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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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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
京城繁华,归家团圆的热闹氛围将平日高楼大厦随身携带的严肃冷漠扫去些许,喜庆的红色蔓延开来,一点一点占据这座偌大的城市。
万家灯火下,泥沟野巷里,都是美满的。
沅宅。
沅城站在妻子亲手种下,而今开得正好的蜡梅旁,轻轻为垂下来的枝桠抚去压在它们上方的白雪。
他已年近五十,头发依旧乌黑,只是眼角的皱纹埋没了昔日的俊美,当初叱咤风云的沅总如今也不过是个闲人。
许是被压久了,树枝在减轻负重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原来的高度,而是留在了原地。
沅城摆摆手示意佣人退下,换了个地方继续,和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人说话:“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个年。一身铜臭味也不知道好好洗洗。”
他语气有些嫌弃。
沅烻无意与他斗嘴,颔首道:“知道了。”
实际上沅城怎么可能会嫌弃掌管家族、一年到头四处奔走的儿子。
只是想让他在家清清爽爽的罢了。
半晌。
“爸,我想结婚了。”
沅城敷衍应道:“好啊,想结就……”
猛的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不怪他,沅烻这么些年身边从来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突然说想结婚还有点吓人。
沅烻一如既往沉静,面对父亲的扭头惊愕和瞪大双眼毫无波澜,五官立体轮廓流畅,如墨般,有书香儒雅,也不流连于面,叫人看不透。
沅城停下解救蜡梅的动作,双手负于身后,拿出一副审问的模样:“你今年在外面招惹了哪家的女娃娃?”
“……”脑回路也是够清奇。
沅烻抿了抿唇,说:“没有。”
虽已隐退商场多年,一家之主的威压还是在的。沅城上下打量他一番,质疑道:“没有?”
“前些时候,我跟老越切磋,他说你这张脸讨女娃娃喜欢的很。”
“不过呢,”沅城话锋一转,“你不仗着皮相为所欲为、始乱终弃、不干人事,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
沅烻:“……”
他说:“没有。”
沅城半信半疑看着他,没从儿子身上窥探到一丁点的心虚才说:“你要结婚,跟人家商量过了没?”
“人家同意了没?”
“是哪家的女娃娃?”
“你可别逼迫人家。”
第三遍:“没有。”
沅城一时没搞明白,是没商量呢还是没同意。
沅烻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愣了会儿才回答:“是沈家的。”
沅城表情一下严肃起来,沉默片刻说:“沈家的这会儿应该都回来了吧。”
。
沅城说的半点没错,沈家的的确都已归家。
但跟没回一样。
比起在家族树荫下乘凉一辈子,拼出自己的一番事业似乎才是沈家人的追求。所以即使被喊着回到了京城,也是应酬工作不误,很少在家看见人影。
望着只有寥寥几人、颇为冷清的餐桌,沈老爷子面无表情,几分钟后摔了筷子。
饭厅一片死寂,沈管家上前说:“我立刻打电话叫少爷小姐们回来。”
沈老爷子脸更黑了。
管家刚抬脚打算打电话去,就听沈老爷子吩咐:“去戏园。”
“是。”
去戏园之前,管家还是背着沈老爷子悄悄打了个电话。
“家主。”
“老爷要去戏园了,饭厅上见不着人,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
除夕前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听戏是沈家的传统,今年特殊,是沈家所有分支五年一聚的日子,规模自然就大了些,包下了整个戏园子。
等到戏园,看见子孙后辈基本在场,沈老爷子阴沉的脸色才好转些许。
本就待在家里的孩子见出去的哥哥姐姐出现在此,不禁疑惑,便问身边的人:“三哥,你不是说今天有事,回不来了吗?”
沈老爷子严厉,但不会逼他们回来。
他三哥打开手机,给他看群聊天记录。
群里都是年轻小辈,只有一个辈分大的。
先是一个戏园的定位。
沈翕:【过来】
后面的回复是来自不同人的:【好的,马上】
小孩看见那个名字,一下就缩回去了,干巴巴的说:“好的我知道了。”
他三哥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没那么吓人。”
家中小孩对沈翕是敬仰中带着畏惧的,倒不是她本人有多恶劣暴躁,只不过沈翕是家主,因身份从一开始就被划入长辈的范畴,与其一视同仁。
尽管没怎么好好相处过。
戏园里座无虚席,还未到时间,交谈的不少。
直到门被打开。
众人看去。
是沈翕。
所有人站起来。
“家主。”
“家主。”
“家主。”
“家主。”
“……”
沈翕在一遍遍的敬称中抬脚上了二楼,坐在了沈老爷子旁边的位置。
众人才安心坐下去。
“爷爷。”
沈老爷子一向最宠爱沈翕,纵使天大的火气,见到一年两归的孙女也消了,但沈老爷子又不太拉的下脸,装着冷哼了一声。
被沈翕喊过来的小辈们脚底跟抹了油似的,跑的飞快,就显得沈翕来晚了。
实际上并没有。
“堵车了,”沈翕笑着解释,“顺便见了下小叔。”
沈舟是饭桌上在场的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外边出了点问题,还耐心哄完老人家才走。
沈老爷子不在意叔侄俩见面说什么,“那你吃过饭了没?”
沈翕眉眼如画,朝他微歪着头说:“吃过了。”
“奶奶呢?”
“去跟你祝奶奶下棋了。”
沈翕有些意外,万万没想到下棋竟然比听戏更吸引老人家注意。
“你奶奶啊,最近迷上了棋谱,一直不甘心输给你祝奶奶,倔着呢。”
沈翕说:“好事。”
“M洲那边这几年怎么样?”
“有点不顺利。”
沈老爷子眯着眼,若有所思。
几秒后道:“难怪你瘦了。”
沈翕笑说:“哪有?”
沈老爷子说:“M洲那边做得了就做,做不了就弃,沈家不缺那点路。”
沈翕应下。
结束后,各分支都过来问好,沈翕好不容易脱身,刚踏出戏园子,就被拦住去路。
顾掩右手懒散的搭在方向盘,没骨头似的轻晃着,左手倚在车窗撑着脑袋。
她带着墨镜,歪头邪气一笑:“这位小姐要去哪儿,不知在下有没有荣幸载你一程?”
沈翕抬手示意后面那辆车开回去,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漫不经心的说:“去顾宅。”
“……”顾掩早关了窗摘了墨镜,闻言硬生生从驾驶座扭头回来看她:“不是吧姑奶奶,我刚从那儿逃出来,别玩儿我行不行?”
沈翕伸手把她头掰过去,说:“叫你少跟他们学,笑的跟二百五似的。”
顾掩说:“哪像了?”
“哪里都像。”
车子平稳行驶,顾掩好久没见她,噼里啪啦一个人能说一大堆。
“我哥说让我把饭店名字改了,我说又不跟他犯冲,改什么改。”
“他说上个月在我店里分手的情侣有40对。”
“……”
“不是,他每天这么闲,跑我店里数有多少人闹分手?”
“离人楼到底怎么他了?”
沈翕时不时应两句,问她:“你打算开去哪儿?”
“我店里啊。”
“你不在京城不知道,连景做生意亏了两千万。”
沈翕狐疑道:“这事儿你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跟我说?”
“这货觉得丢脸,我也是刚知道。”
顾掩无情嘲笑。
“待会儿见到他,必须好好损他一顿。”
沈翕问:“你约了他?”
“是啊,宗逆也在。”
“好久没见了,趁现在有时间,聚一下。”
离人楼设计巧妙,清丽雅致,风景怡人,有古式建筑那味。刚竣工的时候,沈翕还不大相信这是顾掩亲手设计出来的,后来才知她为此熬过的许多个深夜。
两人来到四人的专属包间,连景和宗逆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一落座,沈翕就说:“听说有人亏了两千万啊?”
连景条件反射去看顾掩,顾掩边倒酒边说:“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亏的。”
连景:“……”
宗逆给他倒酒,显得十分好心:“你要习惯,毕竟这是第一次,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连景:“……”
他抬起杯子一饮而尽,恨恨地说:“有失必有得。”
顾掩:“对,你失去了两千万,得到了失败。怎么样,开心吗?”
都要回家,喝得醉醺醺回去不太好,几人便拿了副扑克牌,主题直奔天盛拍卖会。
“那得明年了,”连景说,“找个今年的?”
“今年快结束了,”沈翕无情提醒,“没什么比这个更适合。”
四人拿牌玩心理战,一局下来挺耗时间,最后赢的局数从多到少依次是沈翕,连景,顾掩,宗逆。
抓阄决定明年的拍卖会谁给其他人买单,写沈翕的纸条四张,连景的八张,顾掩的十六张,宗逆的三十二张。
一人抽一张,写谁的纸条最多,谁买单。
每张纸条大小一样,字是由服务员写的,写完折好才送进来。
“哦,我的天哪,”抽完后,连景最先打开,拖着幸灾乐祸的尾音,“这么小的概率都让我碰到了。”
顾掩看着纸条:“我手气这么好的吗?”
宗逆抽中的自己。
而沈翕看着手中的纸条,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后,沈翕以断崖式的三票,获得明年天盛拍卖会买单的资格。
沈翕:“……”
沈翕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出去透口气。
她也这么做了。
走廊上可以看见离人楼错落有致、四季常青的绿植,作欣赏用的鱼池,蜿蜒曲折的小路。
沈翕才没有那么心梗了。
“沈总。”
沈翕顺着声源望过去,颔首道:“沅总。”
沈家主长相精致漂亮,身在高位久了,对外时眉眼中总透着一丝淡漠和威严,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翕与对方并不熟,多待无益:“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
“沈总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