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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瞥见惊鸿(1) ...

  •   正值初春,还是料峭的时候,窗外时不时有风动,楚吟欢听见声音便转转眼珠看过去,却半点也清醒不过来。

      这纸上的墨不知是不是带了什么安神的成分,坐到此处她便困倦,头一点一点地,一个字也瞧不进,就连身边人清越的讲课声都像催着她睡。

      直到窗户猝不及防地被顶开,鸟雀振翅的声音响起,楚吟欢被冷气拂得一个激灵,渐渐清明的目光终于定在抓着窗棂的那只信鸽上。

      信鸽背上斜插着一根不知道从什么鸟身上揪下来的蓝羽,楚吟欢在它脑袋尖揉了揉,看向身侧一袭绛紫袍的男人。

      讲课声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楚吟欢瞧见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带着的无奈,唇角顿时扬起,露出个明媚的笑来,伸手要拽他袖子。

      毫不意外地被躲开,她也不恼,赶在人蹙起眉跟她讲那些授受不亲的大道理之前开口:“太傅,今日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到此为止吧?”

      窗外红日才刚偏西半分,楚吟欢用过午膳坐到书房不过一个时辰。

      ——嗯,不早。

      “殿下的书还未抄完。”秦恣不为所动,垂眸看了眼桌上满是少女困盹时候划出的鬼画符的纸页,温和提醒。

      一边讲一边让她抄,这哪里抄得完?

      “我今夜回寝殿抄,”楚吟欢轻蹙起眉,可怜兮兮地望向他,“今日时候正难得,太傅就这般狠心,要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么?”

      “殿下,明日才是上巳。”秦恣仍不为动。

      “今日朝臣也已休沐了!”楚吟欢扬声反驳一句,又缓和下来,“太傅平时牵心太子,休沐日又来顾我,不觉劳累么?左右只剩不到两个时辰,我无心多学,太傅趁此多歇上半日不好么?父皇又不在京中,此事绝无旁人知晓。”

      秦恣低垂下眼静静瞧她。

      那眸子清泠泠的,如同一方静潭。楚吟欢本就心虚,险些在那目光中败下阵来,强撑着与他对峙。

      毕竟让秦恣教导她这件事,当年是她自己求的。难为秦太傅平日公务繁忙,休沐日还要来陪她,若秦恣搬出这事来,楚吟欢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但他并未如此。深潭当中的墨色一点点淡下去,尽数化成水,秦恣只轻叹:“殿下一切小心。”

      这话说得,像她要去什么地方以身涉险般。

      楚吟欢腹诽,笑吟吟应下来,转身提着裙摆便朝书房外奔去。

      屋中顿时安静。秦恣搁下手中书册,抬眼看看在桌上蹦蹦跶跶踩了一圈爪印的信鸽,忽然伸出手。

      窗外又刮来一阵风。几片鸟羽飘落,伴随着一抹蓝悠悠落进砚台,被浸成墨色。

      *

      楚吟欢之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兴冲冲直往御花园去,连轿辇都未曾喊。

      书房离这处有些距离,她气喘吁吁停下来,见百花簇拥的宫道间立着几道人影,往这边走了几步。

      “你这模样,亏得父皇不在宫中,不然难免要数落。”带着低叹的男声渐近,楚吟欢喘匀气,掀眸瞧过去,眉眼一弯:“父皇这不是不在么?皇兄还能告小妹的状不成?”

      楚振无可奈何地摇一摇头。

      帝王南巡,太子监国,作为当朝唯一的公主,楚吟欢这段日子大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嚣张意味。

      陪楚振在此地的是已经跟他定了亲的未来太子妃蔺苡芸,只比楚吟欢长两岁,性子却沉稳不少,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听完这兄妹俩拌嘴,她才柔柔开口:“白小姐尚在宫外候着,二位殿下不若先行出宫?”

      “榆溪也在?”楚吟欢讶异。

      “不然,你当那信鸽是何人放过去的?”楚振瞥她。

      楚吟欢总觉着楚振正在心里骂她傻。

      信鸽的确是白榆溪家中所养,只是一般进不得宫,因而方才瞧见时楚吟欢并未多想,只当楚振将它借了来。

      几人话说到这,信鸽终于也慢悠悠地飞回来,一头栽到楚吟欢的怀里,蔫蔫地不动弹。

      这信鸽跟它主人一样爱美,楚吟欢没瞧见它身上的那根蓝羽,以为是路上落了才让它这么蔫巴,并未在意,抱着信鸽跟两人上了马车。

      才一出宫就瞧见在车上探头探脑的白榆溪,楚吟欢不再打扰两人,抱着鸽子风风火火地跃上去。

      白榆溪转回头撩起帘子等她进来,一边从她怀里接过信鸽,一边玩笑:“秦太傅那等清风朗月一样的人物,瞧着与蔺姐姐一般端方守礼的淑女才最相配,你这般上蹿下跳的,日后真能如愿?”

      楚吟欢不以为意:“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只要秦行敛他未曾娶妻,我总是有这个机会的。”

      她爱慕秦恣一事在几人之间并非秘密。

      真要去论,她也不知晓自己是如何对秦恣动了这样的心思。或许在年幼时因为秦太傅那龙章凤姿而闹着让她父皇下旨,命秦恣教导她的时候,就已有定数。

      宁朝民风开放,她又是千娇百宠着长大,对当朝太傅的这些绮思,就算广而告之,怕也没几个敢置喙的,枉论几位亲友之间。

      只是像白榆溪说得那般,楚吟欢娇惯久了,行事便恣睢,又无人敢拦,性子自然养得愈发骄纵。哪怕在秦恣面前能稍稍收敛些,三句不到便能暴露本性。

      偏偏秦太傅又是那般温润如玉的君子脾性,哪里管得这骄矜的公主,大多时候都是无可奈何地让步。帝王在时楚吟欢听人教导尚且乖顺——虽然没听进几句,眼下却是连这点乖顺都无心去装了。

      楚吟欢深知自己这性子跟秦恣是天上地下,又不愿意为人委屈自己,一来二去两人便相处成如今模样。也多亏秦恣的性子温和,无言纵容,若换个人,怕是没几日就要火气上头跪到御书房请辞了。

      不过真那般,楚吟欢反倒会对秦恣失去兴趣。

      说来也有趣,这人名上占着一个“恣”,行事却真真顺了表字的“行敛”,倒不知何人起出来的名字,如此贴切。

      楚吟欢心中胡乱想着,白榆溪已经理顺好了信鸽的羽毛,若有所思地唤她一声:“怎么我家小青每次去你书房寻你,这羽毛都要少上几根,今天连它自己塞进去的那根都不见了——你趁我不在将它给欺负了?”

      “我欺负它做什么,要欺负早把它炖了汤了,”楚吟欢嘟嚷一句,却跟着探过头去,看着羽毛仍旧蓬松信鸽,奇道,“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哪里瞧出来它身上缺了羽毛的?”

      “我自己养的,自然知晓。它那根蓝羽好难得才塞进去,怎么也不该掉,”白榆溪顺着鸽子毛,睨她一眼,“还有你,先前说好一起养,眼下却不管不顾。”

      话说到这,白榆溪的戏劲也上了来,长吁短叹:“我可怜的小青哟——”

      楚吟欢被她逗笑:“你白大小姐待在深闺当中真是委屈了,合该去戏班里演上一演。”

      白榆溪顺着她的话捧:“好主意,哪日你真的跟秦太傅成了亲,我定要亲身去给你唱一曲《天仙配》。”

      “先不急你那《天仙配》,今日得闲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做个香囊。”楚吟欢没让她再插科打诨,搭上她手背一本正经地道。

      “送给你秦太傅的?”白榆溪挤眉弄眼,明知故问。

      “不止,”楚吟欢摇头,“兄长们自然也是要送的,不然太傅他必然要多想。”

      白榆溪听着她这话,啧啧称奇:“你不怕被别人知道你对秦行敛的心思,却担心被他本人瞧出来?”

      “倒也算不得……”楚吟欢拧着眉反驳,却说不出下文来,只好放弃,“总之,你陪我做了便是,至于结果如何,且行且看。”

      “好——”白榆溪托着长腔应她,在楚吟欢恼羞成怒了轻推她一把的时候立刻笑着倒下,好容易才忍着没让笑声传出去。

      马车已经入了闹市,楚吟欢那点偶尔才冒出来的羞耻心让她没再跟白榆溪嬉笑,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掀开窗帘一角,瞧着外面出神。

      天气已经转暖,除了零星畏寒的还穿着厚衣裳,其他人都已经换了春衫。

      在楚吟欢的印象里,秦恣除了绛紫官服便全都是浅色的衣裳,素得很。她一直都想给人送件新衣,奈何寻不得量身的理由,光送布匹又怕他直接压到箱底不管不顾,思来想去还是送些佩玉或是其他的衣饰更方便些。

      “前面要到了——想什么呢?”白榆溪探过来提醒她一句,眼中亮闪闪地,一瞧就是想听她的心事。

      楚吟欢毫不客气地屈指在她额头弹了一下,看她疼得眼底蕴起泪,双手捂上去,把怀中没来得及站稳的信鸽摔个倒仰,才笑:“我能想什么?无非是跟秦行敛有关的那些事。”

      其他的也不值她劳心伤神。

      白榆溪听到这话便忍不住叹气:“你说说你,可是我朝最尊贵的公主,若是要招驸马,多少人趋之若鹜,怎么偏偏就对秦行敛这个白身太傅念念不忘呢?”

      “正因为一呼百应,才没意思,”楚吟欢单手托着腮,声音有些含混,眸子却晶亮,“那些人看重的无非是我的身份,都是为追名逐利,一身铜臭,无趣得很。”

      “像秦恣这般瞧起来无欲无求,霁月清风的,有朝一日动了情或是图起利,瞧上去岂不是更有趣?”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瞥见惊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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