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惘如海》李蔚蓝

1、混混的头儿？

　　“今年秋信长，九月桂花黄。”
　　王骁和老妈再次回到了南方。街道两旁大多栽有桂花树，花香浓郁、清甜，缓解了她此刻烦躁的内心。
　　但她还是有一万个不解，在心里越摞越高——“你们离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非得跑回这儿做生意？为什么我又非得在这儿上学，是怕我高考考太好了才让我来这破地方上学？”……越想越不爽。
　　不知道这张脸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自己气的，怎么这么绷？王骁用手揩了一把左侧脸。
　　王秋月女士不小心被女儿蹭了一下，终于有理由朝她那里瞥一眼，只看到王骁的眼神透露出怨气冲天。
　　上初中的时候王骁就长期住校了，所以很少跟女儿见面。一向都是刀子嘴的王秋月这时还是蓄了一下势，望着前方的路说:“骁，你不满意也没得办法，就得跟我，跟你那个败家的爹，明天你俩只能一起喝西北风。外婆家虽然在镇上，但你不用在镇上上高中，在城区上一高，教育条件也不算差的啦。行了就这么多，总之别指望你爸。”
　　“呵呵，跟谁有什么区别…还有，你也别指望这里的市一高比得上上海的高中。”王骁边说边加快了脚步。
　　“白眼狼亏你说得出来咧，再走快点啊。”倔强如王骁，她又加快了步伐但一句话没说。
　　王秋月穷追不舍，“你看看你那身衣服，差点忘了说你，这一个洞那一个洞算哪个意思撒，待会老师看了怎么说？”“我 不 在 乎 !别说话了快走吧。”王秋月踩着个中跟鞋英姿飒爽地大跨步走，明明是在跟女儿斗嘴而已，但就这么简短的话已经比她们以往一年说的话还多了。
　　“这破学校还有那么点好看。”王骁站在学校门外小声嘀咕。
　　“见到老师态度好点。那个，今天就正式入学上课了，报道完出来买你要用的。快点适应，别人已经上课两天了。”这种带着命令的口吻王骁也不是第一天听了，但她秉持着：只要我不care，谁也别想伤害我。
　　“那咱走吧，亲爱的妈妈。”
　　“警告你正经点。”
　　办公楼里很安静，估计很多任课老师在上课。一进到办公室只见到一名男老师，估摸着三十上下，王骁的脑子竟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儿:可爱。
　　还没等她开口，王秋月已经抢占先机了，“老师你好呀，我是王骁的妈妈，今天来不会太迟的吧？”“当然没有。”“呃，老师好我是王骁，今年16岁。”“你挺有意思的。我叫林清风，不出意外是你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这会儿他们还在上语文课，快下课了，下节就是我的课，所以想顺便请你给同学们做个自我介绍。”
　　王秋月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王骁已经开口了：“老师，那我介绍完可以去买点东西么，什么也没带来学校。”
　　“没问题，那现在就先去教室吧。来，跟着我走。”王秋月女士早已走到老师旁边了，问东问西顺带说着点客套话，王骁走在后头，只能用微笑面对无奈。
　　上课铃都已经响了，王骁凌乱的思绪才回到现实。“进教室吧王骁，王骁妈妈要来吗？”“我就不用了老师。”看着她满脸堆笑的样子，王骁不懂应做何感想。
　　“别讲小话了，今天来欢迎一名新同学，王骁，掌声再热烈点。”说完还吹了个口哨。王骁懵了一秒后迅速回神，“大家好我叫王骁，今年十六岁。”空气凝固了一秒。“看来新同学有点害羞啊，不然你们帮着问问？”下面的人瞬间炸开了锅。
　　一个腼腆的女生先问：“你有兴趣爱好吗？”“我没什么喜欢的，就是平时唱唱歌。”“你会跳舞吗？”“你从哪儿来的？”……后面有个女生还突然喊一句：姐姐好飒。全班又笑炸了。
　　“哎呀不要欺负新同学。”林清风笑着说“老师，是你带的头。”
　　王骁倒没觉得被冒犯，只觉得这个班的人估计都随了老师，不对，不包括自己。
　　“行了行了就到这，王骁同学还有点事，下午就可以跟你们一起愉快地玩耍了，快说拜拜。”“王骁拜拜！”果然是随了老师。王骁挤出一丝微笑，不情愿地说“拜拜，拜拜……”当她往四十几个人当中无意扫了几秒后，隐约看到一个熟悉面孔，但她尴尬得已经不想再看他们了，匆匆离开。
　　“好了，那你们先去买东西吧，铺好床再到我办公室办点手续就OK了。”“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走到楼梯口王秋月才开口：“我说你们老师不要太搞笑，很能跟学生打成一片嘛！”
　　“我要买的东西不多，手头上的钱也够，等会你直接回外婆家吧。”
　　“行，爱咋咋地，你自己处理我也不用烦了，不晓得有多开心。”
　　王秋月女士终于走了，世界如此宁静……
　　王骁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人的轮廓，她以前没准真的在哪儿见过这个人，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这也绝对不能怪她现在近视300度的眼睛。“早知道戴眼镜了。”思忖片刻她又自言自语：“就不戴，我乐意。”不过是怕眼镜封住颜值罢了，不上课坚决不戴，出门也只是放包里，没啥子要紧的绝不戴。
　　徐年一眼就认出她了，还是那个浓眉大眼的二傻子，那长挑眉不是她还能是鬼？
　　一年前王骁爸妈就已经闹着离婚了，准确的说是王秋月要离，王柯缠着她，毕竟没钱投资了也只有她能借点。
　　忍无可忍，王秋月只能带着女儿回老母亲那儿避避。没想到那天杀的没过多久也来了，和老婆吵完又跟女儿吵。
　　王骁就大吼着：我TM才没你这个爸，你管过我多少天！
　　怼完撒腿就跑了。那时的王骁有一个可以称为优点的缺点:脸皮厚。那天是傍晚了，村里一般都很早吃晚饭，这时候大街上也没几个人，门几乎都关着。脸皮厚·骁想也没想，冲着跑着看到只有一户人家开了门，就钻了进去。她自认为聪明地想：先避避，免得天黑被拐了。
　　一进门就看到一老太太和一个看起来跟她同龄的女生。
　　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惊讶表情，王骁才想起来解释:“那个啥，我可以先在你们这里避避么？”
　　没等她说完徐年补上一句：“你被古惑仔追杀了？”
　　“太扯了你，我被爸妈追杀算么？求求了，暂时避避。”
　　“奇奇怪怪，跑来陌生人家的是你，你更扯。”
　　“奶奶，求求你了，我好可怜。”
　　“好好好，你也真是，跟爸妈有啥过不去的呢。”还是老太太够宽容
　　“我那种是极品爸妈。”
　　话还没说完外边就响起极品爸妈的声音了。
　　“王骁几岁了啊你，还来离家出走这一套，我看到你往这附近躲了，乖乖出来我保证不打你的哈。”这是极品老爸。
　　“骁，我知道你不想见着我们两个，反正也是寒假，你在外婆这里待上一阵，我和你老爸回上海处理那些破事儿。”
　　“什么叫那些破事撒，几个意思咯，王秋月？”
　　“我又怎么了嘛，跟你是一天过不下去的，害我女儿躲起来，不如趁早离。”
　　“别老离离离的，结个婚就容易是伐？”极品爸妈真就在外边吵了几个轮回，王骁越听越觉得没劲。
　　“小姑娘真是胆大，去里面吃点，先不管他们了，走。”
　　“您这轮椅怎么还会自己动？”
　　“电动的，傻子。”徐年怼回去。
　　“好好说话不行么，切。”王骁不屑。
　　走在后面的时候，王骁才打量着前面这个女生，小卷毛，蓝色长袖长裙，看起来像文艺青年，怎么怼起人来不留情面，想到这她翻了个白眼。
　　“水果，八宝粥，饮料在冰箱，有手自己拿。”徐年转头就带着奶奶到房间去了。
　　王骁感慨:“瞧我这好脾气，谁再说我暴脾气我跟谁急。”好脾气毫不客气地吃起来了。
　　没吃几口徐年又开怼:“吃完的话也差不多走了吧。”
　　“这样待客不好吧。”
　　“你是不速之客，莫名其妙闯进我家我还没找你算账。”
　　“行吧我错了，谢谢你让我待着，我能再多待一会儿么？”王骁软了下来。
　　看到眼前这个穿着像摇滚乐队，还这么鬼的人，徐年心里暗暗笑着。“行吧，……带你去找点乐子，快点吃。”
　　“上哪？”
　　“网吧。”
　　“咱们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上网吧不好吧。”
　　“别装了，看你那开心的傻样。在家又无聊，除了网吧我也想不到别的地儿了”
　　不远处就有个叫“开心网吧”的，走进了看，只有一个一扇门大小的入口，黑乎乎的，两边的墙贴满了小广告，里边停有几辆鬼火少年的……鬼火摩托。
　　“我突然想起一件很尴尬的事，我没带身份证。”
　　“没事我有。”
　　“傻吧你，是你有又不是我有。”
　　“我认识人，会放你进的。”
　　然后王骁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文艺女神”和前台谈笑风生，帮她蒙混过关进了网吧。里边烟雾缭绕，估计是帮社会青年，个个穿着紧身裤紧身上衣，有个男的更搞笑，衣服上刺了老虎头，王骁哪见过这场面。
　　接下来她又见世面了。
　　“姐，多久没来看我们了”一男的——看起来像混混——没准就是混混，怎么就叫她姐了？
　　然后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他们闲聊的声音，说是闲聊不如说像菜场大妈大叔嚷嚷，不过怎么都是对着徐年说的。王骁光顾着看他们的样子多滑稽，没注意听他们说什么。然后就被cue到了。
　　“徐年，有新朋友了？可别忘了我们这帮兄弟。”“还有姐妹。”旁边一女的笑着说。声音尖得让王骁受不了。
　　“新认识的，大伙多关照。”
　　“好嘞！”
　　一天没到谁TM和你是朋友，王骁不爽。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怎么？你是精神小妹的头儿？”徐年摇摇头。“难不成还有精神小伙？”
　　“你能别这么搞笑吗？我哪是他们的头儿啊。”
　　“行了这时候就不用谦虚了，我看你就是个披着羊皮的混混。”
　　“随便你。你随便玩玩吧，不逼你打游戏放心。”
　　“不玩了吧，聊聊。”
　　徐年挑眉，“行，聊聊。话说，你名字怎么写。”王骁顺势在电脑屏幕上打出来了。
　　“喔。我叫徐年。你是上海人？跑这干嘛？”
　　“我爸是上海人，我妈广西人。他俩闹着呢，打算离婚，我妈跑回老家，我爸追到这边了。跟你说，我妈到了上海，现在连家乡话都说不了利索，真搞笑。”
　　“原来是这样。你倒是没有上海口音。”
　　“没办法真的太难学了，听我倒是听得懂，也会说几句，就是说得不太利索。”
　　“所以你把你妈这看做家乡。”
　　“倒不如说我把我外婆这当作家乡。其实回来也挺好，反正爷爷奶奶都是重男轻女的老古董，从小到大都没给过我好脸色。我爸妈都是做生意的。我妈倒还偶尔管我。我爸，哼，生意上出点问题就把气往我身上撒，整天带群狐朋狗友来家里……”
　　“没想到你话这么多，才认识我几个小时就把老底都给掏出来？我以为就只是聊聊”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话就是跟不熟的人才说得出口。”
　　“还得提醒你，给你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你死活再玩，手机给你。”
　　王骁接过手机，拨通了王秋月电话:“妈我还活着，晚点回外婆那儿，你们可以回上海了。”
　　电话那头破口大骂的却是王柯:“什么语气你，不想想我们也想想外婆会不会担心吧，哈？”
　　“我当然会想外婆，但你肯定不会。挂了”
　　“看来有很大的仇啊。”
　　“是啊，徐年姐。”
　　“傻子。别叫我姐，别扭。”
　　“混混老大？哈哈哈哈哈哈……”
　　徐年马上给她大腿上来了重重一掌。
　　“姐我错了，你手劲儿可不小哈。”
　　“那是。”
　　徐年只记得自己跟这个看起来有点拽实际上还有点可爱的人愉快地玩耍了十多天，也就是半个寒假，然后这个二傻子就被爸妈带走了，能联系的方式都忘了留。自己不也忘了给么……
　　谁让她不打声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