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冰糖番茄蛋

7、第 7 章

　　李宁玉拍了拍顾晓梦的后背“睡吧，晓梦，从明天开始顾晓梦就是我李宁玉的妻子了”
　　顾晓梦听话地松开李宁玉，又害羞地把脸埋进被子“什么妻子啊，谁说要嫁给你了”
　　李宁玉把顾晓梦从被子里捞出来，再次搂进怀里“晓梦不想嫁给我吗？不是妻子是什么啊”
　　“你又没有和我求婚，顶多算是女朋友”
　　“好~我的小女朋友，快睡吧，我累了”李宁玉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搂着顾晓梦。
　　“我可不小”顾晓梦挺挺胸膛，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勤劳的鸟儿早早地捉完虫儿回到窝中梳洗羽毛发出愉悦的鸣叫，微风吹动阳台挂起的衣物带出潮湿的香味。李宁玉从睡梦中醒来，哼唧着伸了一个懒腰，随手摸着床边，凉的。李宁玉下意识地嘟了一下嘴，立马又扬起嘴角，想必她小贤妻正在做早饭呢。
　　李宁玉简单洗漱后奔向楼下，也不能算奔向吧，只不过刚刚恋爱的李处长走得快了点。
　　“早啊，玉姐”李宁玉到达楼梯口时顾晓梦正好端着粥出来。顾晓梦傻笑着把粥放在桌子上拉着李宁玉坐下，今天不只有粥还有煮蛋和咸菜。
　　不用李宁玉看就知道厨房会是怎样的狼藉“我的顾大小姐又卖了几个碗啊”
　　顾晓梦沉浸在“我的”两字的幸福感里，哼唧着反驳李宁玉“才没有呢，不信玉姐自己去看看”
　　“谁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把碎片藏起来了”这几天李宁玉发现顾晓梦确实有不同常人的能力。李宁玉刮了一下顾晓梦的鼻尖，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她那贤惠的妻子做的早餐。
　　李宁玉坐在梳妆台前，顾晓梦的手灵巧地翻动，盘出完美的发髻。顾晓梦认真地为李宁玉扣军装的扣子“玉姐，周末我们去城南的良憬书店一趟吧”
　　李宁玉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顾晓梦低头为自己系扣子的形象真的很贤惠。“怎么想起来去那个书店？”李宁玉记得那个书店里大部分都是关于神鬼道的。
　　“难道玉姐不想知道自己的女朋友是什么东西嘛”顾晓梦系好最后一粒扣子，扑进李宁玉怀里。
　　李宁玉拍拍顾晓梦后背，捏着顾晓梦的后颈把人拉起“你是李宁玉的女朋友，周日去，好了去上班啦”
　　春日的阳光没有侵略性，映出匆匆步履的残影。苏醒的街道传出此起彼伏的叫卖，烟火气扑面而来。顾晓梦牵着李宁玉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温度，眯起眼看着金黄太阳发出的光芒。今日是重生。
　　今日的基调是幸福和开心的，恋爱的满足感把心填得满满登登，连带着脚步都轻松了几分，当然要是没有一进剿总就看见山田玉子会更好。
　　“早，顾处长”
　　“早，山田科长”
　　李宁玉微微颔首，淡淡地笑着。山田玉子笑得灿烂，毫不掩饰地露出小白牙，这是只对顾晓梦露出的笑容，是李宁玉不会露出的笑容。山田玉子自知不能完全模仿李宁玉，如果李宁玉和顾晓梦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感情，刻意的伪装更会适得其反。山田玉子要和李宁玉不像，露出李宁玉不会有的表情，做李宁玉不会做的事；又要和李宁玉像，不经意间展现出李宁玉的特性。凭着这和李宁玉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如果他们掌握的信息和猜想正确，顾晓梦就会迷惑会深陷其中。
　　简单的问候后两人一鬼回到了各自的办公室。前天的抓捕和昨天的处决让各方都紧张起来，暗流涌动，各自试探，电文的数量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顾晓梦和李宁玉两个人处理起来也很费时。不知赵瑾言有没有醒，女孩传出的消息很重要，可不在一条线上李宁玉和顾晓梦不方便插手。
　　李宁玉放下手中最后一份文件，敲门声响起，山田玉子来送今天的最后一批文件。
　　山田玉子放好文件，李宁玉拿出前几天买的香水礼盒，露出千金小姐的招牌笑容“玉子姐姐，这是最近卖的很好香水，我觉得这个木质香很适合你”在处长办公室里，两人似乎都放下了军官的架子，李宁玉把顾晓梦的俏皮展现得淋漓尽致，乖巧的样子就像是给姐姐送礼物的邻家妹妹。
　　“谢谢晓梦，有空一起吃晚饭吧”山田玉子收下礼盒莞尔一笑，也是一个十足的温柔姐姐做派。
　　“好啊，城中新开了一家西餐厅，说是味道很不错”
　　“好，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山田玉子的身影消失在处长办公室，李宁玉看着气鼓鼓的顾晓梦不由得发笑。她鼓起腮帮像只小河豚，晃荡的长腿砸在办公桌上传出只有李宁玉听得到的声响。
　　“玉姐，你就不怕她真的喜欢上我吗”顾晓梦随手拿过桌上的文件，逗着李宁玉。
　　“顾大小姐这么大魅力，我要是害怕的话早都被那些男人吓死了”李宁玉也抽出一份文件翻阅。
　　“才没有呢，我的魅力只对玉姐发散，那些臭鱼烂虾连玉姐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顾晓梦跳下桌子，绕到李宁玉身后研究起她手上的文件。
　　【六月四日，胡安志抵达杭州】两人视线相对，戴笠试探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胡安志，军统叛徒，曾拔掉戴笠在上海的两个联络站。正是风口浪尖的时间，他不好好待在上海往杭州跑什么？是日方对杭州有新的部署，还是上海和杭州情报站的新安排被日军查获？
　　根据两人手中的情报还不能猜出他来杭州的原因，知道的是这次的刺杀行动两人跑不掉了。三年前的孤舟事件，孤舟静默，蝴蝶接手掌管杭州的联络站，赵瑾言也转而听命于顾晓梦。赵瑾言本身就是跟着顾民章的，如今她出了问题，戴笠会更加怀疑顾晓梦。从安排张园监督顾晓梦就可以看出来，戴笠不相信顾晓梦，当然戴笠也没有那么相信张园。
　　李宁玉和顾晓梦下班，小陈已经在剿总门外等了半天，赵瑾言醒了。
　　李宁玉轻叩房门，赵瑾言无力沙哑的声音从门缝中挤出来。
　　李宁玉走在前面，顾晓梦小步地跟在后面，李宁玉觉得顾晓梦有些害怕，连带着她的心也跟着不安跳动。李宁玉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顾晓梦面对赵瑾言站在床头，眼中的情感隐晦复杂。
　　终是李宁玉先开了口，唤了赵瑾言一声“密斯赵？”
　　赵瑾言睁眼的同时顾晓梦小声提醒李宁玉“叫姐姐”
　　李宁玉不明所以却还是乖巧地唤了一声姐姐，虽然这声姐姐带着不易察觉的僵硬。赵瑾言不语只是拽着李宁玉的手，李宁玉看见赵瑾言眼中透出恐惧、悔恨、无奈，转而变成疼惜。如此虚弱的赵瑾言却还是捏痛了李宁玉的手，李宁玉不动声色地寻找泄力点，她看得出来赵瑾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晓梦，别怕”赵瑾言松开李宁玉的手，抬手揉了揉李宁玉的脑袋，可按照赵瑾言的身份和性格，是不会做出这个动作的。
　　李宁玉用余光瞟顾晓梦，顾晓梦仰头盯着天花板出神。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过别怕了，失去母亲后没有人会在雷雨天抱住她，成为间谍所有人都告诉她注意安全却没有一个人对优秀的间谍说别怕。可是间谍也是人，会在劫后余生后怕，会担心任务送命，虽然顾晓梦知道赵瑾言更多不是对她说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地失了神。
　　“姐姐，她是我送走的”这么多天以来，这是顾晓梦第一次让李宁玉转述她的话。
　　“谢……晓梦，你做得很好”赵瑾言收回手也收回了自己的感情。不能有太多个人情感的高级间谍，只有亲人面前才能发泄一下然后接着和这个动荡的世界战斗。
　　“代号良街”女孩拼命守护的情报只有一句话。组织里出了叛徒，他背叛了信仰，出卖了灵魂，他撕开的洞要无数同胞用血肉去堵。
　　“他手里有一部分高层名单，不确定有没有你这条线，最近还是要再小心一些”赵瑾言无力地往下躺了躺。李宁玉知道赵瑾言有自己的处理方法，给赵瑾言换好温水后就退出了病房。
　　李宁玉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衣角。李宁玉有很多疑问但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顾晓梦和赵瑾言间有李宁玉不明白的情感流动，她们有许多和李宁玉无关的故事，李宁玉知道顾晓梦只把赵瑾言当亲人，她相信自己的爱人，可是天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恋爱中难免吃味，那种感觉就像是蚂蚁啃噬心脏一点点搬走血肉。
　　“密斯赵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她唯一的弟弟是她送走的，她弟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姐姐，别怕”再优秀的间谍的伪装也逃不过细腻爱人的眼睛，顾晓梦握住李宁玉的手靠在李宁玉耳边小声解释。
　　李宁玉懊悔起来，她并非善妒之人，可是居然这么轻易地被顾晓梦发现了她如此小气的心思。李宁玉想起那天的处决，就是送走素未谋面的同志都会如此心痛，亲手送走自己的弟弟……很难想象赵瑾言是怎么度过那段噩梦时间的。
　　“回家吧，玉姐”顾晓梦随着李宁玉下车，把李宁玉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回家，回到我们自己的家。
　　两人从车上下来，顾晓梦敏锐地发觉到家门口有人，顾晓梦不动声色地把李宁玉护在身后，走到台阶李宁玉也发现门口的黑影，手摸向腰间。
　　“没事玉姐，是桃儿”顾晓梦按下李宁玉的手。桃儿小小的一个，蜷缩着身子躲在门口的角落似乎还在抽噎。
　　听到李宁玉的脚步，桃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进李宁玉怀里，不知哭了多久的小孩子嗓音变得像劣质的录音机“梦姨姨，呜呜呜，我爹娘不见了，梦姨姨帮帮桃儿好不好？呜呜呜”
　　平常桃儿都是在顾晓梦怀里，面对这样一个慌乱的小孩子，李宁玉也有些手足无措。
　　李宁玉努力安抚桃儿，顾晓梦看得出来李宁玉的惊慌，上前把桃儿捞进怀里，捏了捏李宁玉的手心，她一手抱着桃儿一手牵着李宁玉进屋。
　　顾晓梦拉开凳子坐下，桃儿趴在顾晓梦胸口抽泣，小小的人儿止不住地颤抖，顾晓梦顺着桃儿的背问“怎么了，桃儿和小姨说说”
　　“早晨一群人把我娘带走了，我爹把我藏起来去找娘了，可是他们都没回来，呜呜呜，小姨我害怕，你帮我把爹娘找回来好不好，求你了小姨，帮我找找爹娘”
　　李宁玉捏着桌角，愧疚漫上心头。如今的世道，桃儿的娘被什么人带走可想而知，他爹去找估计也是有去无回。如果她没有参加那次处决，桃儿的爹可能就会上次一样来找顾晓梦帮忙，就算找不回她娘至少还能拦着点她爹。
　　“桃儿不哭了，不哭，小姨明天帮你找爹娘，好不好，桃儿一天没吃饭了吧，让梦姨姨下碗面给你吃好不好”顾晓梦用眼神示意李宁玉，李宁玉放过桌角忙不迭地跑进厨房。
　　做一碗面的时间并不长，担心一天的桃儿落入让她安心的怀抱，不一会就睡过去了，做好的面也不能浪费，消灭这碗面的任务就落到了李宁玉身上。
　　简单的阳春面，漂浮着油光和葱花，散着热气。李宁玉吃饭也总是很认真，用筷子挑起小部分的面条，吸进嘴里，闭着嘴细细咀嚼，腮帮一鼓一鼓，微微皱着眉头，认真的样子好像把吃饭当做什么破译任务。
　　顾晓梦托腮望着吃饭的李宁玉，眼中的光芒与爱意将李宁玉包裹，炽热却不会灼伤。如果每天都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地看李宁玉吃饭就好了，不求锦衣玉食，只要像此刻这样，在满是爱意的家里感受着爱人身上的烟火气简简单单一起吃顿饭，哪怕只是一碗面。
　　李宁玉还不能习惯爱人如此热烈的眼神，悄悄红了脸，害羞地唤了爱人一声。顾晓梦缓过神来，看着爱人微红的耳根，和因为吃面沁出的细汗心中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顾晓梦起身关窗，春日的夜晚总归是有些凉。
　　起风了，树叶飒飒作响，黑夜占领世界，看不清事物的轮廓，黑漆漆的一片，若隐若现的轮廓分不出是楼还是山。
　　“玉姐你想怎么处理？”顾晓梦站在窗边背对着李宁玉，房梁的阴影将她整个包裹起来。
　　李宁玉绾起袖子，任由水流穿过指间粘带着碗上的油渍滴落。怎么办？桃儿爹娘的结局显而易见 ，桃儿该怎么办，送去孤儿院还是留下来自己养？送福利院说实话李宁玉舍不得，她失去了自己的女儿，没学会怎么做一个母亲就被迫肄业，她有太多的无奈与遗憾。如果她的女儿可以活下来，是不是也会像桃儿一样灵动讨喜？桃儿真的很可爱，虽然没有像顾晓梦那样优渥的家室，但是她爹娘把她保护得很好，调皮可爱也很懂事。或许年幼的顾晓梦也是如此，世间的孩子都应该如此，无忧无虑，不被世事侵扰。更重要的是桃儿可以看见顾晓梦，可以不受阻碍地触碰到顾晓梦，李宁玉真的需要桃儿的这个能力。
　　可是留下来？身为间谍，每一秒都在和死神斗争，或许在某次转身后就会暴露，在某个雨天就横死街头，自己有什么能力养桃儿？有什么能力给她一个家？给了她幻想又让她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我……不是很想把她送到福利院”李宁玉放大水流，开始认真擦拭手中的碗。一个碗很快就洗好了，顾晓梦把干净的毛巾递给李宁玉，爱人的心思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让爸爸养吧，正好他想要一个孙女”顾晓梦收回毛巾，伸手按摩着李宁玉的额头，她不想看见李宁玉皱眉。
　　李宁玉眯起眼，享受着顾晓梦的按摩。相对来说顾家确实比大多数地方安全得多，可是自己想照顾的孩子在别人眼中可能只是一个累赘，身处乱世多数人难以自保，这种事情又怎么可以麻烦顾会长。
　　“桃儿，不姓顾……”李宁玉没有立场和资格。
　　“她可以姓顾啊，玉姐你也知道的，我……我是没有办法给顾家留后的，就算不留下桃儿，以后肯定也会抱回来其他孩子的，况且桃儿这么可爱，爸爸一定会喜欢她的，你说是吧玉姐”顾晓梦伸手从后面搂住李宁玉给足爱人思考的时间。
　　李宁玉微微后仰把一部分重量放在顾晓梦身上，脑袋舒服地蹭着顾晓梦的肩膀。顾晓梦说得没错，黄金时代终会来临，顾家总要有后人，顾晓梦的身体情况是没有办法生育的。就算顾晓梦的身体没有问题，顾晓梦也不会为了个孩子让爱人用自己的身体去受孕。不如自私一点吧，在可控的范围内放纵。
　　爱人在自己怀里放松下来，顾晓梦知道李宁玉松动了，手臂紧了紧又松开“明天让老潘来一趟，我们洗漱休息吧”
　　桃儿抱着自己缩在床角，李宁玉洗漱好轻轻把桃儿护进怀里。女孩只有六岁，小小的一团和两个枕头差不多大。李宁玉的怀抱给她带来温暖和心安，小孩渐渐地伸开了手脚。床的大小有限，顾晓梦只沾了一点床边，伸出的手臂搂住了床中的两人。
　　今天没星没月，世界被无尽的黑吞噬，让人对视一眼就会产生被撕碎的恐惧。入耳只能听见撕裂的风声，想来最近的天气也不是很好。
　　两人抱着孩子缩在小床上，像深海中易碎的帆船一点风吹雨打就会被海浪撕碎。神明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宽恕世人，洒下圣水洗涤掉这片土地上罪恶的侵略？可是神明自顾不暇，他被人类撕扯被贪婪分食，人只有自救。
　　刚刚确定心意的情侣没有享受几时的甜蜜，一直在风雨和黑暗中挣扎、攀爬，想从战争的泥潭中挣脱出来，可世间的一切紧紧抓着她们的后腿，妄想让她们彻底陷入绝望。
　　早晨安抚好桃儿，李宁玉处理完上午的电文就逛到了审讯室。审讯室最不缺的就是犯人，可李宁玉走过半个审讯室，都没有见到桃儿的爸爸。
　　见到李宁玉的张园立马停下审讯，擦了擦带血的手，跑到李宁玉身前堆起笑脸“晓梦，你来了”
　　李宁玉点点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张园看得出来李宁玉并不想理他套了几句近乎就回去审讯了，毕竟顾晓梦来这审讯室就和自己家一样，张园只要负责在李宁玉走后收尸就好了。
　　在李宁玉和张园交谈的间隙，顾晓梦探查了余下的审讯室和暂时的尸体收检处，都没有桃儿父亲的影子。结果两人猜到了，桃儿的爹爹应该是去宪兵队找人了，可李宁玉和顾晓梦的能力只能止于剿总。
　　下班时间，张园早早等在剿总门口。李宁玉忽略张园和他手中的花，拉开车门坐上了后座。对于张园虚伪的讨好，李宁玉打心眼里恶心，张园认为女人只是用来征服满足自己虚荣心的玩物，要不是留着张园有用顾晓梦早就把张园踢出杭州了。
　　正如李宁玉和顾晓梦所料，接到消息的戴笠把刺杀的任务交给了顾晓梦。胡安志是汉奸，只要是汉奸组织也一定会想办法除掉他。戴笠之所以把刺杀的任务交给身体不好的顾晓梦，主要是想看一看顾晓梦和□□有没有联系，会不会合力完成刺杀。如今日方把这些汉奸握得死死的，刺杀的难度可想而知。如果成功除掉胡安志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就算刺杀失败，可以探一探顾晓梦的关系，戴笠也是安心的。
　　和张园简单传递近日的情报后，李宁玉离开了餐厅。黄包车摇摇晃晃，些许老旧的后轮发出吱嘎的声响，李宁玉的太阳穴随着车的晃动跳动。该怎么和桃儿解释她的父母不会回来了？说她的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这个似乎通用的谎话23岁的李宁玉不相信，16岁的顾晓梦不相信，李宁玉认为6岁的桃儿也不会相信，桃儿比其他小孩聪慧许多。
　　顾晓梦握住李宁玉的手在她手上渡力，想必这个一根筋肯定在心里自责呢。顾晓梦看得出来李宁玉很喜欢桃儿，但是接近桃儿时总会带着一些手足无措。或许是因为李宁玉那未曾谋面的女儿，也或许是人类面对纯洁脆弱小孩时天生的小心翼翼。在和桃儿相处的过程中顾晓梦看见了李宁玉身上独属于母性的温柔，如果没有战争李宁玉会不会和其他母亲一样，带着她心爱的女儿做着她最喜欢的数学研究？这世界太残酷了，顾晓梦不想夺取李宁玉仅存的温柔。
　　走到院门口，顾晓梦就听见桃儿的哭声，李宁玉连忙上前推开房门，桃儿正在和潘汉卿厮打，实际上是桃儿追着潘汉卿咬，潘汉卿怕伤到孩子单方面躲。潘汉卿一进门突然冒出来的小屁孩就叫他坏人追着他咬，潘汉卿有苦难言，自己长得那么像坏人吗？有这么温柔帅气的坏人吗？看到顾晓梦给的信号他还以为有什么紧急任务，结果是进来被小屁孩打。
　　桃儿见李宁玉和顾晓梦进来，立刻放弃攻击潘汉卿，哭着跑向顾晓梦要抱抱，“小姨，有坏人”看着桃儿委屈成这样，要不是说的是自己，潘汉卿都要相信真的有坏人闯进了顾晓梦的家。
　　桃儿迈着小腿冲向顾晓梦，顾晓梦慢慢往后躲，李宁玉顺势捞过桃儿，潘汉卿还在，这要是桃儿直接扑进顾晓梦怀里今天就不用睡觉了。桃儿被李宁玉拽进怀里，没有像以前一样耍赖要顾晓梦抱只用哭得通红的小眼睛瞪着潘汉卿。
　　“晓梦，这是闹哪样？”桃儿被李宁玉抱住，潘汉卿才从桌子后面钻出来喘着粗气拉过凳子坐下。
　　李宁玉冲潘汉卿歉意地摇摇头“老潘，等会再说”李宁玉还是没有准备好怎么告诉桃儿，只好先把桃儿安抚在卧室，再和老潘商量一下。
　　李宁玉把桃儿放在床上，有些紧张地搓着衣角。李宁玉的嘴唇动了动，那张只言片语就可以颠倒黑白的嘴此刻只能发出些许无意义的气音。
　　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宁玉，顾晓梦拽着李宁玉按在床边坐下，把桃儿再次搂进怀里“桃儿，你爹娘他们……”
　　“小姨，我知道了，爹娘今天来和我道别了”桃儿打断顾晓梦，说出这句话不知要小小的身体聚集多少力气。也是，桃儿不是普通孩子，能看得见顾晓梦自然可以看见自己的父母。
　　“我知道爹娘和小姨一样，只不过爹娘去了另一边，等我长大才能去见他们”
　　“桃儿想再求小姨和梦姨姨一件事”桃儿从顾晓梦怀中钻出，跪在床上，小小的脑袋搭在手背上。顾晓梦想拉桃儿起来，可是又怕拽疼她。
　　“什么事，梦姨姨尽力去做”
　　“爹爹说，生逢乱世，我们平头百姓不求立碑立坟，就想请梦姨姨帮着烧几件衣服洒进那西湖中，也算生后有个归处”桃儿的妈妈不是杭州人，可是出奇的喜欢西湖，骨灰是拿不到了，只能让衣灰代替自己洒进西湖，也算是安葬了。其实桃儿的爹娘还和桃儿说了她的去处，虽说他们不知道顾晓梦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汉奸，但是他们知道顾晓梦是真的对桃儿好，跟着顾晓梦最起码有一个好活头。
　　像是有圆滚的刀堵在李宁玉心口，而后刀刃被血液推进心尖，胀着疼了一下后续流进心脏的血液都凉了几分。桃儿她才刚满六岁啊，世道究竟乱成什么样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就这样接受了死亡。
　　“桃儿爹娘交代的事梦姨姨会办好的，那桃儿呢，想去哪里？去梦姨姨家好吗，和爷爷住一起”
　　“桃儿去福利院就好，桃儿不想成为姨姨的累赘”
　　“桃儿不是才不是累赘，桃儿去了小姨家，小姨会保护好桃儿的，不会让坏人欺负桃儿的。乖乖的，明天和外面的叔叔去找爷爷好不好”顾晓梦把桃儿拽起来搂进怀里，揉捏着她毛绒绒的脑袋，桃儿忍不住埋在顾晓梦颈间哭泣。
　　李宁玉下来时，潘汉卿已经喝了好几杯水。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他更好奇顾晓梦是怎么想的。
　　“晓梦，那孩子她？”
　　“睡了，还得拜托哥明天帮我把桃儿送回顾家”
　　“你真的觉得要养？”潘汉卿放下水杯，像她们这样在刀尖上跳舞的人有什么精力和能力去养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如果哪天暴露这个孩子就是顾晓梦最大的软肋，那对孩子和顾晓梦来说都是灾难。
　　“是，先把孩子送回顾家，问问爸爸的意见，如果不行就让桃儿暂住几天，等情况好一些后我再想办法”李宁玉抿口水，回答得很坚定。
　　潘汉卿知道顾晓梦和李宁玉一样是个倔脾气，决定了的事一般没人能改变。只是潘汉卿感觉这顾晓梦和他妹妹越来越像了，若是忽略这不太相似的脸，他都会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李宁玉。潘汉卿叹了口气，想着或许是命中注定吧，以前也想着要个孩子来着“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只有小名，叫桃儿，大名她父母还没给取”
　　“唔，那我想想，咱们李家女孩子不论字，还是取个两字的名字好听？”潘汉卿搜素着脑中好听的名字，李宁玉一个眼刀飞过来，潘汉卿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自己没说错什么吧。
　　“我带回来的孩子，为什么要姓李”李宁玉手中的水杯砸在桌子上，说这话时像极了以前那个矜傲的千金小姐。可是潘汉卿知道顾晓梦不会这样，最起码在孩子这件事上不会这样。
　　“不是你说，要和我生个孩子……就算不可以抱回来的也要姓李”潘汉卿疑惑地盯着李宁玉，他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个顾晓梦不对劲，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作数了，桃儿要姓顾只能姓顾”李宁玉紧皱着眉手中的杯子都要被捏得碎裂。感受到李宁玉情绪不对潘汉卿也不执著于孩子姓什么。毕竟就算顾晓梦和自己生下孩子，姓的李也是李宁玉的李，和他是没有那层关系的。
　　“那名字呢？”潘汉卿言语中明显带了一丝谨慎。
　　“顾……知初，我还要再想想。”李宁玉还想和顾晓梦商量一下。
　　“是个好名字”潘汉卿赞成地点头，收拾收拾就去了客房。
　　和昨天一样，桃儿睡在里面，李宁玉在床边护着桃儿，顾晓梦稍微沾点床边，从后面搂着她们。
　　“晓梦，你觉得知初这个名字怎么样？桃儿她不是一般的孩子，我不想让她忘记最初的自己，或许她以后会继承我们的事业”
　　“知初，李知初，不忘初心，是一个好名字，等时机成熟问问桃儿喜不喜欢这个名字”顾晓梦紧了紧手臂，把李宁玉整个揉进自己怀里。
　　昨天顾晓梦还说桃儿可以姓顾，今天就直接就叫上了李知初，要是潘汉卿没有说顾晓梦要和他生孩子的事，李宁玉一定非常开心顾晓梦想让桃儿姓李的。但是现在哥哥的话像是一根刺插在李宁玉心尖，痛痒啃噬着她。我想让孩子姓顾，李宁玉这么想，可是李大天才是这样说的“桃儿要送回顾家，怎么说养外姓的孩子总是不合礼数的，而且你是未出阁的姑娘，这突然冒出来一个姓李的孩子对你不好”
　　李宁玉转过身子，手臂挡在顾晓梦胸膛想：如果顾晓梦要是说和潘汉卿结婚桃儿就可以姓李的话，她就把顾晓梦推出去。
　　“玉姐说姓顾，那就让桃儿姓顾，一个姓氏而已，玉姐喜欢就好”顾晓梦摆好李宁玉放在自己胸前的手，把李宁玉搂进怀里
　　好在顾晓梦的回答还算让人满意，李宁玉顺势问出了下一个问题“晓梦，你为什么想让孩子姓李，哥说你以前是打算和他结婚，是吗？”
　　为什么晓梦要和哥哥结婚？为什么要和哥哥生孩子？李大天才在恋爱这方面真的有些迟钝，不过也不能怪她，第一次婚姻是一场交易，第三次是伪装，那所谓付出真心的第二次婚姻，李宁玉更像把自己嫁给了理想，以至于活了快三十年的李宁玉当真没有什么恋爱经验。
　　在裘庄时，李宁玉看得到顾晓梦眼中满溢出的爱意，她知道顾晓梦爱她，但是那时的她没有能力和资格去爱她。换她出裘庄时李宁玉想的是小姑娘会在某一天就忘记了她，在黄金时代遇到一个相爱的男人结婚生子。在被换回来后，李宁玉才意识到顾晓梦的爱不比她少几分。顺理成章地在一起后归属感充满内心的同时一些未曾有过的情感也涌上来，并不是李宁玉质疑顾晓梦对她的爱，而是李宁玉失去太多了，她与顾晓梦的爱又太珍贵了，失去的恐惧感被无限放大。她真的喜欢吃醋，不论是赵瑾言、哥哥或者其他人。恋爱新人李宁玉对自己这种妒妇行为感到羞耻，可是又控制不住对自己女友的占有欲。
　　“额……不是的玉姐，我不是想和老潘结婚。我只是……只是太想玉姐了，老潘的眉眼和玉姐很像，所以想着或许可以和老潘生一个和玉姐很像的女孩，这样我想玉姐时就可以看看她，就当做是玉姐来看我了，我没想着和他结婚，我只想借个孩子。后来……”
　　“嗯？”
　　“后来，身体出了问题嘛，就想着等胜利看可以抱一个孩子，让她姓李就当是我和玉姐的孩子了”
　　“身体究竟是怎么了”
　　“没什么嘛，日本人的审讯室就那几样，不过是坐了冰，后来没有调整好而已。”
　　顾晓梦说得云淡风轻，可是那是怎样的痛苦恐怕只有顾晓梦知道。数九寒天，审讯室只有一堆几乎温暖不到顾晓梦的炭火，身上的单衣被打得破破烂烂粘连着血肉。她像任人摆弄的木偶，随意地被绑在冰上。滴落的血水未能融化冰水就迅速冻结，把顾晓梦一层层粘在冰上。寒气从身下上窜，她止不住地颤抖，血液被冻成小冰刀切割着有些麻木的血管。不巧的是顾晓梦那时正在月事，下身冻得发空已经快感受不到寒冷和疼痛了。
　　“晓梦，是玉姐不好”李宁玉从顾晓梦怀里钻出，反手把顾晓梦抱进怀里，用脸磨蹭着她的脖颈。一句没事后隐藏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原来可以在黑暗情况下干净利落刺杀森田的军统特工，在那次审讯后身体都不如李宁玉。即使调理了两年，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严重起来也够要了顾晓梦的命。
　　“不是玉姐的错，如今只要玉姐可以陪在我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值得的，有玉姐陪着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没有温度的胸膛装下了李宁玉所有的爱意和情感。李宁玉知道现在无论自己从多高的地方坠下来都会有她的晓梦接住她。顾晓梦就是她对抗世界撕破这个黑铁时代的力量之源。
　　此刻无言，只有流淌的爱意。两人紧紧相拥，享受着从泥沼中偷来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