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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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过来，天色已近微蒙。苏亦真颌着眼，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身下颠簸得厉害，隐隐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愣了一会神才回忆起来前几日发生的事，自已现在已经萧长泠的马车中。想到这艰难的一关总算是平安渡过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顿时有种大梦初醒，死里逃生的感觉。
“醒了？喝水吗？”低沉的声音带着关切。
苏亦真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嗓子像被火烤焦了一样。几不可察地点点头想起身。一只手从背后稳稳地托住，扶着他坐起来。抬眼看着一身黑衣黑裤做夜行打扮的萧长泠，噙着笑接过他递来的水囊一口气喝掉一半，半晌才悠悠地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还有点虚弱，倒也稍稍有些气力了。
“谢谢。”将水囊递还给他。萧长泠却没有马上接过去，只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脸。
“怎么？”苏亦真怔了怔，摸了摸脸。萧长泠唇角弧度加大，低下头摇了摇。
“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刚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他接过水囊塞上塞子，揶揄道：“开心得倒像是捡了银子。”
苏亦真听罢大笑，看着萧长泠皱起的眉笑容越发的舒心，“萧大哥你不晓得，我这人怕死得很，能得你相助重生一回，难道不比捡了银子更值得高兴？”
萧长泠想了想，点头。“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你能想开就好。我送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后就离开。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亦真无所谓地摇摇头，“我没有要做的事，也没有要去的地方。走到哪里是哪里，现下想先找个地方落脚。至于今后，走一步看一步吧。”说着上下摸索起来，摸了半天。拉着一身簇新的衣服，朝着萧长泠尴尬的笑。
“我忘记了入棺前要换寿衣。现在身无分文，连住店的钱也没有。”忽而又想起什么，从头上取下一只白色的玉簪看了看，一脸庆幸。
萧长泠看他一眼，从角落拿出个布包丢进他怀里。
苏亦真手忙脚乱地接过，腹诽道这人爱丢东西的习惯实在让人适应不了。布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坠感十足，他迟疑地看看萧长泠，小心打开。
十几张银票，厚厚一摞金叶子。
“你已经帮了我不少了，这钱我绝不能收。”苏亦真惊诧地瞪着眼睛，把布包递回去。“你放心，我把簪子当了先租间屋子落脚，再寻个写信教书的活计，衣食尚可无忧。”
“拿着吧，这本来就是你的。”萧长泠倚着车厢壁坐下来。半闭着眼像是养神。
“我的？开什么玩笑，我前二十年看过的钱加在一起还没这么多呢。”苏亦真表情坚绝，毫不妥协。
“是你的，这是你棺材里的随葬。我回去填坟时看到就顺手带上了。”萧长泠闭上眼，声音闷闷的。
随葬？苏亦真愣愣，心下了然。死人哪里用得着这些人间烟火，定是常子青放的。这算是给自已的补偿吗？或者是对自已不再让那人被色所惑的嘉奖？苏亦真嘲讽地笑笑，大大方方地将那布包收在一边。那边厢萧长泠呼吸平稳，倒像是已经睡着了。苏亦真沉默下来不再打扰他。呆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掀开车窗布帘的一角悄悄地向外打量。窗外早已风息雨止，首夏的初晨气侯清和，带着青草气味的空气透进来，甘洌湿润，让人精神一振。马车行在一条湿泞的山间小道上，道路一边棵棵桐树间夹杂着低矮的灌木，生机昂然。另一边有河汤汤而过，延着盘驳的山垠弥绕低走，直至没入嶙峋的山石之中。苏亦真自小在黄田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寻墨镇。从未见过这山中景色，一时间目不睱接。
“这是未水上游的祈陀山。”正想着，萧长泠声音响起。看到苏亦真回头看他，他坐起身解释道：“这里离寻墨镇驾车有一天两夜的路程。延河下山就是霁镇。我们在霁镇稍作休息再继续上路，连夜赶路的话明日午时便可抵玉乌。”
苏亦真点点头，没想到自已一觉竟然睡了这么长时间。
“这祈陀山的名字由来，有个传说。”看着苏亦真一脸兴致昂然的模样，萧长泠将布帘挽起，任光线射入车厢内。“相传这山原名宛须山，山中住一猎户，猎户有个小女儿名叫陀女。”
“陀女自小便生得极美，更有一副好嗓子，唱起歌来清音流转，宛若凤鸣，时常引得林间百鸟跟随低和。陀女十五岁时有一日在山间行走放歌，被下凡施雨的的龙王太子敖岫听到。敖岫爱上她的歌声，化身为一只受伤的幼鹿引她接近。陀女怜他孤苦，为他取名‘未’，并带回家中疗治。夜间敖岫恢复本身，向陀女示爱，欲效连理。”
萧长泠见苏亦真低头淡然一笑，继续讲道：“陀女道你有无穷寿数，我却只得这区区数十载。与其日后两人受生离死别之苦，不如早日断念，各自归去。敖岫却言无穷寿数于我不过苍莽寥泬。如能与你同牢合卺，我宁愿抛却神体永驻凡尘。陀女终于感动于敖岫的深情，与之结为夫妇，厮守了一生。”
“但凡人终有大限。陀女大去之日敖岫痛哭一月不止，哭声震动九霄。玉帝听闻后被他对陀女的深情所感动，欲化他升天位例仙班。敖岫却念及对陀女许下的诺言，拒绝了玉帝，化出白龙原身落山为河，绕山而行。终年守在此处不再离开。后人感于二人鹣鲽情深，恩爱逾恒。遂将此山改名做祈陀山，将此河命名为未水。以纪念敖岫和陀女至死不渝的爱情。”
萧长泠讲完，看着苏亦真微笑。苏亦真回他一个微笑，“很美的故事。那敖岫实在是痴情之人，却也是个可怜之人。”
“诚然，想来陀女如果泉下有知，也必定不愿他忍受这种苦楚。亲眼看到爱人的逝去却毫无办法。这种锥心之痛恐怕是人间至酷之刑。”萧长泠笑着摇摇头，“不过好在只是传说。”
“我绝不会先你而去，留你只身一人在这世间孤零零地形影相吊。” 懵懵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苏亦真耳边回荡。他呼吸突然一窒，心头像被利刃划过一般巨痛。
深深吸了口气，他强笑着回道：“很美的传说。说起来惭愧，亦真自幼在黄田村长大，从没出过远门，见识浅薄。这种传说我是闻所未闻。”
“哦？”萧长泠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从没出过远门吗？怎么识得常子青这号人物？”
苏亦真脑中一炸，嗡嗡作响。“萧大哥怎么知道常子青的？”
“说来也巧。”萧长泠目光深遂，“自古医毒不分家，我与他二人在江湖上常被人拿来比较。也曾有过数面之缘。挖你出来那晚我在你坟前看到他和另外两人，当时我也相当惊讶……”
“萧大哥可曾与他们照面？”苏亦真急急打断问道。
“不曾，我只与常子青见了。你不用担心，他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一副万事了然的神色，想必不会说破。不过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苏亦真有些错愕。
“他说，”萧长泠低头回忆了一下。复又抬起头来。“那人已经受尽折磨，番然悔悟。只希望他日亦真你不会后悔。”
苏亦真不言，神色中有淡淡的失落。他在心中反复咀嚼着常子青的话，稍顷后又讥诮地笑起来，像是对着萧长泠又像是对着自已说道：“常神医却是多虑了。我与那人之间，哪里还有后悔的余地？”
萧长泠听罢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伸手进衣襟内摸出一物丢来。苏亦真反射性地接过后，嘴角有些抽搐。暗道这样下去久了，自已恐怕会变成世上唯一不会武功却也能徒手接住暗器的高手。定睛一看，手里拿的赫然是那天还给他的半截蜡烛。
“这紫油伽南烛你随身带着，日后若有事找我就点燃。”
“萧大哥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再没有想杀之人，怕是用不上的。”苏亦真推拒。
“我又不是光会杀人。”萧长泠哼了一声，表情甚是不爽。
“无功不受实禄，你已经帮我很多，我不想再亏欠你。”
萧长泠脸色一暗，“我以为你我二人已经算是朋友了，不过想今后空睱时还有机会喝喝酒聊聊天。你若觉得欠我的，就请客当做回报好了。莫非萧某还不配做你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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