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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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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阳光明媚,于繁早早的起了床赶到书院,看到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个个穿的几乎都是新衣,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能跟阳光比肩。学子看到他,笑嘻嘻的打招呼道:“夫子,这边,现在才来啊?”
于繁疑惑的看着他们肩上的包袱,“你们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不是要歇一夜么?所以叫爹娘准备了些吃的东西。”李子涵靠了过来。
于繁也不以为意,“小鬼头们,别让我发现你们还有别的花招。”他抬头往人群中看去,扫视了几眼,终于在人群后发现孤站在一隅的关赋。他微低着头,身上穿的还是寻常的衣物,肩上背着的包袱也很小,像是只装了几件衣物。
于繁看他孤单一人,正想走过去跟他聊几句,院士却在一边唤他过去。于繁顿了顿,还是别开了眼,走向院士。
书院只有百十个学子,夫子也仅有六七个,所以维持次序的事就全交给了他们。等点了人数,再确认了需要带的东西,便可以出发了。
道路悠远绵长,泥土地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小花。不知是谁先提议这样赶路太闷,于是众人开始来唱和诗词。
于繁微笑着看着他们笑闹,有学子捏着嗓子唱李太白的《蜀道难》,唱到“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哉”时,音调渐渐拔高,最后细成一条线,在“呼哉”时彻底断掉了。
众人听得本来心情甚美,陡然歇了音,便都有些错愕,随即大笑起来。
那学子也不羞惭,还跳着跑到院士面前道:“院士,我唱的不错吧?”
院士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本来还在强作严肃,但看到那学子睁着的大眼,终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间热闹至极。
路上唱歌的唱歌,背诗的背诗,作文章的作文章,遥远的路也显得不那么难行。离山寺本远,众人脚程又不快,走了半日才到那离山寺山脚下。
寺院建于山顶,宽阔的石阶蜿蜒而上,从下往上看,只看得到山石隐在云雾里,望不到顶。院士本想着学生赶路体乏,提议休息一下,但众学子看到山道上上下下的姑娘,哪里还有心思休息?便都说要一鼓作气爬上山顶。
院士还没有同意,那群人已“呼啦”一声往山道上跑去。
院士忍不住叹:“老骨头了,跟不上这群年轻人了。”
众夫子笑,然后慢慢往上爬。
石阶像是由巨斧开凿而成,道路左旁是无限延伸的巨石,亦看不到顶。右边却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于繁是所有夫子中最年轻的一个,体力自然好上许多。他细细赏着两边的风景,等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没有了认识的人,谅来不是跑在了前面,便是还落在后面。他也不急,继续踏着稳健的步子往上走。
路旁偶尔设有小小的平台,放上几张石凳,再有一个小小的凉棚,便是给游客休息用。于繁看到那里热闹的很,有卖扇子卖凉茶的,还有卖拐棍的。
于繁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那些叫卖声,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个白影闪在他面前,拂尘一摇,双目微敛,倒有些仙风道骨之感。那人道:“施主,前路漫漫,还是买根竹杖前行罢?”
于繁看着眼前的道人,不予想到他竟是卖这个的,心头惊讶,“道长,不知价钱几何?”
道长的声音继续无欲无求,“随施主的意。”
于繁伸手入怀,掏了些银钱,“十文?”
道长眼睛一亮,速度极快的将竹杖往他怀里一放,顺势拿过他手上的铜钱,然后恢复成原样,“施主走好!”
于繁错愕的看他走开跑到另一个游客面前继续说同样的话,面上不禁苦笑一下。
掂了掂竹杖,还好,很趁手。
阳光又烈了一些,于繁爬到上一个休息处时,正巧看到自家学生围在那,也不知中间是有什么宝贝,能引起他们这么大的兴趣。
于繁靠了过去,拍了拍一个学生的背。那学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又吓了一跳。“夫……夫子?”
“在这做什么?”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于繁看了心内疑惑,还想再问,就听得一女子软语道:“小女子含笑,见过于夫子!”
于繁看着那缓缓站起来面目姣好的女子,一看之下,并不认识。李子涵却暧昧笑道:“含笑姑娘,你难道跟我们夫子熟识?”
于繁敲敲他的头,“没大没小!你们都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上去?”
“夫子,我们累了要休息。”
于繁瞪眼,含笑却道:“于夫子并不认识小女子,是含笑对于夫子仰慕已久。今日能相见,含笑欣喜若狂。”
于繁实在不知道自己一个穷酸夫子能让她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敷衍了几句,便扯着一干不愿意走的学生继续往上爬。
学生甲说:“夫子,您刚刚对含笑姑娘的态度太冷漠了。人家虽然是闻萧馆里的姑娘,但夫子您也不能带着这么大的偏见嘛。”
学生乙说:“就是就是,含笑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夫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奚落人家?”
学生丙说:“夫子,您这么大年纪也没成婚,含笑姑娘看来对您有意,这是好事啊。”
于繁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举起手上的竹杖往他们头上敲,“你们差不多一点就成了行么?冷漠?奚落?有意?哪只眼睛能看出这么多来的?嗯?”
一群人被他敲的“哇哇”乱叫,连连求饶。
于繁心情舒畅了些,喘着气继续往上走。王涣摸着后脑勺,嘟囔道:“夫子,您这次下手比以前狠!”
于繁呲牙笑,“我可以再狠一点,要不要试试?”
众学子吓的连忙发足往上跑。
于繁朝气不够,自然赶不上他们的速度,于是只能慢慢往上移动着。此时他已过了半山腰,山顶的景物愈发不清楚,云雾缭绕,低的就像伸手就可以碰触到。
再走了一会,累的他停下来喘气歇息,却察觉到有脚步声慢慢在靠近。他好奇往下看,正巧看到微低着头的关赋。
于繁内心没来由的惊起一阵喜悦,“关赋?你也在这?”
关赋抬起头,看到他,神色未有惊讶,“嗯,夫子。”
“我还以为你们都跑上去了呢。嘿嘿,没有想到你体力也不继啊,正巧,我们一起走。”于繁一阵兴奋,拄着竹杖往上挪。
关赋只是乖巧的应了声“好”,便跟在他身旁,不疾不徐。于繁起了聊天的兴致,问道:“你可知道这离山寺的由来?”
“略知一二。”
“那你说说?”
“据闻数百年前,有一人从山脚下走过,抬头望山顶万年不散的云雾,起了要上山看看的心思。但这山悬崖峭壁皆是绝境,他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想出上山的路径。后来,他决定劈出一条路来。但他本是凡人肉胎,以己之力,哪能达成所愿?于是他入了京城,几番辗转见到了圣上。他对圣上进言,说曾在山顶看到过金光闪耀,想来那里是有仙人驻足。圣上闻言,心中大喜,立即委派他监工,将路径开辟出来。”关赋语气虽然平静,于繁却从其中听到了隐隐的激荡。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放缓下来,关赋继续道:“山径最后开辟出来了,圣上命人在山顶建了寺庙,经常来朝拜,而那个人,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山上的风景!”他突然笑,笑的傲然,“所以我要学他,我要成功!”
极度压抑的情感似乎无可抑制的泄出来。关赋拽紧双手,手背上青筋凸现。
于繁看着旁边的云雾,低头一笑,道:“关赋,你知道后续么?”
关赋一愣,“什么后续?”
“开山劈石,所劳伤的民力不小。有的被累死,有的失足掉下悬崖,有的被折磨死。这些起源,都是因为那个人一时的意念。他想看山上的风景,便去执着的实现了,但是也因为太过执着与热切,他伤了太多的人。后来啊,圣上虽虔诚朝拜,朝中奸佞却依然没除,四海也未见升平,天灾人祸更是接二连三不断。终于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说,会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劈那座仙山惹怒天神的缘故。圣上听信谗言,派人抓了那人来。”
关赋听到此处,看着他的侧脸,心尖一抖。
“那人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于繁停了停脚步,喘着气看着前方的路。“就算上得山来,见到的也是乱石杂草,因为山下的风景,早被云雾遮掩。呵,他怎么没有想到,他一直想要看的风景,其实一直就在他脚下。”
关赋忍不住争辩,“如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离山寺?只要是成功了,结局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
于繁微笑,“当初也有另一种法子可以成功,可以不那么劳民伤财,也不会让世人怨言载道,更不会让他落到最后的地步。”
关赋疑惑的皱眉。
于繁笑的有些哀凉,“那一年七月,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如若他不是那么急切,晚开工一个月,便既能如愿,又能救济灾民。”
关赋抿唇。
两人慢慢往上走,于繁说:“所以做事戒急戒躁,也戒……私心太重!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这番道理。”
关赋明白他这是变相的教导自己,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注重于成功而忽略了别的东西。心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缩的很紧,令他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有分寸的!”
于繁笑,笑容中有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