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期》埋硬币

1、花瓣

　　阴暗的巷中开着一朵无名花，她看过去，随意数了一下。
　　花正好有六个瓣，飘忽似的心情像风，竟跟着舒畅了。

　　暑假倒计时。
　　花半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随意扎起高马尾，有些凌厉的五官尽显无疑，快步走在路上。

　　收回目光看向前方，一双眼好像是刻意眯起，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我来换班了。”花半在商场一楼的超市里做收银员，这商场人流量大，经常忙不过来，也缺人，之前来应聘，还没问两句年龄之类的问题就让她开始工作了。
　　倒也松了口气。

　　“来啦！那我先走了！今天我要和男朋友去约会！”被替班的同事笑道，十八个字，字字溢出喜悦。她扎着丸子头，笑起来时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阳光又可爱。

　　“嗯。”花半简单回复道，站在收银台前发呆。

　　“你啊，长得怪好看的，要是学着打扮一下，肯定是美女！”同事从更衣室出来，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裙子，打趣道。还未等花半回复，她人就不见踪影了。
　　其实花半也不知道要回什么。

　　大概是开学季，下午的人特别多，根本不让人有歇脚的时间，忙忙碌碌的半天也就过去了。

　　直到晚上换班的人来，花半才意识到时间悄悄消逝了，却茫然没有存在感。

　　她将制服换下来，第一次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衣服的面料，还挺扎手的。

　　花半走在去公交站的路上，又经过了那个巷子，这个时间段阳光正好斜射进去，可以清楚地看到，花被人踩扁了。她驻足看了看，抬脚向着花走去，蹲下的瞬间背部受阳，暖了起来。她伸手把花扶起，有一片没有跟着骨朵抬起头，花瓣就变成了五朵。
　　她甚至都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像是在多管闲事。

　　忽然，背部不再暖，同时地面上出现了三个人影，花半还未来得及站起，就被一脚踩倒在了地上。

　　花半额头着地，擦破了皮。从影子中看到第二脚袭来，她一个转身躲过，面朝三人。
　　是她的初中同学。

　　花半冷笑一声，缓缓站起，拍拍身上的土，“怎么？三个人就打得过我了？”

　　“咱俩去抓住她！到时候让梁姐扒了她的衣服拍照！”其中一人说着，按照计划拉着另外一人冲了过去。

　　花半脱下肩上的书包，往旁边一扔，一手抓住伸过来的胳膊甩到远处，同时另一个手打在了身前人的肚子上，这一拳打的极其用力，那人痛苦地喊叫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发抖。

　　被甩出去的人再次冲了过来，花半此时两手空空，对付一个人太简单了，便一手抓住她的两手钳制在背后，将人反抵在了墙上。

　　于冰淼动弹不得，脸贴着墙面呼吸不过来。花半的视线转向远处拿着手机准备拍照的人：“你也来打吗？”

　　她举着手机，吓得瑟瑟发抖，愣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道：“不…不打。”

　　花半轻哼一声，松了手，于冰淼顿时贴着墙滑下去，瘫倒在地。

　　“怎么，走不动了？”花半看着她满脸的墙灰，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鄙弃毫无怜惜，“要不我帮你？”

　　“不…不用了。”她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过去扶自己的小队友，两人搀扶着向远处走去。

　　三人站在一起，像极了三只待宰的小羊。刚初中毕业的小女孩，好胜心强，却胆小，又容易受挫。

　　见她们不动，花半道：“还不回家？”

　　一句话像是解除了她们的封印一样，三人一溜烟地从巷子中往外跑。

　　花半无奈，想弯腰捡起书包，趁明赶快回家。
　　指尖还没碰到，就感到有一人从巷子外走来，脚步很快，不像是路过，更像是目的明显。

　　花半放慢动作。
　　距离进些，用余光可以看到是位个子很高的男生。

　　确认他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花半一下就烦了，直接恼了，一下捡起书包向他扔去。

　　他头轻轻一撇，躲了过去。

　　“有完没完了！”花半伸手过去，想拎着他领子疯狂释放一下暴虐因子。

　　离得远不知道，贴在一起才知道他个子是真的高，手指都还没碰到，就被他抓住手腕悬在空中，抽不回来。两人挨的极近，另一只手刚想抬起帮忙，才发觉已经被他摁住。

　　眼前一片空白，是他的衣服，因为身高原因，只能看见他的胸膛。花半顿时怒火中烧，猛地抬起头看他，刚想质问一番，却被光震撼到了。

　　阳光斜射而进，照在他的发丝上，发尾泛着金光，衬地五官深邃昏暗。但总有偷溜进的几缕，落在纤长的睫毛上，顺着光向下看，眼睛中映出一个金色的影子。
　　是她自己。

　　直到少年松了手，花半才反应过来，她向后退几步，“你跟她们一伙的？”

　　少年轻轻一笑，没有回答，自说自的：“长得挺温柔的，就是脾气有点暴。”

　　气不打一处来，花半心想你来揍我，我还得给你说好话？
　　天上掉馅饼都没这离谱！
　　二话不说一脚上去，却被抓住脚跺动弹不得。

　　“松开！”
　　“不松。”

　　花半气的直抖，但又有些忌惮。虽说打的架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跟男生打。

　　距离有些远，双手碰不到他。一只脚跺被他抓在手里，极为羞耻又无奈。

　　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定格在他的胸膛上，心想这衬衫真白。刚想到“衬”字，左腿就奋力一跳离开地面，右腿一曲，整个人的脸与他平齐。

　　趁少年还没反应过来，花半左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胸膛上，用力一蹬。少年估计也被惊到了，很快松了手。

　　花半没练过武术之类的，就是一外门汉，身上的浅薄“功夫”都是打架打出来的经验，这姿势必倒无疑。
　　她微抬起头来保护头部，脊背向下倒去。

　　“小心！”少年满脸惊慌，向她伸出手。
　　却被花半一手拍开。

　　脊背下部重重砸在了地上，花半痛的咬着嘴唇紧闭双眼，来不及缓劲，刚落地就转身趴起，一个前倾抓住书包，直接跑掉了。
　　留少年一人。
　　此时也没了阳光。

　　离开小巷。
　　花半跑了很久，确认跑远后才减缓了速度。心情静了下来，注意力也就放在了自己身上，脊背火辣辣的。
　　这下天真的黑了，好在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花半上去刷卡时，司机师傅明显顿了一下，盯了她几眼，表情有些惊恐。

　　就在此时，花半从刷卡机上看到自己的模样，虽然模糊，但是很明显可以看到额头上糊着一滩东西。虽说刷卡机照出的人是浅灰色的，可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是血。

　　花半没有多说，冲着司机弯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刚坐下，脊背就烧心的疼，她捂着背喘了几息。
　　心想着。
　　再遇见他我就把自己埋土里。

　　因为是最后一班车，加上花半，车上只有坐的零零散散的三人。

　　她扫视了一下车厢，先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照了照额头，明明刚开始只是擦破了点皮，现在怎么还渗出血了，随后拿出纸一点点擦着。

　　血迹已经干了，很不好擦，她用力，皮肤立刻就红了一块。
　　算了，下车再弄。

　　放弃后，花半靠在椅子背上，透过窗户看着窗外。北泠这种大城市，即使是晚上，也灯火透明流光彩彻，出奇的漂亮。
　　但也不能让她快乐一些。
　　毕竟脑门还红着。

　　数到第108个路灯时，到站了。

　　花半下了车，左手捂着额头进了超市，一块钱买了瓶矿泉水，找了个椅子坐下，将水倒在白纸上擦着额头，一张又一张，很快白纸就不再变红了。

　　她找了个路灯，打开手机上的相机又照了照，伤口在额头偏左，很小。
　　灯光很暗，背景幽黑一片，还挺吓人的。

　　往家走，路过小药店买了个创口贴贴上，完美。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破旧的住宅区，甚至没有大门，一栋栋看起来像枯树的楼房紧密排开，最高不过五楼。

　　她站在自家门口前，拨下些碎发挡住伤口，与母亲简单絮叨两句就匆匆回了卧室。

　　今天太累了，一直都太累了，花半刚进屋就扑在了床上，倒头就睡，明天是暑假最后一天，也是打工最后一天。

　　-

　　清晨，她是被哐啷声吵醒的。母亲做保洁，五点就要去公司报道，然后去客户要求的地方，动静这么大，一定是起晚了。

　　她也睡不着了，醒来浑身就似散架般发疼，她爬起来关了六点半的闹钟，穿好衣服起床，此时宋秋梅已经出去了。

　　便洗完漱，慢吞吞地翻着冰箱，拿出面包烤了两片，然后慢吞吞地吃着，软甜温热的面包在她的眼中跟大冰块一样难以下咽，但还是吃完了。

　　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去了商场，不愧是周日，人流量堪比情人节的电影院。

　　花半忙的已经忘了脊背的疼，中午草草吃了饭又进入了工作，一直站到了晚上。

　　人变少了，身体的不适就开始叫嚣了，趁着闲暇无人，她弯下腰，放下扫码枪，双手拄在桌上歇息。

　　“你好。”

　　客人的一声招呼，她轻轻咬了咬下嘴唇，腰部用力，原本弯着的腰再次挺直，头也抬起，两人正好对视。
　　“……”

　　“怎么，认识？”一女子上前，将物品上来，左右看了看两人的深情，有些惊奇地看着男子，问道。
　　“认识一点。”男人笑着回道。

　　花半听后一惊，低下头扫着物品的二维码，在这过程中，花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便浑身不自在。
　　为什么昨天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特地来揍我的？

　　不能丢掉工作，她加快了动作，扯下小票，递给了那位女子，这才发现那女子女人味失足，大波浪金发，一条白色的鱼尾连衣裙衬的身材凹凸有致，是个知性美人。
　　“您好，一共一千四百二。”

　　“好。”女子点开付款码，撇过脸微仰着看男子，可男子一直盯着花半，毫无察觉。

　　女子笑了笑，像是起了什么心机，夺过购物袋飞速把东西装起来，“小周，你先在这儿等我，妈妈去买点女人的东西。”说完就传来了高跟鞋哒哒哒的疾跑声，落下了一个美丽的背影。

　　花半觉得尴尬极了，冷着脸沉默。
　　男子却毫无感觉，笑着打招呼道：“又见面了？怎么称呼？”

　　“……”

　　“不说？”男子突然贴近，花半下意识向后退，奈何地方窄小，很快就被逼到了绝路。

　　花半余光扫视周围，地上有一个笤帚，桌上有朱姐的保温杯，用全力应该可以把人打晕，可不到万分时刻不能动手，便忍着。

　　男子弯着腰，视线停在了花半的胸口处，“啊，原来叫花半啊。”意外的并没有动手，说完就缩了回去，可视线更加强烈，咂摸着什么，拖着音道：“还怪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