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20年前的我回封信》陈润曦

1、遇见20年前的自己

　　一辆出租车停在小巷子的入口处，赵飞燕从车里下来，黑直的披肩长发中间是一张小巧饱满的鹅蛋脸，一双杏仁眼镶嵌其中，刀削的鼻梁，小嘴樱红，一字肩的白色上衣修饰着高挑苗条的身形，微微露出的一点锁骨显得脖子更加修长，水洗蓝色的牛仔裤下配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整个人看起来清纯极了，像极了从历史画卷里走出来的赵飞燕。
　　她低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晚上9点多，她右手拉着行李箱，左肩挎着单肩包，沿着巷子缓步向里走去，渐远的身影在一栋栋一排排6层矮楼地衬托下显得渺小且落寞。她从巷子尽头左转到第二个单元入口蜿蜒着上过3层楼梯在左手边一扇红棕色的铝合门前停下，从卫生间的窗户看进去屋里没有灯光，顿了顿，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才举起手来敲门，铝合门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低落连“咚咚咚”的声音都变得比以往沉闷。
　　“谁呀，来了。”听声音是从里屋传出来的，接着从卫生间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已经开了灯，细碎的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然后客厅的灯也被打开了，因为从窗户里透出的光比刚才亮了更多，门锁“咔咔”向左拧了两圈，卡扣轻弹一声，门开了。
　　“飞燕？！”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那双饱经风霜但依旧美丽的眼睛里此时是大大的问号，
　　“怎么现在回来了？回来怎么没提前跟妈说一声呢？”妈妈一只手扶在门把上，一只手掩着披在肩头的披肩，那本是一条早就用旧的长款围巾，只是妈妈一直没舍得扔，披肩下裹着一条素色的过膝睡裙，也是有些年头的了。
　　“妈...我被公司裁员了...”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她的身音很低，她本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心，想着可以找个别的什么理由搪塞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又编不下去了，强烈的失落感使她即使回到了温暖的家也实在装不出兴高采烈来，至少现在不行。
　　“先进来！”妈妈快先一步把她的行李箱拉进屋，
　　“吃过饭了吗？”
　　“没。”
　　“那给你煮碗面条？”
　　“好。”
　　说话的间隙妈妈已经扯下披肩，熟练的挽起头发，拿过围裙套在身上。赵飞燕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指揉捏了一下有些发疼的眉心。

　　不一会儿，妈妈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端到桌前，
　　“小心烫！”
　　“嗯，妈你快去睡吧！爸睡了吗？”赵飞燕接过妈妈递过来的筷子，
　　“好，他早晨起来得很早，早就睡了，那你吃完也早点去睡啊！”
　　“什么都别想，啊！”妈妈又温柔的补充了一句。
　　“知道了，妈。”
　　妈妈走进自己的房间在虚掩的门口处又回头看了她一眼才关上房门，有一小段若隐若现的谈话声音从房间里飘出来。
　　新嫩的鸡蛋煎得刚好，火腿香气浓郁，面条软硬适中，葱花蒨松犹嫩，赵飞燕两口就解决了煎荷包蛋，又一筷子插起两片火腿塞到了嘴里，紧接着扒拉一大口面条进嘴里，几乎是狼吞虎咽一般的把那碗面条连汤带汁灌进了胃里，一整天没吃东西，确实饿了，另外，属于妈妈的味道似乎也格外容易吊起食欲。
　　简单洗嗽完毕后赵飞燕便躺在了床上，也许是白天舟车劳顿的疲累，亦或者是大脑正在集中精力指挥血液流进胃里消化食物而变得混沌，现在如果让她整理思路规划一下接下来的打算那就真的难为她了，一阵阵睡意袭来，赵飞燕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早上赵飞燕在一阵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中醒来的，久违的记忆中的声音，曾有多少个学生时代的清晨都是被这样的声音叫醒的，但在当时怎么就没有觉得这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呢！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通过这气味她就能知道将要吃到的早餐是什么了，并且一次都没有猜错过。眼睛、耳朵、鼻子和所有的感官都醒了，她左右翻翻身让身体整个苏醒过来，这一觉她感觉睡得特别好。
　　吃过早餐，爸爸推出了他的小型拖拉机，烟冲突突得往外冒出几坨黑烟后车子就启动了，一家三口准备回村里的老房子去，拖拉机行驶在干净如洗的沥青路面上，爸爸在前面掌舵，赵飞燕和妈妈坐在后面的车肚里，一路上大家都沉默少语，但是这种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曾几何时，父母早就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告诉过赵飞燕——家，永远是最好的疗愈地方。
　　拖拉机越远离城镇沿途的房屋村落就越少，道路两旁的农田也大多被杂草占领，已经很久没有开垦的痕迹，青山绿树野草野花肆意的狂欢着。现在的村子都已经没怎么住人了，大家都搬到了城里、镇上，年轻人也是五湖四海的闯荡去了，即使新修的沥青路上也见不到什么车轮痕迹和行人。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渐渐逼近一幢两层的小洋楼，这里是赵飞燕从小生活的地方。父母年纪大了没有外出，在老房子的附近种植了菌菇，要经常回来照看它们，才让自家这幢小楼比起别家的破败要有生气得多。
　　院墙内的那棵银杏树枝丫一半伸到了墙外，洒下来一地像地毯一样的金黄银杏叶，打开院子大门时金黄的地毯也铺到了脚边，赵飞燕躬身捡起一片叶子把玩，院子的地面被修理的平平整整，屋檐下的晾衣架上还挂着爸爸平时回来要换的衣服，地上是一双高筒雨靴，屋檐角落里的燕子窝还在，见赵飞燕看着燕子窝出神，爸爸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燕子特别记家，除非迁徙的途中遇到了意外，否则过完冬天，春天的时候还会回来原来的巢穴。”听到爸爸这么说，赵飞燕抿嘴笑了笑。
　　父母换好衣服后要去忙活他们种植的菌菇，妈妈走的时候指了指二楼说：
　　“去看下你房间里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出来带走的吧，经常刮风下雨屋顶的瓦片都要被吹走了，雨水灌进来什么东西都烂了。”
　　“好。”赵飞燕应和着，推开门沿着台阶向楼上走去，露天阳台的粗砂水泥栏杆上铺满苔藓，让人特别想伸手去摸一下，栏杆的拐角处，那一盆仙人掌还在，大概是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种下的，当初细嫩的根茎已经蜿蜒着长得有杯口那么粗壮，新芽不断的踩在结实的根茎上向上攀爬生长，春天发芽，秋天枯萎，一年一年春去秋来见证着季节更替。从生长之初就没有人为的给它设定过形状，一切按照它的意愿生长，现在看来俨然有点迎客松的威武了。赵飞燕目光留恋在仙人掌上，就像见到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一样。几片翠绿的叶子随风飞舞着，不时轻拍着仙人掌的头顶，随着叶子望过去，啊！那不是小时候和哥哥一起种下的万年青吗，现在至少有20多年了，它的大部分枝丫都已经高过了围墙，没想到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它摇曳着枝丫是在跟赵飞燕打招呼吗？原来20年的光阴变迁它也从未缺席。赵飞燕指尖触碰了一下那翠绿的枝叶，像是在跟它握手说“好久不见”。
　　随即她转身进了二楼房间，楼顶的天花板上有几处瓦片已经稀松，透过大点的小窟窿已经能看到天空，房间里的陈设几乎没有变过，只是原来感觉很大的床现在看起来好小，床边的组合柜还是安静的立在那里，左边是衣柜，右边被当成了收纳柜，曾经的玩具芭比娃娃、写有少女心事的秘密小本、珍藏的小说集、偶像的贴纸海报...所有当时觉得珍贵的东西都是收纳在这里，不过这些早已经在搬新家的时候都收拾带走了。

　　既然来了还是再看一下，赵飞燕握住锈迹斑斑的金属把手轻轻一拉画有牡丹和凤凰的衣柜门就吱呀打开了，老旧的柜体上爬着一道道年久失修的裂痕，似乎在彰显着它的资历之久，门缝里的金属活拴锈蚀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里面什么也没有，赵飞燕轻轻地合上门。蹲下身拉开了第一个抽屉，里面除了尘土也没有别的什么，拉开下面第二个抽屉快速扫了一眼，果然也是空空如也，正要推进去，却竟然感觉往里推比较艰难，重新调整再往里推还是推不进去，肯定是有东西卡住了。赵飞燕附身把头探进抽屉里伸手去捞，拉出来一个六年级的作文本，封面和木头的颜色差不多，难怪之前没看到。她拍了拍作文本上的灰尘，扬起的尘土呛得她不得不把头偏向一旁咳嗽了几声，看到姓名栏那几个像被风吹过的歪歪扭扭的字体时，赵飞燕差点笑出声，那么丑的字怎么能是自己写的呢!

　　翻开作文本的第一页，首行的标题同样歪歪扭扭，赵飞燕小声的一字一句的念出了声：给20年后的我一封信，她眨眨眼，陷入沉思，20年了啊！

　　啊...
　　......
　　赵飞燕突然感觉眼前一片刺眼的白茫茫，好像有一道吸力正作用在自己身上，像要拉她钻进时空隧道里，她惊慌的闭上眼睛，等到周围一切平静下来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她正疑惑的东张西望，隐约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孩声音正在一字一句的念着：给20年后的我一封信...
　　赵飞燕循着声音过去，眼前的场景也变得清晰起来，还是在这间屋子，组合柜还干干净净，金属把手闪闪发光，柜子上堆放着玩偶、书本、文具，旁边地小书桌旁坐着一个约么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梳着齐肩的学生头，一刀切的齐刘海，身穿天蓝色棉麻束腰连衣裙，娃娃领的领口和袖口以及裙摆都是白色蕾丝镶边，这衣服和赵飞燕现在穿的衣服一模一样，这不就是缩小版的自己嘛。赵飞燕虽然有些惊奇，还是悄悄坐在小号的自己旁边，看着她叼着笔，双手托腮全神贯注思考的模样，那认真入神的劲儿都忘了自己的小脸快被挤出皱纹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嘴里念念有词道：“明年上初中，初中3年..高中3年...然后是大学，大学毕业后就22岁了，20年后是...哈哈，我知道了！”
　　小脑袋瓜似乎突然开窍，只见她提笔写道:
　　20年后的我，你好吗？
　　虽然我没见过你，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现在就在我面前，我肯定会喋喋不休的问你这20年过的怎么样，都吃过哪些好吃的，玩过哪些好玩的，去过哪些地方，有没有很开心或者很难过的时候？
　　我想以后的每年都给你写信，把我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也希望你能给我回信。
　　明年升初中了，我希望同学和老师都能喜欢我，我能够每天快快乐乐的上下学。
　　等到上高中以后，我希望能有几个很要好的朋友，可以吃饭睡觉上厕所都能在一起，一起学习进步，一起分享小秘密，一起朝着理想的大学努力。
　　上大学我就成年了，“成年人”这个词可真是神奇又充满魅力，可以真正意义的实现自主——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大学就读清华或者北大吧，还有男朋友一定要是谢霆锋那个标准的才可以，我可太想快点成年了！
　　毕业后参加工作就能自己挣钱了，到时候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想就好期待啊！
　　工作10年后，我一定是富甲一方的小富婆了！
　　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当个明星，那样喜欢我的人就更多了，或者当个作家，服装设计师也不错，我每个都想当。
　　...
　　20年后的我，我可以快点见到你吗？
　　期待你的回信。

　　“哈哈哈哈...”大飞燕看着自己曾经写下的信忍不住笑出了声，
　　“嗯?你是谁啊？”小飞燕转过头才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好奇的上下打量“你怎么跟我长得那么像呢？”
　　“我是20年后的你！我来给你回信了！”大飞燕注视着小飞燕的目光认真的回答，
　　“真的吗，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了。”小飞燕很激动，没想到能梦想成真“那你可以告诉我这20年都发生什么了吗？”
　　“当然，走，带你去看！”说着大飞燕牵着小飞燕的手一步跨到了一个操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