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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哓来风轻花飞霰(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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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就是在这时,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自武林间传入了扬州城……
“你说什么?屹寰门近日要同驭罡山庄交恶,渝老庄主病危?!”小跹震愕欲绝地盯住那个闲话里无意间说出了这个惊天消息的老花农,目光在一刹的惊悸里近乎呆滞。
“少夫人,您怎么了?我老头子哪儿能欺哄少夫人呀,原本是近些日子听说金陵的莲萼墨兰正到了育苗的时候,所以才动身去了那儿,想拣品相好的苗子移栽上几株回来的。谁想刚到了金陵城外,就见城门口尽是拖家带口逃难的,一打听才知道竟是朔州的屹寰门近日里要打到金陵来了,这几天怕和驭罡山庄就要有一场恶战。
要是以往,驭罡山庄毕竟也是一方霸主,虽说势力不比屹寰门,但因着和衡阳凌风阁的交情,屹寰门也不敢这么公然动手的。但蔚、渝两家近年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自两三年前起往来似乎就少了起来,甚至还听说渝三少那次在衡阳不知怎么的,好像为了几句不着边际闲话竟然就和蔚大公子身边一个侍从大打出手,险些要了蔚公子那个心腹的半条命,搞得蔚阁主和远在金陵的渝老庄主都颜面扫地。从那之后,两家的关系似乎也就更僵了下去,虽不至于决裂,但却是再不复以往的热络了。
而这次,屹寰门怕是铁了心要拿下驭罡山庄的,工夫实在做得够足,据说屹寰掌门左丘壑半月前就风尘仆仆地走了趟衡阳,怕是和蔚家已经谈好了什么条件,所以随后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发兵金陵。武林纷争向来都是杀伐无度,流血漂橹,即便为了不惹上官司,那些江湖人常常声称不扰良民,但武林中翻云覆雨的那些个大人物说话又有几个作数的?
再加上如今驭罡山庄庄主病危,那样一大家子人眼睛可都盯着偌大的家业,族里内斗自然也就厉害,所以连现下连临时推个主事的人出来都是麻烦,还怎么去挡屹寰门的人马?这些且不论,就算没有渝老庄主的这档子事儿,驭罡山庄对战屹寰门,那也没有什么胜算呐,金陵城……这次可真是难逃一劫了……”
老花农满心的叹息里透了几分感慨,他自洹公子十多岁上起就常常来这苑里送花,所以算是半个熟人了。后来又见这少夫人也同公子一样是个难得的好人,待他们这些底下人也是极亲近和气,所以没多少日子也就同她熟络了起来,时常讲讲外面的新鲜事儿给这个带了些孩子气的少夫人听,老人家性子直,也一向不大顾忌什么,所以今儿也就这么实打实地说了。武林里的掌故趣闻常常是平头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所以即使是老人家这样老实巴交的寻常花农也能戏段子一样说得头头是道,而小跹……则是脸色一片惨白……
一向不长多少心眼的老花农自顾自地讲完之后才发现了少夫人的白得异常的脸色,一下子给惊了一跳:“少夫人,这是怎么啦?您可别吓我老头子呀……”
“小跹!怎么了?”一声惊悸里满溢了忧切的询问在身后响起,听到公子这一声,老花农总算是稍稍定了心:好歹主心骨是来了。
雪栈迅然几步到了小跹身侧,轻轻揽了她的肩,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一向谨言慎行的琴圣公子此刻丝毫不顾忌眼前还有外人“小跹,怎么,受了惊么?脸色这么难看。”
“雪栈……”她虚脱了一样无力地伏在他肩上,“我,我……”她试着艰难地开了几次口,却都语不成句。
“不急,我先带你回房,回去了慢慢再说罢。”雪栈轻轻抚着小跹的脊背,动作柔缓地帮她顺着气,另一边轻声安慰。
怀中的人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却是意识清醒了些许一样,看着他,弱弱地点了下头。
一路扶她回了涵雪居,亲自煮了一碗雪莲蕊的参茶一勺勺喂了,又小心地将她抱上了榻:“先好好睡上一会儿,不管什么事,待会儿再说,好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时,雪栈轻声问。
“嗯。”小跹依旧虚脱无助,孩子一样乖乖应着。
“什么都不用怕,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他见了她眼里的空洞,心下一痛,轻轻将手探进衾内,把她略凉的小手包在了掌心,用那里的温度暖暖地护着“什么都别想,先好好睡一觉,嗯?”
感觉到了手上渐暖的温度,她的神智终于恢复了许多,目光渐渐清明,静静抬了眸子看着近旁那一双墨玉样温润的眼睛,陡然间就安心了好多:“嗯。”
凝眸看着她一点点睡熟,脸色仍是有些虚弱的苍白,雪栈的目光再不复平静。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其实昨日阿清就带回了金陵那边的消息,他听到时也震愕了一瞬。
若是在三年前,广陵琴圣洹雪栈对这样的事情大抵连错愕都不会罢,广陵苑一向远于纷争,洹氏一门自百多年前就有了不惹江湖是非的祖训。
所以,无论武林间怎样的血雨杀伐,只要不扰了广陵苑,他就从不必上心的。而一直以来,因为有洹门暗使的威慑,再兼洹氏在江南的势力,所以这世上也几乎没有谁能真正扰了广陵苑的安宁。
近几年来,甚至连一直觊觎着青穹剑的屹寰门、凌风阁、驭罡山庄他们也陆续知难而退了。
作为洹氏一门的少主,,他自幼便熟于武林间的掌故秘辛,后来十一岁起行走四方,更在这十多年间的游历中了解了江湖中各门各派的势力及无数武林纷争的内幕,知已知彼,方能百战而不殆。
现在没人能动得了广陵苑,不代表一直都没有。所以,作为洹氏子弟,未雨绸缪才是长存之道。
自从先祖洹穹、琴漪当年在维扬建起这座绝世琴园开始,每一代的洹氏子弟都以守护它为己任,洹雪栈——也不例外。
自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洹氏一门不会参与任何武林纷争,而武林中人也休想动洹氏半分!
这是他自己乃至洹氏每一个人的原则,可……小跹她呢?这次,将要有血光之灾的不是别的什么武林门派,那是她的亲族,她的家人,是自幼宠护着她,与她有着血缘之亲的父兄姊妹……
她……如果知道了,会怎样,会怎样呢?
他昨日就想过把什么都告诉她的,毕竟,她应该知道。
可,晚间回到涵雪居,看到昏黄明柔的灯火下,她在那张花梨木的小睡床边那样入神地轻声哼着小调哄沉月入睡,良久后才终于抬眼看到了立在门边的他,而后,她立时笑颜一展蹭到他身边,小孩子一样开心地嘻嘻笑笑和他着说今天沉月在弄梅坞里时是怎样的淘气,怎样捧了满捧的花瓣洒了她一身……
看着眼前那张明丽无忧的笑颜,雪栈心中蓦地一恸,事先准备好的话再也开不了口……
他怕,怕这一开口,就会将眼前的这一切幸福瞬时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