不过最重要的是，你要乖乖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要一见到我就跟只刺猬一样，扎人！”

　　“这点你放心。”小悠收起刚刚的感激之情，不过也没有了起初的抵触，淡淡道：“我很快就回大漠去了，以后怕是很难相见，不会再扎你了。”

　　姚子铭“哦”了一声，“巧了，娥北晗也要回月氏。”

　　小悠惊异地看着姚子铭，姚子铭又说道：“北晗说月氏有战事，他要回去领兵，让我给他配了一堆金疮药。”

　　晚上，清清神情恹恹地坐在石阶上。

　　“想什么呢？”小悠伸出五根手指，在清清眼前晃了晃。

　　清清撇着嘴说：“姑娘，清清想跟您一起去大漠。”

　　“我们不是说好的，你留下来，殿下仁厚，定不会苛待你。大漠苦寒，你从寿春到咸阳尚且不适应，更受不了大漠的生活。”

　　“可是姑娘，清清不想离开您。”清清带着哭腔说：“那年将军把清清从街边捡回将军府，清清向将军起誓，从此以后我的命就是将军的。将军却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指着当时只有五岁的姑娘，告诉我从今以后姑娘就是我的主人，将军说：‘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好好照顾她，从今以后，她就是你的天，是你活下去的意义，是你要用生命保护的人！’”

　　小悠用手擦掉清清脸上的泪，“清清，你要记住，你是为自己而活的，你自己才是你活下去的意义。”

　　“姑娘是下定决心不肯带清清走了。”清清抽泣着。

　　小悠叹了口气：“清清，能再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我希望你的余生能过得好些。”小悠不愿气氛这样沉重，故意打趣清清，“再说了，你不是都有意中人了，跟我走了，他怎么办！”

　　清清的脸唰地红了，连耳朵根都滚烫，“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什么意中人，他才不配呢！”

　　“他是谁？我又没说是什么人。”

　　清清羞得恨不得原地消失，跺脚说：“姑娘你欺负人！”

　　小悠噗嗤笑了，清清也掩面而笑，小悠抱了抱清清，“你要嫁人，要生子，要过最寻常最幸福的一生，能看见你过得好我高兴，比你守在我身边要高兴得多。”

　　清晨，小悠坐在窗前出神，扶苏在院子里舞剑，小悠时不时看一眼。

　　扶苏总是伏案到深夜，天蒙蒙亮又会在院子里晨练，小悠感叹，真是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

　　小悠把自己的感叹说给半夏和麦冬听，半夏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眼泪都要出来了，麦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半夏，待小悠走了以后才说：“全天下也就杨姑娘敢把咱们殿下比作小狗小鸡了。”

　　半夏听了再也憋不住，笑得直不起腰。

　　小悠吃过早饭，乘马车来到咸阳宫门外，正巧荷华也到了。两人一起进了宫，小太监要扶荷华上辇车，荷华摆了摆手，陪小悠一起边走边聊去了长秋殿。

　　到了殿门外，荷华停了下来，“我去找父皇说会话，就不进去了。”

　　对于这位比自己还小的宠妃，荷华并没有交好的兴趣。小悠自然明白，笑着与荷华告别。

　　长秋殿的宫娥早早候在殿外，见了小悠客气有礼地请了进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兰韵站在树梢下，喂着一只乌鹊，平静的说：“你来了。”

　　兰韵没有转身，小悠只能看到她华贵的头饰和一身银泥云披。小悠忽然觉得兰韵有些陌生，满心的雀跃一下子沉了下去，呆呆站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兰韵没有听到小悠的声音，停了停手中的动作，别过头，一泓秋波在小悠脸上扫过，她轻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谷粒尽数扬在地上，乌鹊展开翅膀飞下来吃食，兰韵用帕子擦了擦手。

　　“怎么，是你要见我，来了却不说话。”

　　兰韵回过身，阳光隔着疏落间离的树叶映在她身上，仿佛烟雨缭绕中出尘的仙子，一颦一笑间山水清韵、气定神闲。

　　小悠对于兰韵话里的阴阳怪气有些疑惑，“本就没有什么事情要说，只不过许久不见，有些想你。”

　　兰韵哂然一笑，“想我？你们都上赶着结交当朝公主，还会想起我这个亡国公主？”

　　“我们？”小悠一下子明白兰韵的别扭是从哪里来的了，她心里大概还是有江陵的，所以才会在意荷华和江陵的事情。

　　小悠凝视着兰韵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的‘我们’是指的我和江陵，兰韵，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们心中的位置。”

　　兰韵听到江陵的名字，垂下眼帘，终归是泄了气，沉吟：“如今，我还能要求些什么呢。”她踱步到小悠身前，倨傲的眼神中有了几丝关切，“倒是你，和公子扶苏的传言够养活半个城的茶肆了。”

　　连深宫中的兰韵都听到了？小悠皱了皱眉头，“那些传言实在夸张了些，公子扶苏心善，救了我很多次，仅此而已。”

　　“他心善？”兰韵仿佛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哈哈！你真以为他是表面那般清风霁月？你和世人一样，都被他骗了！不过半月有余，流言就已经遍布全城，你当是空穴来风？”

　　小悠狐疑地看着兰韵，“是有人故意散播，借此打击公子扶苏。”

　　“的确是有人故意散播，散播之人就是扶苏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