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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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姜是一个盲人，但不是天生的，具体怎么回事她也快忘了，让她印象最深的也只有眼盲后眼里的风，和风里掺杂着的流言蜚语。她已经忘了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了，十多年了，她的世界只有黑暗。
不过没有关系，她想。毕竟今天开始，她的世界将不再是黑暗的一片，她可以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用一双全新的眼睛。尽管这个眼睛……是偷的。
今天是她拆线的日子，她没有告诉任何人，想要偷偷地拆开。太阳像是害羞似的用云彩遮住了自己的脸，麻布的禁锢感慢慢的消失，这时的姜姜内心既恐惧又期待，没人知道这次的试验对她有多重要。
她颤抖着睫毛想要睁开眼，但太阳的亮光又逼得她不得不避开。她的内心十分忐忑，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眼睛的刺痛。她又一次试图睁开眼，微微卷曲的睫毛几次回避，终于是离开了下眼睑。眼前的色彩在慢慢聚拢，像好几次梦里梦到过的一样。有一丝的不真实感。
“云笙！你怎么把它给拆下来了？！让我看看。”门外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捏着扇子朝姜姜奔去。
“瑾瑜哥哥，我能看见了！我眼睛好了！”姜姜的心情丝毫未做假。
肖瑾瑜的眼底略过了一丝隐晦，稍瞬即逝。“好了就好，我们的云歌终于完完整整的回来了。”说完思考了一瞬，就伸手要上前去抱她，但是被姜姜躲开了。二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尴尬。
“云笙，跟哥哥回家吧。”
“都说秋老虎秋老虎的，这秋天是真心的热啊。”“是啊，听说云薇阁住进来了个人啊！”“你才听说？她都住进去一个月了。”“大小姐不是……”“嘘，深宅大院的事不是咱们能嚼舌根的，听说那人在老太太那儿很得宠呢。”“也就仗着和大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一个乡野丫头怎么能跟大小姐相提并论？”几个扫地的丫头们站在云薇阁墙边说完结伴的走了。
身处云薇阁的那位正在精心打扮为皇家秋闱，代替肖云歌去。姜姜刚开始是不愿意的，但是寄人篱下，正如那几个丫头说的一样。丫头们就是讲给他听的，她怎么可能听不见？可是她只是个空架子而已，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听说过肖家大小姐的名头，如雷贯耳。毕竟大尧第一才女和第一美女，谁又没听说过呢？
她倒不用太忙于挑衣服，因为肖云歌的衣服都是清一色的牙白。所有人都知道肖云歌因病去世，可是天家人还是邀请了她去，此次去也只是别人好奇她和肖云歌长得到底有多像而已，没有人欢迎她。最多只是不刁难而已。这些姜姜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据说是与第一美女极像的脸。
一位少女身着牙白色抹胸襦裙，裙头绣着看不很清的莲花，外面裹着淡粉色的祥云披风闯入了满天的黄沙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少女带着长长的流苏耳环，下面还坠着几颗碎珍珠。头饰倒是没有很华丽，垂鬟分肖髻上只是别了几只珠钗。
这里就是秋猎场了,耳边的风刮得正响，风里还带着几粒黄沙，坐在右上方的锦衣少年是今年钦定的探花郎，看着不过弱冠而已。而肖云歌，也就是姜姜，就坐在了探花郎的右手边。下面的官员都在窃窃私语，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姜姜忍不住将腰板挺得直直的，甚至显得略微僵硬。
探花郎瞥了眼姜姜，笑道：“假的就是假的。”此话一出，全场瞬间安静，姜姜抿着唇低下了头，没有任何反驳。许是无趣，探花郎冷笑了一声就自顾自的斟起了酒。忽的，又笑起来，转头问他左边的状元郎：“郎兄说是与不是？”原本吃瓜的官员们也倒吸一口凉气，直道这人能聊，是真敢聊！
这郎月明便是郎月明，现礼部侍郎，剑眉星目十分周正，让人看着就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不比探花勾人魂的桃花眼，他是柳叶眼。郎月明面带微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官员们左顾右盼，没敢说话，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中，姜姜低着头，突然感觉到自己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是府里给她配的丫鬟，双喜。
她心中不由得生一丝温暖。
尴尬的气氛直到一声细尖的声音“皇上驾到！”才打破了这个僵局。
“参见皇上。”众人异口同声，姜姜老老实实的将头躲在衣袖后面，突然，一个犀利的眼神从正前方杀来，只是一瞬间就让姜姜冷意直升。姜姜苦笑，首先，她没惹任何人。后来她才知道，那个眼神并非别人，而是肖云歌青梅竹马的四皇子。
姜姜不知晓在座的大臣说了些什么，只觉得乱哄哄的。她绞着衣角，脑子懵懵的，他们在说笑，她在煎熬。姜姜再次强烈的感受到这里不属于她，这里不会接受她。
想想，也没关系，毕竟这是换来眼的代价，倒也没什么了。眼睛对她很重要，这样她就可以看见这个世界，哪怕这个世界千疮百孔，也是那个人爱过的世界。
不过话说，肖云歌都死了，为什么要找个妹妹顶替她的位置呢？姜姜沉默了。
算了，不想了，没有什么比看见更重要。
如果有，那一定是吃饭。
她整理整理情绪，继续昂起头来，耳边的声音逐渐嘈杂，可对于姜姜来说没有辨析度。
皇帝一声令下，狩猎开始。
已经换好戎装的少年们蓄势待发，姜姜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女眷来，来干嘛，吃土的吗?
这皇家的心思，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摸索到的，他们一般不随便想，想起来，是真的不是个人！仿佛天上听到了这心声，便派出来一位劲装束马尾的女子出来，那女子矗立在堂下，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父君，儿臣愿同行！”声音未脱小女娘的稚气却振振有词。
姜姜看向公主殿下，她挺拔的身姿让姜姜又有了一个新的定义，关于张扬的美。那笑容，是志在必得的，是胸有成竹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姜姜没见过，但很向往。贵妃看向皇帝，两人相视一笑十分无奈。众臣也见怪不怪的样子。
皇帝一笑，姜姜就知道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不过过场总是要走一下。果真听到雍容华贵的贵妃用责怪的口吻说：“柔儿不是让你待在宫里吗。怎的跑出来了，狩猎之事岂容你造次？快过来！”小公主一听，不高兴了，嚷嚷着父皇父皇。
皇帝哈哈笑：“行行行，知道拦不住你，去吧去吧。”说着还拍拍身旁贵妃的手。
小殿下终于满足，欢天喜地地踏上自己的小马驹颠颠的跑了。
贵妃让那群无所事事的女眷们到了账内，路上他们一路叽叽喳喳的。丫鬟双喜也安抚着姜姜的手，姜姜转头看她，两人没有一句言语，却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侍女们停在外围，不曾跟进帐子。
姜姜走到最后，到了地方，等到姜姜进去，就没有座位可以坐，她站在帐口，有点不知所措。
坐下去的贵女们两两三三开始聊天，丝毫没人在意姜姜，也不能说是没有，只不过是投来的都是轻笑。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身着紫色纱裙的女娘掩着鼻尖说：“吆，差点忘了，咱们这儿，还有个新人呢！”
接着就有人附和她，这些话又惹来一阵笑，仿佛才知道，仿佛刚刚打量姜姜偷笑的人不是她们一样。
姜姜垂着头，忍耐，不曾说话。那紫衣女子见她不言语，便又变本加厉地阴阳：“早就听闻肖家的儿女各个非凡，肖云歌曾经也是名动京城，想必妹妹也必非我等俗人，失目之人自是聪慧可没想到妹妹不仅如此还失言呢！真是令人唏嘘。”
“是啊是啊，可怜呢。”
“失目？怎么回事？”
“........”
眼看着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那紫衣女娘微微歪身冲着姜姜的方向，面带微笑：“既如此般人物，那定是天上选下来的人物，怎落得如此版田地，嗯？哈哈哈。”坐在她旁边的青衣女娘推了推她，却被她反按住。
那些言语，像利剑般刺破姜姜的心脏，她以为像刚刚一样，封上耳朵就可以视而不见。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姜姜想到那位风流俊俏的探花才子说的那句话。
——假的终究是假的。
她眼神涣散，原以为不记得这句话，没成想是放在了心上。
原来一些伤疤是不会被以往的啊，刺耳的声音总是让人格外在意。
原来她有这些无妄的期盼是她的错啊，他们境遇不同，经历不同，本就不是一类人。
可是这些的源头，是她的错吗？有人广袤万千，有人漂泊四海。有人光彩照人，有人旁邻鼹鼠。泻水置平地，任水南北流。人情存世故，何故求双全。
她纵使胆小，但她活一世，不是要成为谁的影子也不要成为别人的靶子。她是她自己，不记姓名，也有自己人生的小人物，不过一双眼睛，若是不能让她宽心，不要她也罢！
假的终究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心作磐石方为真，似沙时则为假！定义又怎么辨真假？说到底岂不是胆大者说了算？
好吧她承认，为什么没在一开始就这样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不敢。
姜姜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握紧拳头，指尖白的像她的脸色，她要她的正义标准重新衡量这个世界。
姜姜哑着声音喃喃自语，让人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离她近的人听见那细微的声音却不清，于是好奇地问：“你说什么？”
她颤抖着转身对着那群贵女，她拉上了自己能笑出来的最得体的笑，可是面部却止不住的小幅度抽搐。耳边传来不少嬉笑声，姜姜颤抖的握着自己的裙摆，用不属于她的颤抖的声音说：“聪慧谈不上，只不过是能说话之前过脑子，不至于尖酸刻薄罢了。”
紫衣女娘又言：“人贵有自知之明，妹妹知道自己如此便是最大的聪慧。听说妹妹自小生活在乡野，现瞧着市井之气少，牙尖嘴利倒是学了不少。”周围都安静了，只剩下姜姜的心跳声。
姜姜一听，脑子有些发懵，嘴也开始有些颤抖，连抽搐是笑容也不再维持，语速不由得加快：“我自是无人教导，没想到有人的世家礼仪也教导成我这般！姜姜自是出身乡野，可我自认无愧于人，便也不应受如此对待。依您所言，没有受到世家教育的我是否应择一块石头撞死？”她顿了顿，咽了口口水，“九州万万子民，各花自有各花香，您又何必找一样的准则去约束千百种灵魂？”最后一句，姜姜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此言一出，此起彼伏的笑声也停了。姜姜嘴唇微颤，拼命地抢夺空气，她的胸腔有些发冷。
“你！”紫衣女娘指着姜姜站起来想要上前，旁边的青衣女娘拦住她轻声说了句：“够了，璟徽。”显然景徽并不觉得够了，她恶狠狠地回了句：“你算什么东西！”
姜姜有些腿软，她硬撑着自己不让自己抖的太厉害。
这时，一个稚嫩又压着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孤还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一只直筒云屐踢开布。来人正是刚刚那个要去狩猎的公主殿下。
“公主。”此起彼伏的请安声传遍整个营帐。姜姜还在回神，未来得及请安，公主只是睨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主位。
“孤从营帐外听到你们在论尊卑啊，怎么不继续了？”众人直摇头。“........哎？堂下为何人？为何久站？”殿下看向站着的陈景徽。
先回话的是旁边的青衣女娘：“是肖家刚寻回来的三小姐。”
虽未问先答，但公主只是一撇嘴，也没说什么。“原来是肖三啊！”话音刚落，就有人忍不住笑了一声。公主斜眼瞪她，那人住了嘴，低下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