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第二十一章 明日之前 ...
-
士兵们呼喊的万岁声,不能让他感觉满足。
光明伸出手,想要在空中抓住什么,最后只是徒劳地放下。
什么,都抓不住。他想要的,一直都不能得到。
多年前的无欢……还有眼前这个跑得很快的奴隶……
这个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没有家,一直都是奴隶的昆仑。
这个他想要得到的奴隶昆仑。
那一声太快应答的“愿意”,太诚恳。诚恳得让光明无法相信。
“为什么?”
不该问的,但光明问了。
昆仑纯净的眼飘忽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孩子气十足的回答:“跟着你,有肉吃。”
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昆仑知道。光明也知道。
昆仑强撑在脸上的笑在光明洞悉的眼里僵硬,他知道光明不信。
这样可笑的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真的是很可笑。
光明假笑出声。自己居然会问这么可笑的问题。真的太可笑了。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这就够了,光明告诉自己。这很够了。不管昆仑的理由是什么,他都已经是自己的奴隶。
这,就够了。
他不要昆仑跪,他要昆仑跑——为他跑。
那双无垢的眼睛里藏着些什么秘密,他总会知道的。
现在,他不急。
王,快疯了。
倾城王妃看着手持宝剑在殿中园里来回挥砍每一棵海棠的王,就像看着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肆意打砸让自己倾家荡产的赌场。
听到北公爵浩浩荡荡五万军队离王城只剩下不到一天路程时,王就开始发疯了。
两天前派出的使者还没有带回大将军,北公爵却快到了。
王叫着满神的名字,说自己被骗了。叫着无欢的名字,说他是二流货色,是弑父的逆子,是篡位的乱臣。
他拿着宝剑砍下每一朵出现在他眼前的海棠。他寝宫里的海棠帘、王城走道里的海棠画,还有,这殿中园里的海棠花。
终于,不必再舞了。
倾城披上侍女递来的斗篷,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她够了。舞够了。也看够了。这些海棠,毁了也好。
所有人都在说,北公爵是为了倾城王妃而来。
北公爵无欢,是王的儿子。
王与海棠王妃的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爱上了父王的王妃。
多么美丽的说辞。美丽得让她想要相信是真的。
一个男人,为了她,用整整一年时间远赴王城。为了她。
如果是真的,那该多好……
“……你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真心的爱……就算得到了,也会马上失去……”
如果是真的……
倾城的唇角,拉出一道最适合她的弧。
不会是真的。永远都不会是真的。
明天,明天的这个时候,北公爵无欢就会来夺走王的一切。
明天,明天就要回到王城了。
无欢的眼睫低垂,整个人蜷在鬼狼的怀里,出神地看着篝火。
对那王城,他并不怀念。甚至,他是有些厌恶的。厌恶那个说话像在唱大戏的王,厌恶那环环相套的宫墙,还有那个总是用目光追随着他的人。
一想起光明,无欢的眉头就又一次纠结成团。骗他的光明,将他送去极北之地的光明,会夺去那个奴隶的光明!
无欢将脸深深埋入鬼狼的胸前,用鬼狼特有的气息驱逐乱他心神的光明影像。
鬼狼拨弄火堆的动作停了下:“怎么了?”
“……我不想见到光明。”无欢没抬头,闷声回答。
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不想见到他。
无欢理不清心里的感觉到底是恨还是什么。他一直想要亲手杀了光明的,一直这样想的。但是现在他就不想见到光明。
“你……还想杀他吗?”
等了很久,怀里的头终于点了点。
“让我去杀了他吧?”
透过黑袍,鬼狼明显地感觉到无欢瞬时一僵的身子。
光明,是无欢这几年来一直对他提起的人。
是无欢说了那么多遍要杀,却从来没有叫他去杀的人。
无欢总是说要亲手杀了光明,所以不要他去下手。
可是这样说着的无欢,眼中从没有杀意。有的,只是无尽的挣扎。
“你真的想杀了他吗?”鬼狼的叹息悠悠。
你真的下得了手吗?无欢……
下不了手。真的下不了手。无欢还记得光明为他穿衣戴帽时,温柔的眼神;还记得那双护住自己的臂膀给他的温暖;还记得……
他下不了手。
握着鬼狼衣襟的手加了几分力,无欢违心道:“想!”
缓缓抬起眼睫,晨星般的眼熠熠生辉,“我不止要他的命,还要他那身鲜花盔甲!”
他曾经以为自己能够下手,他以为自己可以亲手杀了那个骗了他的光明,那个奴隶的主人。
可是就算知道他舍身为自己挡剑是在演戏,无欢都无法真的去恨他。
那个从他记事之前就开始陪着他的光明……
“你去!我要你去杀了他!夺下他那身鲜花盔甲!”
不必亲自去杀他。只要他死了,就已经足够。
黑袍迅速隐入夜色中,无法分辨。
像在多年前的殿中园里,无欢笑得迷蒙唯美。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包裹着自己的体温已经飘然远离。
鬼狼,会为他杀了光明的。
鬼狼是天下最好的刺客。他的黑袍剑客。
笑意淡淡,无欢一袭白衣,独自站在篝火前出神。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衬得犹如月宫仙子般脱俗。
只要光明死了……他就能得到那个奴隶了……
终于,可以得到那双眼睛了。
无欢噙着笑反复这样想着。仿佛只有那双眼睛,可以让他忽视自己心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
叫鬼狼去杀光明,竟然会让他如此心痛。
心湖里,有什么东西沉下去了。沉得那么深,深到看不见。
明天,就要到王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