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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   第二十一章、

      仿佛有一根线倏然穿过脑海,将李寄年业已疲倦到麻木的神经重新唤起。

      一瞬间他想起年前姜晏晏那场源于躲藏在镜子后而引发的急救,时间长达数日,反反复复折腾得人精疲力尽,又正值年底,厌恶这个异姓小姑娘的虞珩本该有更多重要的事情去忙,却一连数日不曾离开过医院半步;

      以及姜晏晏病愈出院不久,虞珩料理完亲弟惹出的麻烦后从国外返回,时间比预计要早上一天,李寄年前去接机,难得看到老板露出疲惫神态,却开口止住司机驱车返回云阙三号院的打算,径直吩咐车子开往更远一程的半山旧宅;

      以及前不久那一场忙碌又奔波的出差途中,无关人员姜晏晏一夜之间出现在虞珩的房间。

      明明虞珩一向不喜公私不分,且看上去也没有多么高兴。可李寄年却也同时清楚,自己的这位上司有多擅于隐藏情绪。

      他终于想起前几天的晚上,接到的那通来自虞家长辈的告状电话。内容不过是与姜晏晏发生的一点小口角,由于涉及的两位当事人均在李寄年的潜在惯性中不被列为重要人员,故而从未在苦苦思索复盘的这几日里将其纳入可能得罪老板的缘由,却直到这一刻才有一瞬念头重重砸下,将李寄年先前所有的认知全盘摧毁,重构虞珩对待姜晏晏真正喜恶的所有猜测。

      李寄年心中惊涛骇浪,被电话里催促一句,才飘忽着开口:“你不用管了,我来向老板请示。”

      他匆匆打发掉几个下属,走到一旁向虞珩打电话。被对方直接挂断后李寄年抹了把脸,另外编辑了一条简明扼要的短信,表明事态的紧急,之后向虞珩发送过去。

      隔了很久他才终于守到虞珩的一通电话,李寄年将事情更加详尽汇报一遍,之后便听到另一端漫长的沉默。

      沉默到了有些异常的地步,才听见虞珩冷淡开口:“知道了。”

      李寄年欲言又止。

      处理此次突发事件的时间已经不算宽裕,搁在以往李寄年这时候已经在催请是否要协调提前返回莲江市的航线,这回却仅是张了张嘴,就又默默合上。脑海中那个隐晦的猜想像一道洪钟一样撞得他嗡嗡作响,眼见虞珩要挂电话,李寄年忙又开口:“此次出差行程已经完成将近四分之一,有几件事需要当面向您请示后再推进,这两天我暂且返回莲江市,等待您下一步指示后再继续接下去的行程,您看可以吗?”

      说穿了这就是句希望提前解除地狱出差的借口,然而虞珩不为所动:“文字形式汇报也一样。”

      “……”

      李寄年别无他法,咬了咬牙,终于说出口。

      “另外,还有件事向您汇报。几天前有场晚宴上,姜晏晏同一位虞家长辈就慈善基金会的事产生一点分歧,我当时忙于加班,没能及时作出妥善处理,这件事给当事人造成了一定负面影响,尤其是姜晏晏,属于我的失责,这次回去也是想当面跟您做出检讨。”

      李寄年言语恳切真诚。像是等到天荒地久,终于等到虞珩淡淡一句大赦天下:“晚上回公司向我汇报。”

      直到从机场返回公司,李寄年翻腾了一整日的思绪都还有些挥之不去。

      一路上他坐在副驾驶,不知往后座瞥过去多少眼。虞珩与姜晏晏的相处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两人坐在后面,距离远得能再塞下一个季鸣,且中间没有任何话语交谈。

      那副模样让李寄年又开始动摇自己的猜想。

      也不一定就是那种成年男女关系,他在心里否定自己。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长大,要是能发生感情早就发生了,不至于等到现在;兴许只是父亲的去世给两人造成了相依为命的感觉,关系缓和也是应当;更重要的,是他的老板这些年自律正经到近乎老派,从未发生过声色犬马的行径,又身为掌权人样样躬先表率,断不可能做出色令智昏跟亲生弟弟抢夺未婚妻这样的龌龊事。说到底还是他李寄年修行不足,眼界狭隘,趣味低级,良心有愧于天地。

      李纪年漫天信马由缰。车子在云阙三号院略停放下姜晏晏与季鸣,之后径直驶向虞氏总部园区。远远便能看见大楼会议室方向隔着窗户一片灯火通明,集团已经许久没有发生过像这次这般一众高管人员齐刷刷正襟危坐连夜开会商讨解决危机的场景,突发的订单毁约事件导致的后果不止是当下核心业务经营受损那样简单,更很可能牵涉巨额财务危机,上一次集团出现这样的重大事故还是在几十年前,彼时虞锋靠得一桩盛大的婚姻买卖才成功走出困境,李寄年想到这里,终于收拢起乱七八糟思绪,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车子行至临近集团总部的一条小路上时,突然被虞珩叫了停。

      接着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靠近过来一道黑色人影,鸭舌帽与口罩的打扮足以遮住大半张面孔,虞珩将车窗滑下,很快一个文件袋递了过来,接着对方俯身,在虞珩耳边说了些什么,再之后便迅速消失不见。

      时间不过短短半分钟,李寄年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样貌。不久后进入总部停车场,虞珩拎着文件袋下车,才立即唤起李寄年某些记忆。年后有一次他也曾见虞珩拿着这样一封文件袋走进办公室,半晌没有再出来。两人随电梯一路上行,进到办公室,虞珩将文件袋随手丢在桌上。

      李寄年瞟过去一眼,同时听虞珩开口问道:“有没有派人去医院看望外公?”

      前一晚深夜虞珩的外公罗济明突发急症被送去医院,这是与订单毁约事件同等的要紧事,李寄年很快收敛眼神,肃容回答:“上午已经派人去医院看望过,罗先生不便见客,礼品被转交给了其他人员。但罗先生派人传达出来话语,他膝下已经无子无女,唯一的后代只剩下您和虞彦庭先生两位,眼下很希望能尽快见到您两位一面。”

      虞珩听后却面色冷淡。

      片刻后他拿过桌上的文件袋与工具刀,将封口割开,露出里面薄薄一页文件,和大量明显跟踪拍摄的照片。李寄年没有离得太远,很快看清照片上的人物,心中蓦然一动。

      照片主角无一例外皆是虞珩的胞弟虞彦庭。这位本该长居在海外,处理子公司事务的虞家二少爷,不知为何会被拍到诸多在莲江市活动的照片,且日期看得出就在近期,春天转暖时候,他的衣裳穿得相对单薄,眼角眉梢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戾色,伴随虞珩将照片一一翻过,虞彦庭与集团几位已经离职的前高管,甚至包括几名在职高管频繁往来的事实越发清晰,最后一张照片则是一处罗家名下的会馆,虞彦庭正从门庭走出,手中扶挽着一位长者,正是外公罗济明。

      李寄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虞珩面色沉冷,将文件袋中唯一一页纸质文件浏览完毕,之后将所有材料锁进抽屉,大步离开了办公室。

      当晚高层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

      虞珩从踏入会议室的一刻起就面色不佳,等到一连两名主管人员战战兢兢词不达意地汇报结束,更是连眼神都明显冷下去。在场众人大多伴君已久,自然看得出老板极不满意的态度,会议室内伴随虞珩的刻意沉默集体压抑紧绷,直到桌上虞珩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整个会议室仿佛都静了一静。

      众人无一不在默哀庆幸电话另一端即将无辜受难的出气筒,虞珩眼皮微抬,淡淡瞥去一眼,下一秒却突然面色和缓下来。

      他拿起手机,握住的同时又半刻停顿。眼皮半垂,像是思索一瞬才接起,简单说:“什么事?”

      会议室一时静默到落针可闻。

      与会众人为那明显区别的语气而神色各异。李寄年紧挨在虞珩手侧,几乎能听见电话另一端轻微的呼吸。片刻后传来姜晏晏的声音:“我的手链找不见了。下机的时候还在,可能是落在了车里。”

      虞珩看向李寄年一眼,后者会意,当即起身出去向司机打电话。身后传来虞珩一句回话:“找到之后告诉你。时间很晚,你该睡觉了。”

      直到次日午后时分,虞珩才返回云阙三号院。

      他在会客厅看到了正在午睡的姜晏晏。室内安静,阳台只拉上了飘荡的白色纱帘,阳光影影绰绰透照进来,姜晏晏身上裹了件毯子,正依偎在沙发中熟睡。家佣早已径自去休息,电视机也被静音播放,虞珩一人站在会客厅的入口,过了半晌,才走进去。

      地毯吸收掉几乎所有足音,没有惊醒正在午睡的人。无人知晓的时间与地点,姜晏晏睡得微乱的鬓发被抚平些许,虞珩在沙发前俯身,之后才收回手,在沙发边上坐下,软垫塌陷,姜晏晏若有所感,终于在迷蒙中睁开一线眼睛。

      阳台上新近买来培育还不到一天的兰花正在开放,随风送进来一点馨香。虞珩的掌心翻转,说道:“手链找到了。”

      镶嵌钻石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盈盈的光,姜晏晏像是终于清醒一些,却仍有几分混沌,半晌才慢吞吞接收到他的话,从鼻音应了声,接着毛毯下动了动,下一刻,一截细雪一样的手腕便被搭在了他的膝上。

      时间仿佛一瞬间被清空。虞珩垂下眼,过了片刻,才解开手链上的细小系扣。

      指腹与手腕处的肌肤贴合,传递过来温软绵腻的触感。多年锦衣玉食没能将人养得更加健康,却每一寸都长成足以引人遐思的模样。薄白,柔软,骨肉匀停,仿佛轻易可以被握出淡淡的青,虞珩像是始终不曾察觉,将一圈钻石缓慢缠绕其上,系上扣结,接着便松开了手。

      他随意一般搭在沙发上。衬衫袖口往上,手指微微拢起,隔着薄薄一层毛毯,堪堪掌住一圈脚踝的姿态。姜晏晏睁开眼,像是终于有一些清醒,片刻后说:“慈善基金会的意向书,你还没有签字。”

      文件就在不远外的小几上,她探身去摸,身体随之脱离仿若被掌控的地带。虞珩面色始终平静,签好字放到一边,接着又松开了手。

      他的指尖落在沙发上。方寸之外,便是毛毯一丝缝隙下一片莹白的脚踝。指腹与布料的摩擦缓慢得无声无息,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成为指腹与肌肤贴合的姿态。

      虞珩另一只手拿过遥控,按下按钮。

      厚重窗帘被缓缓合上,视野由明转暗,毛毯下不为人察觉的地方,花瓣一般丝柔的触感一点点侵略往上。不知什么时候从指腹变成了掌心相贴,由外及里,最终停留在再亲密不过的部位。

      再往前一寸就是暗昧丛生,尚且只探访过一次的地带。

      那足以唤起太多旖旎回忆。幽暗缺乏光亮的春日午后,四周安静到足以听见姜晏晏细弱的呼吸。虞珩附到近前,她听到他在耳边低哑开口。

      “既然又是存心勾引,”他说,“不如再发生一次如何?”

      尾音落下,她的一只手腕已经被人握住按在身侧,有呼吸低低回荡在近在咫尺的鬓边,伴随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响,终于不复平静意味,直到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大作。

      隔了半晌,虞珩最终坐回到沙发上。落地灯随之被打开,映出一片平静的侧脸。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接起来的时候说:“虞彦庭。”

      姜晏晏垂着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哥,”虞彦庭的声音透过电话懒洋洋地传了过来,“你在干什么?”

      “有什么事?”

      “我听说外公病了是不是?”虞彦庭说,“我还听说他想要见我。我已经订好了最近一班回去的机票,到时候记得派人去机场接我啊,哥。”

      三人见面已经是在次日的上午。接机大厅人来人往,虞彦庭一露面就被姜晏晏盯着反复观看,他再是脸皮厚也顶不住这样的眼神,上前拿手遮了遮她的眼睛,不满说:“我是老了还是丑了,你那究竟是什么眼神?”

      “你瘦了一大圈。”姜晏晏客观评价,“既老了,也丑了。”

      “……”

      虞彦庭连声说算了,揽着人往外走,一边说:“先陪我去买几样看望老人的礼物,再陪我一起吃个早午餐去。我饿了,先吃饱饭再去看外公。”

      在旁始终不发一言的虞珩淡淡开口:“礼品已经叫人备好放在了车上。我们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去吃饭。”

      虞彦庭脚步微顿,低头看一眼姜晏晏,又看了看虞珩,嬉皮笑脸说:“那不行。我好不容易回来团圆一趟,饭还让我一个人吃?虞家家规都不带这么没人性过。”

      最终还是三人一同去了医院附近一处餐厅。一路上虞彦庭几乎没有停下同姜晏晏说话的嘴巴,即便吃饭时候也是紧挨着人坐,有一搭没一搭在聊天,直到就餐结束,虞彦庭从怀中掏出只巴掌大的绒盒,递到姜晏晏的面前。

      他笑着说:“打开看看。”

      姜晏晏停顿片刻,依言打开。一枚蓝宝石镶嵌的戒指流光溢彩映入眼帘。

      虞彦庭在一边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开口:“我前不久特意拍下来的订婚礼物。虽然我们总归是要结婚的,并且会很快就结婚,但该定的礼物还是要定的。”

      “蓝宝石象征忠诚,坚贞,和诚实。”虞彦庭面带微笑地补充,“你必须收下,晏晏。”

      餐后不久姜晏晏在季鸣的陪同下离去,虞家两兄弟步行去往医院。有下属提着礼物跟在身后,虞珩手中却另外拎了只密封的文件袋。虞彦庭看去一眼,又收回视线,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走了一段路,直到虞彦庭突然发出一声感慨。

      “哥,”他的语气中包含一丝难以名状的追忆意味,“外公那天跟我说,现在他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虞珩面色始终淡淡。过了片刻,突然连名带姓叫了胞弟的名字。

      隔着一道太阳眼镜,他似乎在打量他。不久后说:“先聊一聊。”

      两人随后在不远外一处长椅上坐下。虞彦庭若有所觉,脸上笑容有些许收敛,又很快浮上来,懒洋洋地说:“什么事啊,弄这么认真?”

      虞珩将手中文件袋递了过去。他说:“打开看看。”

      虞彦庭静了静,才默不作声将东西接了过去。拆开后没看几眼,随即猛然合上。

      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半晌才像是硬生生挤出一道声音:“什么意思,哥?”

      “在旧宅家佣中安插眼线,挪用子公司资金填补你在外面的自有医药企业,造成巨额项目亏空,私下未经报备频繁返回莲江市,联合外人恶意出卖集团机密信息造成订单毁约重大事件,从法律上讲你已经足够被量刑。”虞珩语意冷淡,“包括这次联合外公装病,就为了方便你有正大光明的探病理由回国做事,这些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虞彦庭说:“但是,是有条件的,对吧?”

      过了数秒,虞珩淡淡开口:“你跟姜晏晏必须分开。婚约废除,日后不得再有任何往来。”

      虞彦庭静静坐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

      “哥,”他扭过脸,笑着说,“你骗了爸爸这么些年,让他以为你对姜晏晏没意思,现在他死了,你终于不装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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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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