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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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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少渠把脚搭在小推车上,百无聊赖地前后挪动着小推车。
他刚清理好自己的行李,从宿舍楼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孤零零地坐在石凳上,旁观着报到处的新生们。他只知道,最近的自己似乎是衰神附体,倒霉得很。这可以归结为一切不幸的缘由。
那还是三十分钟前,被红绳绑好的被褥整齐地放在小推车上,刘少渠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推着小推车,忍着困意往宿舍楼走去。
铺好床之后先睡个大觉吧。刘少渠想。
一阵无情的风刮来,被母亲洗得洁白如新的枕头一下子掉到地上。刘少渠把行李都停在宿舍楼的门口,回头把枕头捡起,惋惜地拍拍上面的尘土。
“哗啦——”
炎炎夏日的燥热感被驱散了少许,刘少渠突然觉得脖子凉凉的。
他回头——地上都是水渍,自己的被褥已经被打湿一片。是宿舍楼的某一层往下倒水了。
刘少渠抬头,没看到是哪层干的。正好这时周围也没什么人,没人能回答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倒霉啊,真倒霉。这似乎是这辈子发生过的最倒霉的事了。
和学校反映后,负责接待新生的老师之一李小翠很是生气,把精心打理好的黑色长卷发撩到肩后,和蔼的脸上满是愠怒,踱着重重的步子找人去调了监控,说是很快就会有结果。
母亲狠狠推了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刘少渠一下,没推动。母亲小声埋怨着:“怎么拿个行李都拿不好?!还搞湿了!”
刘少渠半晌没吭声,只是睁大眼睛装傻充愣:“怎么办?”
母亲尖声道:“呆死了,我回去重新拿!本来就买了两套。你,你在那里等着!”
刘少渠乖巧地点头。母亲指向学校围墙边的小石凳,随后便风风火火地往家里赶,要去拿新的被褥来。
因为今天对自己来说是个倒霉的日子,所以就变成这样了吧。刘少渠低着头叹口气。
刘少渠的身上穿着黑色的纯色衬衫和黑色的长裤,连斜挎包也是黑色的。他看着报到处渐渐变得拥挤的人群,不乏有五颜六色鲜艳至极的衣服,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格外晃眼。
刘少渠扯了扯自己的上衣。
自己这身是不是太朴素了?
但是,黑色的衣服其实很耐脏,自己总是冒冒失失的,黑色的衣服很适合自己。
可是刘少渠又眯着眼看了一眼那盘踞在天空中的夏日恶魔。
“热死了……”
真是失策,黑色吸热啊。
刘少渠后悔了。他想,是不是该穿白色呢?
他瞥一眼左手戴着的电子表——正显示着“7:40”。家里离学校太远,母亲一时半会儿怕是赶不到。
刘少渠其实不想戴,他心里觉着这显得他太幼稚了——电子表里的图案是一个哆啦B梦,会发光的那种。但这毕竟是母亲送的生日礼物,戴着,她总会开心一些。
刘少渠静静地听着树叶随风晃动的声音,也许还有蝉鸣。
石凳的背后就是枝干粗壮的大树,树枝上层叠的树叶洒下一片荫蔽。刘少渠打了个哈欠,两脚一蹬,身子舒坦地一靠,沉沉地陷入梦乡。
没办法,现在他困得要命。这就是通宵打游戏得到的馈赠,只有未步入社会的小屁孩才能享受。
这种时候该做个梦的,人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最容易做梦了。但刘少渠很少做梦,无论何时。
“哎!小心——!”
扰人清梦的,是男性震惊的喊声。
刘少渠迷迷蒙蒙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只听得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下一秒,自己的脸就被狠狠击了一下。刘少渠像受惊的鸟儿一般扑腾着双手,一边从嘴里发出青蛙的叫声,一边以一个不算标准的仰泳姿势向右倒去。
仰躺在石凳上,刘少渠的脸疼痛难耐,眼睛半天没法睁开。他隐约觉得鼻腔里一片温热,便喘着粗气,伸手探去——
流鼻血了。
球落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发出弹跳声,越来越远,远处似乎还有几个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就是祸不单行吗……自己是不是开学以来最倒霉的学生啊?
大脑昏昏沉沉,刘少渠白眼一翻,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务室里了。刘少渠摸摸自己的脸,还疼着,但好像已经被处理过了。
刘少渠试图坐起身,一个身着白衫的男孩赶忙扶着自己帮忙。坐起来之后,刘少渠才发觉自己失去意识时身旁一直有两个不认识的男生,一个在扶起自己之后坐回椅子上,另一个则一直站在一旁。
站着的男生皮肤黝黑,剃着个板寸头,留着点胡渣,不时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好像在那里站了许久了,又总是用怪异的眼神瞥坐着的男生,看起来十分焦虑。
尴尬的气氛持续良久,还是那名站着的男生往前走两步,先开口了:“同学对不起啊,刚刚打到你了,真的是不小心的。”
原来是“罪魁祸首”。刘少渠明白了。
“你是……?”
“啊?呃,我是刘敬,我也是新生。”男孩不加掩饰地惊讶了一瞬,把名字说得很含糊,但刘少渠还是听清了。
“没事,下次注意别打到别人就行了。”刘少渠边说,还边爽朗地笑笑,嘴角牵扯着面部肌肉,伤处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刘少渠不动声色地收敛了笑容。
“哎,谢谢理解哈。”刘敬闻言,心里悬着的大石头也算是放下了,晃晃悠悠地在医务室内走来走去,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路线走出医务室。
刘敬就像被法师牵制走位的战士,被坐着的男生一把拽住了。刘少渠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十分有意思,自顾自开心了起来。
坐着的男生看着刘少渠的眼睛笑着说:“我叫董书闻。你叫刘少渠对吗?刚才你妈妈把被子给你送过来了,我们已经帮你送上去了。是506宿舍吧?”
“是……麻烦你们了。”刘少渠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了。只希望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脸被球砸了这件倒霉事吧。
董书闻眉眼弯弯,笑起来嘴角的弧度十分好看:“不知道你会不会打篮球。咱们以后要不要一起打?”
这个叫董书闻的是个长相清爽的帅哥,五官生得标志,小鼻子小脸却是个浓眉大眼的。长得好像也挺高……至少一米八?估计有很多女孩子喜欢。
“可以啊,别打脸就行。”刘少渠憨笑。
刘敬发出夸张的“哇”声,显得特别惊讶:“你会打啊?”
看着刘少渠瘦削的面庞和单薄的体型,比起健康的小麦色要稍显白皙的肤色,目测也没有他俩高的身高。刘敬想不到对方居然也会打篮球,倒是突然有些来劲了。
刘少渠心虚地挠了挠自己的下巴。其实他不会打球,但人家这么热情地发出邀请,自己也不想拒绝。他虽然不会打,但他难道还不能学吗?
董书闻弯腰把地上的篮球捡起,站起身:“那我们先走了,你先好好休息。”
刘敬抢先一步离开了医务室,董书闻也朝刘少渠挥挥手,转身离开。他身上简约的白衫背面印着一串粉绿相间的涂鸦,整个人显得非常有朝气。
刘少渠紧盯着看了一会儿。
开学第一天,应该穿这样的衣服来的。刘少渠想。
他从斜挎包里翻出手机,看见了母亲发来的语音,都是对刘少渠的训斥。刘少渠的脸沉下来,习惯性地回复:“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刘少渠叹口气,给自己的发小李迎乐发了条消息:我刚被球砸晕了。
李迎乐很快回复了一连串“哈哈哈哈哈”。
刘少渠把手机砸在被子上,暗骂了句脏话。这家伙就知道幸灾乐祸。
“少渠”二字,母亲说它的含义是少年时取得成功、做事顺利、办事迅速。以后肯定要做企业家,做高管,叫自己争点气。
长大到现在,刘少渠无数次在心里感叹:真是一点都不沾边。
自己应该算是常人中比较笨的那种,要比别人多花十倍百倍的精力才能追上去。拼尽全力考进了这所省重点高中“华城一中”,但也只能以吊车尾的分数堪堪入校。
平平无奇的自己,时而倒霉又时而幸运的自己,努力挥洒汗水才能碰到天才的脚跟的自己……到最后,全都变成了自卑的自己。
平凡也许是原罪。因为自己不够特殊,不能够脱颖而出,达不到母亲想要的标准,所以母亲才会从小就对自己又打又骂。
永远都是自己的错。
永远都是刘少渠的错。
一开始刘少渠觉得很不讲理,但渐渐的,他习惯了。
为了让母亲对自己展露微笑,除了学习,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几乎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大多时候都显得极为沉闷,与他人缺少交流。
刘少渠认为那些都没什么意义,必须要往前走的他绝不能被这些东西拖累。他想成为母亲的谈资,成为大家眼中的“好学生”,成为他人艳羡的对象。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想高人一等。
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平凡的自己没有办法成为那个“第一”。
一直拼搏到高中后,刘少渠像是突然看破了红尘,一下子想明白了很多事。
开摆吧。
卷累了。
升上高中后自己要当一条得过且过的咸鱼,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与世无争。再逼着自己学,他担心自己的精神会出问题。
刘少渠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躺回医务室的床上。
“先睡一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