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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遗憾(芬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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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和芬是在海棠树下相遇的。
那时候海棠花开得正好,满树繁花似流火,温温软软的风拂过海棠花的枝头,直教桃李闹春浓。
天气不冷不热,温暖惬意,芬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准备画画,但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什么,直到瓷站在树下。
“我可以画你吗?”
很直白的话,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但芬没想到瓷答应了。
“只是站在这里就可以了吗?”
瓷眨眨眼睛,询问自己是否还要做些其他事。
“嗯,这样就可以了。”
芬点点头,回到长椅上拿起画笔的时候才恍然惊觉自己刚才居然那么大胆。
耳垂变得跟海棠一个色调,笔尖在画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芬轻轻喘口气,勾勒轮廓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位黑发青年有双很漂亮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
在瓷把脑袋凑过来的前一刻,芬兀自说了一句。
“你画画也很好看。”瓷眼眸半弯,像琥珀色的酒,在阳光下泛起潋滟的波光,“我可以认识你吗?”
芬一向不擅长拒绝人。
于是他只是呆滞了一瞬,随后便与这位漂亮的青年交换了联系方式。
他记得,那天的海棠开得很艳,阳光穿过缝隙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树下雅俊的乌发青年眼睛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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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见瓷以前,芬从来不认为会和他挂上钩。他不擅长社交和处理人际关系,他喜欢一个人待着,绘画和孤独构成了他的生活。
他觉得独处没什么问题,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直到遇见瓷。
瓷像风一样一点一点慢慢渗透进芬平淡的生活,让他的生活发生改变,逐渐偏离既定的人生轨迹。
五月,春末夏初,海棠花恹恹欲睡,芬第一次把瓷带进了自己家。
独栋别墅,附带一个小花园,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远离市区,采购不方便。
“嗯?你家这么大?”
“我家里很有钱的。”芬歪了下脑袋,他把瓷牵进家门,薄白的眼皮微微垂着,“你喜欢吗?”
“什么?”瓷鎏金色的眼睛里,疑惑很明显。
芬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说:“我可以追求你吗?”
瓷怔怔地看着芬,眸光晦暗不明,踮脚揉了揉芬的头发,雪色的发丝又细又软,他喘了口软绵绵的气:“我生病了。”说罢瓷又自顾自地摇摇头,“很严重的。”
像是被厚重的雪花压住似的,明明气温回升得厉害,芬却只觉得冷。
“...只是借口。对吧?”他绷直了脊背看瓷。
“我没骗你。”瓷搓搓芬苍白的脸,踟蹰片刻还是给了他一个拥抱。
酸涩涌上鼻尖,视野被水雾朦胧,模模糊糊的,芬听见瓷很小声很小声的说了句:
“我会配合治疗的。我们要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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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迟。
芬开车带着瓷去了庙里拜佛。他原是不信这个的,只是听人说,这里很灵,许过的愿望都实现了。
芬不清楚真伪,但他还是求了一张平安符——希望这个可以让他的爱人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在庙前的祈愿树上,他也挂了同样的愿望。
瓷手里握着平安符,感觉有些好笑:“这是封建迷信,要不得的。”
芬低头定定的看着瓷,将他的头发轻挑至耳后:“我只求个心安。他们都说灵,我想试试看。”
芬的眼神直白而灼烈,瓷看见绒绒的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颠了两下,很快就被体温融化。
他莫名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吻。但是芬先抬起了脑袋,他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戴在瓷的头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半天才说了句:
“我很喜欢冬天,因为会下雪。世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一切都是一样的,没什么不同——看上去好漂亮。”
瓷点点头,鼻尖被冻得通红:“我也喜欢。在冬天有好多事情可以做——打雪仗,堆雪人,做完这些还可以和喜欢的人去吃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他忽然抬头看着芬,眼睛迎着光,像是烈日熔金一样漂亮:“等事情处理完,我们都去做这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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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和瓷搬了新家,在临近过年的前一个礼拜,他们才收拾好住进去。
新房子靠近市区。瓷喜欢热闹,这一点,芬是知道的。
“会不会吵到你?”
瓷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身上裹着芬新买的毯子,客厅里开着暖气,大冬天的,瓷却生出了一丝热意。
“不会。——房子隔音很好的。”
芬把修剪好的百合插进花瓶,淡雅的清香压住了空气里残留的苦涩药味;他站在瓷面前,看着瓷鎏金色的眼睛被热气氤氲,唇色湿润,在被他挡住的、并不明亮的光下,似暗红色的焰流,靡艳而绮丽——
他忽然生出了一股想吻下去的冲动。
呼吸相缠,鼻息间的温烫是如此一致,在唇齿相接的前一秒,瓷忽地伸手抵住芬的唇,语气认真又诚恳:
“芬,我把药停了。”
芬愣愣地盯着他看:“为什么?”
“药很苦,吃药期间还要忌口——我们还没一起吃过火锅呢。”
瓷说着自己的理由,虽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药效甚微。
他是吃药的人,吃着有没有效果,他比谁都清楚。
芬在瓷身侧坐下来,手指圈起瓷的腕骨,指尖揉搓着皮肤,力道不轻不重。
他仔细揣摩瓷的话,怔怔地出神。
“一个星期行不行?”瓷敏锐的察觉到芬情绪不对,“一个星期就好,不用更长...在遇到你之前的很多年,我没吃药,不也活的好好的?”
“我想环游世界,你陪我去好不好?”
芬注视着瓷的眼睛,瓷的手腕被他揉搓得起了一圈红痕。
他半晌才低低地应声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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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他们就收拾好了行囊,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然而七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环游世界是肯定做不到的,他们只是去了他们最想去的几个地方。
准确来说是瓷想去的,芬没有目的地,对于他来说,瓷想去的地方就是目的地。
第六天的时候,他们回国了。
家里落了灰,芬和瓷一起打扫,为迎接新年做准备。
家里有一间为芬专门准备的画室。
中午打扫到这里的时候,瓷一眼注意到画架旁圆桌上一个小小的兔子木雕。
很精致,很可爱,脖子上被人缠了一圈细细的红绸带。
“这是还没做好的新年礼物...”芬眼神上下飘忽,窘迫地脸颊滚烫,耳尖发红,衣角被指骨揉皱。
心脏处传来钝钝的痛,瓷小口小口抽着气,努力扯出一个笑,苍白的,像是被雨打落的海棠——他的眼前忽然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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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窗外丹霞火红,雪景染上红色,像熊熊燃烧的泠泠焰火。
芬站在病床边想说点什么,但张口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
瓷看着他,眉眼弯弯。
他说,我想吃糖炒栗子。你去给我买一份好不好?
芬不想去,他想陪着瓷,他甚至还有理由——明天就是新年,现在店门肯定都关了,等你病好一点,我们一起去买。
但是,他看着瓷的眼睛,那双明亮又艳丽的眼睛,他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期盼,拒绝的话,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口。
于是他点头,他说好,你要等我回来。
迈出病房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芬心里特别害怕,回头去看的时候瓷还在对他笑:“你要早点回来,现在天气这么冷,慢一点的话热乎乎的栗子就要变成冷冰冰的栗子了。”
芬心里面堵得慌,怅然若失的,他伸手抚上心脏的位置,那里跳得很快,快到他差点呼吸不过来。
“我会早点回来的。你要等我。”
芬感觉自己的眼尾有点烫。他伸手摸了一下,没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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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之后,气温比下雪时更冷些。
医院附近刚好有卖糖炒栗子的店铺,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芬快步走过去,老板没有抢到春节回家的票,干脆就回来继续做自己的生意。
“那群人怎么不早点买票啊?非要和我在同一天抢。”老板手里拿着纸袋,把糖炒栗子往里面装,嘴上嘟囔着,“不过也得亏我没走啊,不然你就买不到喽。”
芬抿了抿唇,不是很想接话。
他买了很多糖炒栗子,是足够瓷吃一天的量。
付了钱,接过老板打包好的糖炒栗子,转身的时候,手腕上瓷送的手链突然就断了,玉色的珠子散落一地,芬莫名感觉心间一痛,也没顾得上捡珠子,急急忙忙就往医院赶。
但,还是迟了一步。
病房里开着暖气,电视上播放着当下正热的电视剧,瓷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在做一个冗长而安宁的梦。
身边机器的显示屏上是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抱着一大袋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手足无措——像是小时候被迫上台演讲那样。
迷茫的,无助的。他多期盼着有人可以救救他呀。
芬把糖炒栗子放在床头柜上,花瓶里的百合花开的很好,淡淡的香味,宁静的。
他握住瓷的手,真的好奇怪,暖气没有坏掉,空气暖融融的,芬的手也被糖炒栗子弄得暖融融的,但就是捂不热瓷的手。
他把瓷的手放在嘴边呵气,像是以前做的那样——当他的手没有温度的时候。
那个时候瓷会怎么做呢?
会笑,眉眼弯起来,比星星都好看,然后他会把手从自己手里抽出来,用很快很快的速度塞进自己的口袋。
“这样才能长久的保暖嘛。”
“你要记住啊芬,呵气哪有放在口袋里暖得快?”
可是我没记住。
瓷,我没记住。
芬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身体积攒的热量好像在这一刻都散尽了,他突然好讨厌、好讨厌冬天。
end.
芬不知道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