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亦真》七步生莲

17、第十七章

　　两人没再开口，空气中只有咬苹果时发出的咔咔嚓嚓的声音。苏亦真苦笑着揉揉额头上渐渐肿起的包，心里大叹自已真是时运不济，怎么尽碰上这些思想极端，以怨报德的家伙。运气也背到连摔下山都能遇到杀人放火的事情，真是流年不利。不过昨夜幸好能有这一片屋檐遮风避雨，还有吃的不至于受饿，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抬头看了萧长泠一眼，那人虽然一身狼狈，行容举止间却仍旧潇洒利落。只一双发红的双眼怕光似的微眯着，仍旧有点找不到焦距，手里的苹果已经吃完。

　　苏亦真又低头看看自已手中吃了一半的苹果。

　　他双眼现在的情况能找这两个苹果一定很不容易吧，那么大的个子光吃一个苹果肯定吃不饱，却还分给自已一半。

　　看起来他也不是太坏嘛。苏亦真觉得心里有一阵暖流涌起，不知不觉有些感动。

　　“你的眼睛还是尽快找大夫看看。不要留下什么病根……”

　　萧长泠抬头看过来，随后点点头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

　　苏亦真嘴里塞着苹果：“回家。黄田村。”

　　“那我们不顺路。”萧长泠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一步。”

　　说完又从腰间拿出半截白色的蜡烛丢给苏亦真：“昨日之事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如果有需要我做的事就点燃它。我自会来帮你。”

　　苏亦真想起身接住迎面飞过来的蜡烛，却感觉到脚上一阵巨烈的刺痛。他疼得啊的一声又跌回地上，抱着脚直抽气。心里大骂，又丢，拿我当箭靶吗？

　　萧长泠见状忙上前扶住他，苏亦真蹙紧了眉：“忘记昨日崴了脚的。”

　　萧长泠略一思索，半跪在地上一把握住他的脚。苏亦真脚上的鞋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脱下他已经黑白不分的长袜，才发现由于没有及时处理，又几乎辗转了一夜，整个脚背都已经肿得青紫发亮。

　　“是我疏忽了。”萧长泠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竟然有些自责的意味。

　　“没……没事，是我自已不小心，之前从山上跌下来时扭到的。哪能怪得了你呢？回去看了大夫敷了药就好。”苏亦真有些别扭地缩回脚。左手左脚地套上袜子。

　　萧长泠想了想，转过身蹲下来背对着苏亦真。

　　“上来。”

　　“嗯？”

　　“我背你去镇上找大夫。”

　　“不用管我，你不是还有事吗。”苏亦真急忙推他的背，“你先走吧，我休息一会儿再走就成。”

　　见他原地不动，抿了抿唇想想又说：“你放心，昨日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尸体已经埋了，没人会发现。”

　　仍是不动，但身体却渐渐僵直，透着一股执拗劲儿。

　　苏亦真苦着脸，“我很重的，你怎么说还是受了伤，怎么背得动？真的不用管我了。”

　　“不管你的话你会饿死在这里。就凭你的脚几天也走不出去。”态度已经隐隐有些不耐，语气也透着怒火。“你想把昨晚的事告诉别人也要先把命留着。上来！”

　　回头见苏亦真依旧坚持着呆在原地没有动作。萧长泠声音语气软下来，更低了几分。“你不是说要埋我吗？至少要活得比我长才行。而且我现在视物不便，麻烦你在路上帮我指点着些，免得……撞在树上。”

　　苏亦真听后心头的顾虑顿时消弥得一干二净。他点点头顺从地趴在萧长泠的背上。只觉得这人的后背并不算宽厚，却强健有力，肌肉分明。两人接触的地方温度慢慢渗透过来，散发出让人安心的气息。

　　“萧长泠。”那人起身后突然偏过头，沉厚的声音引起的共震从背后传来。苏亦真愣了愣，恍悟道他说的是自已的名字。

　　“幸会，苏亦真。”

　　感觉两人像是刚刚见面一样，苏亦真说完看着他线条优美的耳廓和后颈，有些不自在。

　　萧长泠转过脸去没再说话，背着他向外走去。

　　趴在萧长泠背上，苏亦真的心情相当的矛盾和纠结。在理智上因为担心况天易会因自已的不见而对黄田村的村民们不利，急切地想要回去。在潜意识里却非常抵触再回到那个人身边，不断盼望着到达的时间能够再晚一点再晚一点。

　　这一路，最好是永不到头。

　　所以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才走了一会儿，苏亦真心里就犹如有一把怒火在熊熊燃烧。这人哪里需要他的指点，还说会撞在树上，害他担心地睁大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谁料他跑起来比常人都要顺溜不说，脚程也快得吓死人。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呀，背着苏亦真轻松得就像背了个只装着两三件衣裳的包袱而已，在树林和山间的狭小缝隙里轻巧地腾挪着，却稳稳当当，一点也不颠簸。苏亦真只觉眼前浮光略影，耳边风声呼啸，两旁的树不断飞速倒退着。不知不觉竟然伏在他背上睡着了。

　　等听到萧长泠唤他的名字攸攸转醒，他们已经到达了寻墨镇。而此时距出发也不过才半日光景。萧长泠把他放下来搀扶着，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笑意。

　　“到了。先看大夫。”

　　苏亦真揉揉眼睛，张大嘴看着眼前的医馆大门，还有点回不过神。继而转过头怒视萧长泠。

　　“你！”

　　萧长泠挑挑眉。“我怎么了？”

　　想指责他借眼伤哄骗自已，但是想到人家为了自已的面子连撞树这样谎话都说出来了，自已再在这点上不依不饶也显得太过矫情。苏亦真极度气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不说点什么又憋屈得要命。自已一个大男人不仅被另一个还受着伤的男人背了一路，甚至还趴在人家背上睡着了，真真是丢人到家。斗争了半天终是心有不甘地冷着脸讥讽了一句。

　　“这么快就到了，看来你的眼睛治不治也没什么所谓的。”

　　“我只是看不清楚，又没有盲。”萧长泠一脸无辜，“怎么？觉得快了？那你上来，我再背你绕镇子走几圈。”

　　“荒……荒唐。”苏亦真又羞又怒，甩开他忍痛一瘸一拐地进门里去了。他意识到自已的怒火发得毫无道理。只是因为很快又要掉回到况天易的手中而迁怒于人。思及至此不禁垂头丧气，颓败感由然而生。逃避地想道还不如让我饿死在山里呢。

　　萧长泠当然看不见苏亦真一脸三魂丢了七魄的表情，只是略做思量后跟着他进去。待见了大夫问了诊，处理了各自的伤势后找了家小店吃饭。其间两人一直安静无话，各自沉默着。自从见到其他人，萧长泠就把身上那股摄人的杀气隐藏起来。苏亦真明白以他的身份在这里呆久了多有不便，吃过饭就率先开了口。

　　“此处离我家已经不远了，一会儿雇辆马车就能回去。萧兄不用再送。我们就此别过吧。”

　　萧长泠沉思后点点头：“也好。”

　　苏亦真取出那截蜡烛放在桌上，直视着萧长泠：“萧兄，之前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萧长泠有些意外地瞟了他一眼，郑重地点头：“当然。”

　　“什么事都可以吗？”

　　萧长泠笑了笑，笑容有些冷清和嘲讽的意味。

　　“我只会杀人，你若有想杀的人，我可以帮你。”

　　苏亦真也笑了，却笑得苦涩不堪。

　　“我就是想让你帮我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