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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卷二《浮游》 ...


  •   永生
      之《浮游》

      那年烟花三月,凤凰树开了第一朵花。
      女孩子悄悄地摘了,悄悄地碾成汁,再悄悄染在指甲上,最后还是悄悄的擦去。本来是清心修道,忽然之间,感情就全乱了套。
      想让他知道,却又怕他知道。

      ***************

      慕容紫英睁开眼,客栈外有一轮明晃晃的月,月光斜进窗棱,竟会让人觉得眼晕。左手搭在额头遮去月光,右手自怀里摸出一只小瓷瓶。
      指尖顺着瓶口滑了三圈,一缕青烟自瓶内升起,青如烟云的云天青斜挑着眉,坐在空中冲他笑:“又来打搅老子的好觉。”
      眼里尽是戏谑,却哪里有半分觉意?
      慕容紫英的指尖摸索着小瓶,声音淡淡:“前辈的旧事自己缅怀便好,何必要我一起怀念?”
      “我只是怕你走进死胡同,所以才拿老子当年的旧事点化你,可惜啊可惜,”云天青叹气,满是懊恼,“你的个性真是不可爱,和你那木板师叔一个样子,说起话比嚼蜡还无趣。”
      慕容被他取笑,并不介意。
      只是云天青这么絮絮叨叨半天,却忘记了自己也算是慕容紫英的师叔。
      慕容紫英的故事听到一半,半披衣衫,端端正正的坐了起来:“后来呢?”
      “后来?”云天青愣了一下,显然没有跟上慕容紫英的思路。
      “……天河他娘……”
      “你说这个啊。”云天青双手一拍,恍然大悟,“身为师兄的我觉得我义务为自己师妹教导感情问题,于是我就天天晚上蹲在夙玉师妹的门口吹箫,连吹了十天。”
      “……”慕容紫英轻轻抬起头,波澜不惊的瞳孔里终于带出了点好奇。
      “十天后,我终于感动了小师妹,师妹她打开窗,扔了一个花瓶送给我。”

      花,花瓶?
      慕容紫英愣了愣,忽然忍耐不住,嘴角弯出一个弧度。
      什么送,分明是砸才对吧?

      云家的爹亲手托下巴,宠腻的凝视着慕容紫英嘴上的笑容,仔细想想,当年自己青春年少,又何尝不是相信人定胜天?总要到尸体死透了烂透了臭透了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尽意事十之八九。

      慕容紫英微一抬头,注意到那人的视线。青色的云烟中,云天青的每一个根手指都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他俯下身,伸出手指,指着慕容紫英笑:“说吧,你从我家傻小子嘴角抹下饭粒时心里究竟想的什么,你骗得过他,可骗不过我。”
      “……”眉头微皱,慕容紫英别过头去。
      “说吧,好歹也养活了十几年的儿子,总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只男狐狸勾了魂去。慕容小子,你说对不对?”
      然而慕容紫英只是把眉头皱得更深。
      云天青气得火大,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前前后后的绕着慕容小子,嘴里念叨着:“闷葫芦啊闷葫芦,为什么大的小的,一个个都那么闷,莫非他们两个其实是兄弟……”话没说完,只见慕容紫英双手在那只小瓷瓶上结了一个印,一股强大吸力就从瓶子里涌出,还来不及抗议,云家爹亲那缕青烟就重新被收回瓷瓶。
      “慕容小子你……!”
      一瓣凤凰花贴在瓶口,光华流转间,重新封印住瓷瓶,也一同封上云天青的喋喋不休。
      慕容紫英长长的舒了口气。
      世界安静了。
      怪不得夙玉想用花瓶砸他。

      于是终于得到了少有的一夜好眠,梦里再也不用见到琼华那些过往的恩恩怨怨。
      天刚擦亮时,收拾好行装,又把放在枕边长剑装回盒子里,他这才不紧不慢的下楼。数十年来,客栈的老板早已熟悉了他。见他下楼,也只是点头一笑。
      “我寄存的银两还够么?”慕容紫英轻声问。
      “够,够,足够仙人您再来住上十七八回的。”老板一边说,一边用力擦着桌子上的油渍,“我说仙人啊,什么时候您要是传我招点石成金的法术,咱把这客栈送给您都可以啊。”
      慕容紫英摇摇头:“生老病死苦乐别离原是上天注定,这世上哪有点石成金的法术?”
      那老板就把麻布往肩膀上一甩,咧着嘴说荤话:“我跟仙人您开玩笑呢,就算有点石成金的法术我也不敢要啊。你想啊,我要是晚上跟我老婆在一起时,一不小心,噗的,碰着她了,我这下半身的□□可就没意思了。”
      理虽不糙,可话是够糙的。
      慕容紫英脸上有些挂不住,伸腿往外走,留下客栈老板一个人站在原地夸张地叹气。

      刚刚清晨时分,天边还有些灰蒙蒙,再加上几丝细雨,缠绵得让人心头柔软。
      于是撑开了油纸伞,沿着青苔小径安静地走起来。

      太平村外的那条路不过走了一半,脚步就停下来了。
      不远处,云天河头发半湿蹲在青石板上,正一下一下打着瞌睡。
      “你怎么下山了?”慕容紫英走到他身边,用油纸伞的另一边笼住他的身体。
      正在浅眠的云天河忽然被吓了一跳,梦里的野山猪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他急忙站起来:“紫英……”
      紫英伸出手,帮他擦掉嘴角睡出来的口水。
      “好了,说吧。”
      “我……我,我想买盐,家里的盐没有了……”
      “我前天给你带去盐了。”慕容紫英平静地戳破他不太高明的谎言。
      云天河的脑袋就垂下来了。
      过了很久,终于说:“别再留我一个人了。”
      “我不能带你去。”慕容紫英说着,转身离去,手中的纸伞从云天河的脑袋上移开。
      啪的。
      手腕子忽然被抓住。
      慕容紫英看着他的手,淡淡地想:虽然他目不能视,但是耳力还是不容小觑啊。
      云天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焦躁:“先是梦璃,再是菱纱,现在是你。大家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一起在一起么?我不明白,既然如此,还为什么要分开呢?”
      紫英想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腕子抽出来。
      抽了几下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也就再不挣扎了。
      “紫英,”他说,“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活着时不好好在一起,难道真要等到大家都后悔时才去惋惜么?”
      慕容紫英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像……就像大哥、我爹和我娘那样。”
      他说着,垂下了头。
      慕容紫英伸出手,把他的头搂进怀里。差不多的身高让他半湿的头发擦过他的面颊,有些冷冷的,也有些痒。
      “……好吧。”于是终于不忍心了,“你可带着剑?”
      “带着。”云天河不明白。
      慕容紫英自怀里掏出一只竹笛:“我会吹着笛子御剑而行,你若执意要跟,就御剑跟来吧。若是跟丢了,以后也不要再乱提跟着我的要求。”

      笛子其实是好早以前就备下了的,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拿出来,所以笛声有几分岁月下来的呜咽。
      慕容紫英一开始把笛声控制的非常小,可是等第五次回头时,见到云天河仍旧咬着嘴唇跟在身后时,终于还在不再恨得下心了。
      笛声幽幽,轻巧巧转了个音后,逐渐拔高,声音也在同时变得清脆,似要直入云霄。
      他觉得,或许自己和玄霄师叔的区别,也许就是这一只笛子吧,若是师叔,定然是绝不会吹响笛子的。

      入夜时,慕容紫英递了条毯子给云天河。
      夜宿的篝火烧得两个人脸上通红,云天河抱着毯子睡得很沉,甚至还有细微的鼾声。
      紫英就把关着云天青的瓶子自怀里取了出来。
      凤凰花瓣揭开,那向来聒噪的人却并没有出现。
      “你不想见他么?”慕容紫英问。
      过了很久,瓶子里才传来声音:“不太想。”
      “为什么?”
      “不想看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狗血场面,可以么?”云天青的声音有些飘渺,但仍带着戏谑,似乎可以想到他平时摊开手耸动肩膀的滑稽样。
      紫英没有说话。
      倒是云家爹亲在瓶子忽然窃笑:“更何况,我要是出来了,你怎么调戏我家那个蠢蛋儿子啊?唉唉,这年头岳父不好当。”
      越听越不堪入耳。
      紫英皱起眉,重新用凤凰花瓣封住小瓶。
      恭喜云天青,于是世界再一次回复安宁。
      翠玉的小瓶在夜晚反射着淡淡的光芒,紫英捏在指尖,忽然想:师叔,你就那么不想让天河看到你消失么?

      第二天睡醒时,紫英递了块干饼给天河。
      天河打着哈气接过啃起来。
      雨早就晴了,这是个很不错的天气。慕容紫英少见的笑了笑,连声音里都带了可以听出的笑意:“天河,我带你去见菱纱。”

      于是又要爬一次不周山。
      云天河摸着石头说,这里是咱们当时烤肉的地方,那里,那里……上次在那里宿营过。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记忆力仍旧很好。
      这些慕容紫英就记不得,他拉着云天河的手说:“你自己小心路。”
      “不知道还能不能跟神龙在打上一架。”云天河忽然来了兴致,“山上的野猪见我就跑,紫英你也不肯跟我打架,我浑身的骨头都要懒得散架了。”
      “神龙他早就不在不周山了。”
      “……说的也是,我又忘了。”云天河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站在山顶时,还是双手卷成喇叭,大声地喊:
      “神龙!神龙!我们又来看你啦!有时间我们再来打架啊!”
      “再——来——打——架”这四个字一直在山间回荡着,云天河的手却垂了下来。

      慕容紫英从剑匣里取出一把剑,插在地上。
      “神龙走后,这里连妖怪都没了。”他说着,看了眼光秃秃的山峰,又重新低下头,念起咒语来。
      一道银色的光圈从剑刃之中蔓延开来,变成三尺来阔的一个咒阵,他这才收了咒语:“天河,过来。”
      说是这样说,却走了过去,拉住云天河的手,拣些石子少的路带他走。
      “我打开了法阵,咱们去鬼界吧。”
      “咦?”云天河偏着头,“紫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慕容紫英拉着他走进法阵,时空扭曲的瞬间,听到紫英低沉的声音:“……留在过去的,天河,只有你而已。”

      鬼界其实很热闹。
      穿着红衣的女鬼坐在板凳上,二郎腿翘起来,指使着牛头马面们做这做那。小鬼们个个恨得咬牙切齿,走了个云天青,来了个韩菱纱!这世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注意到安静走来的慕容紫英,女鬼一下子从板凳上跳了起来,用力挥手挥手:“小紫英,你来啦?”
      慕容紫英将身后的云天河让了出来。
      韩菱纱姑娘的嘴巴就一下子张大了,她弓着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围着云天河走了一圈:“小紫英,你这可不好,带故人过来喝茶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云天河有些尴尬地叫了一声:“菱纱。”
      杏核眼儿笑得半眯起来:“这么多年不见,你居然一点都没老!这不是比玄霄师叔的冰冻驻颜术还厉害吗?”
      “菱纱。”云天河又叫了一声。
      “哎,不但长相没变,傻还是那么傻。除了叫菱纱你就不会说别的了么?”
      “菱纱,你过得还好么?”
      “好!特别好!”韩菱纱说着,双手一指四周,“那些吊死鬼啊,屈死鬼啊,大头鬼啊,可都乖极啦。以前活着时特别怕死,可等死了,才发现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对了,我平时还跟他们搓麻将呢,我偷偷跟你说啊,我出千他们从来都看不出哦。”
      云天河终于也忍不住笑出来,恍惚还是有几分少年人的味道:“以前你跟我们搓麻将的时候,我们也看不出啊。”
      “是啊,你们一个个输得垂头丧气,只有小紫英那个冰块脸还八风不倒。”她说着,瞥了冰块脸慕容紫英一样。
      “所以你以后就不找紫英一起玩了。”
      “搓麻将就是要看你们输牌时的沮丧表情嘛,”韩菱纱有些俏皮的抬起头,“在这儿就不一样了,这些大鬼小鬼输得连八辈子转世的家底都没了,为了还债,他们就只好帮我工作都做了。”
      “菱纱,你真厉害!”
      “那是!”韩菱纱点点头,随手从板凳上拿起一只盖碗,“对了,你们远道而来,口渴不?天河,来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茶碗刚刚递出去,一直冰块脸站着的慕容紫英就伸出手来,接过了那只碗。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带了水。”他说。
      韩菱纱叹了口气:“你真护着他。”
      “我只是觉得,应该在你投胎前,再让他见你一次而已。”紫英平静地说着,把茶碗里的水泼在地上,然后用手指将盖碗里的那一朵彼岸花挑了出去。
      “菱纱,你要投胎了?”云天河看不到紫英的动作,却听到了他的话。
      “是啊。阎王看我的表现好,所以就帮我减了刑期。你们也算来的巧,若是再晚上一天,怕就是见不到我了。”韩菱纱转过头,冲紫英笑了下。
      慕容紫英却没有笑。
      他自剑匣里取出一把通体血红的剑来:“菱纱,你和天河先聊,我要离开一会儿。”
      韩菱纱看到他手里的剑,愣了一下:“你真的铸成了?”
      “嗯,”紫英点点头,手指摸索着剑刃,“这把是五行之中的火,名为‘光大’,材料也还算不太难找。”
      “说的也是,小紫英想做的事情,怎么会做不到。”
      紫英笑了下:“那我先离开办点事情,菱纱,你先帮我照顾天河一会儿吧。”
      “紫英,你要去哪儿?”云天河伸出手,却摸了个空。
      “送剑给请我铸剑的人吧,他正好在鬼界。”紫英说着,抓住了天河的手,领着他更走近菱纱一步,“你等我一会儿吧。”
      “……好的。”

      铮的一声剑鸣。
      慕容紫英御剑而去,白色的声音犹如暗夜里的一道霹雳。

      云天河张开手指,想要碰一下菱纱,却被韩菱纱巧妙地避了开。
      “……你身上的阳气,我现在受不住。”
      “对不起。”云天河垂下头。
      “我不是怪你,”韩菱纱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有稍微那么一点可惜。”
      “为什么可惜?”
      “因为……活着的时候,没亲过你,现在想亲也亲不成了。”
      她说着,转过身去。
      那天夜里,点着红烛,云天河虽然看不到,她却看得清清楚楚。等烛火流光了最后一滴眼泪时,她也流光了活着时最后一滴眼泪。
      再要怕死,终究也是要死的。
      就算再要怕忘记,终于也还是要忘记。
      “……为什么想要来看我?”韩菱纱忽然说。
      “一个人……有点寂寞。”
      “梦璃也不在了么?”她问,“我说的是梦见樽里的梦璃。她不是应该一直陪着你么?”
      云天河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两枚玉簪:“有一天,我醒过来,发现梦璃变成了这样。”
      韩菱纱的胸口有一瞬间酸酸的。
      梦见樽,梦见樽。
      等你不再做那个梦了,你就醒来了。
      有些苦恼的托着下巴,她笑起来:“咱们换个话题吧。”
      “好啊。”云天河点点头。

      慕容紫英走入忘川。
      黝黑的河水顺着他脚边向两岸分出层层波纹来,这水并不冷,甚至当它们浸透长裤接触皮肤时,还如同火炙。
      一只水鬼从忘川水底钻出来,张着血盆大口扑向慕容紫英。
      银光一闪,那水鬼已经分成两截,而紫英还在往前走。
      黑色的岸边,彼岸花无声而动,成百上千的水鬼逐渐从水中露出了头。

      有些尴尬的沉默中,云天河忽然想了起来:“对了,菱纱,我爹他是不是也投胎去了?”
      “云叔叔……”韩菱纱愣了一下,“现在应该还没有吧。”
      “咱们再去一趟转轮台好不好?我想把大哥的事情告诉爹他,请他不要再等了。”
      女孩子手托下巴笑起来:“也好。”

      其实很多人会问起忘川的名字。
      走入忘川的人真的会忘记一切么?
      慕容紫英却不这么觉得。
      从过去到现在,百年多的时间里,从来没有一刻的记忆能够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甚至不止他的,还有一些不知道属于谁的记忆也一起涌现出来。
      忘川,忘川,或者正是因为记得,才想要遗忘。
      黑色的水面轻轻泛起一个涟漪,有人在紫英身后喊:“你……是紫英么?”
      慕容紫英转过头。
      两个相互搀扶的人站在水中,他们佝偻而来,眼含热泪:“你是紫英!你一定是慕容紫英!我们,我们是你的爹和娘啊……”
      慕容紫英有些迟疑。
      两位老人就慢慢走了过去,伸手向紫英抚去:“孩子,为什么你也来了忘川……”
      银色的剑光再次出鞘,慕容紫英抖落掉身上溅落的妖怪碎片,重新转过头:“阴阳永隔……便若是亲生父母,又怎么有胆量来触摸我?”
      水底传来桀桀桀桀的声音,它们惶恐不安地低语着——“他要到忘川之心了,他要到忘川之心了……”

      “爹!”
      云天河站在转轮台前喊起来。
      而转轮台则没有任何变化。
      “爹!爹!”
      他又喊。
      云天青还是没有出现。
      云天河站在原地抓头:“为什么爹没来?……莫非……他现在正在大便?”
      韩菱纱一下子没忍住,噗的笑出声。
      “爹……”喊了很久,云天河的声音终于缓了下来,“……难道爹他已经转世了吧?哎,我还没把大哥的事情告诉他呢。”
      韩菱纱没有说话。
      “可是……爹他说过要等着大哥,所以爹他应该不会离开才对啊。”
      “或许,”韩菱纱半真半假地眨着眼睛,“或许小紫英已经把玄霄的事情告诉你爹了,毕竟小紫英来过忘川几次。”
      “说的也是,”云天河点头,“……虽然见不到爹,有一点遗憾。”
      “人总要死的,鬼总要转世的。”
      “那菱纱你呢?你转世后是不是我再也见不到了?”
      “应该是吧。”韩菱纱点点头,“转世前,我得喝一口孟婆汤。”
      “……所以,爹也是吧。就是不知道见到小婴孩儿状的爹,我要怎么称呼?……”
      这次韩菱纱没有笑。
      “对了,我又忘记了。”云天河垂下肩膀,“……爹他怕是也再也见不到了。”

      阿嚏。
      云天青在瓶子里打了个喷嚏。
      慕容紫英摸了摸胸口,无声地询问。
      “放心!放心!老子还好啦。刚才一定是我家那个混蛋小子在念叨老子了。”
      “……前辈。”紫英低声唤了句。
      “自从上次在你和菱纱的掩护下,老子顺利逃离这鬼地方,老子就做好准备再也不跟云天河那个傻小子见面了。”
      紫英用手指捧了捧瓶子,尝试着表达自己粗浅地安慰,然后才道:“前辈,我已走入了忘川的中央,接下来要潜入水底了。”
      云天青打了个哈欠,的声音恹恹的:“去吧,去吧,我知道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用“老子”这个词。
      慕容紫英深吸了一口气,埋头潜入水底。无数银色的光点,如同沧海之中的蜉蝣尘埃一样,向他涌来。
      那年摘下了凤凰花的少女把手中花的送给了练剑的师兄。
      也是那一年,师弟他下山学了一手上好的胭脂手艺,同样摘了一把凤凰花。鲜艳的红色血液沉淀下来,得以永世保存。师弟拉开师兄的手,把他放在师兄光洁如玉的掌心里,笑着调侃:别那么羞涩嘛,我跟你说啊,你若拿这个给夙玉,保证你要做什么她都依了你。
      后来几位长老拿着鸡毛掸子把云天青揍得鸡飞狗跳,叫你随便破坏花草!叫你随便破坏花草!难道你不知道花花草草也是有生命的么!
      “哇靠,你们不如给我个紧箍咒!”那年的云天青这样回答。

      后来那盒胭脂呢?忘川之中,慕容紫英在心头默默地问。
      在加了层层封印和咒语的瓶子里,云天青默默地回忆着,后来,师妹送完了她房间的花瓶,就又把胭脂送还给我了。
      你……你到底在她门口吹了多久的箫啊!

      往日点点滴滴,一时尽入脑海。
      慕容紫英面不改色地从身后抽出长剑,向着湖底刺了进去。
      整个鬼界随之震了一震。

      变幻莫测的天光瞬间泄满鬼界幽深的天空,连目不能视的云天河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他顺着震动的方向转过头去。
      站在他背后的韩菱纱灿然笑了一下,一头扎进了轮回台。
      噗通一声。
      云天河转回头来,试探性地问了声:“菱纱……?”
      无人回应。
      他又挪了一步:“菱纱?”
      有个人在他身后站定,拉住了他的手:“天河,不要再往前走了。”
      在他们脚步外的一尺外,是溅满鲜血的巨大轮回台。
      “……紫英,菱纱不见了。”
      慕容紫英拍拍他的头,平淡地说:“她只是投胎的时间到了。”
      云天河脸中露出了期待:“她轮回去了么?”
      “……是。”
      “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家?”
      “长寿富足。”
      “真不错。”云天河说着,却有些伤心的模样,“不过……为什么她一声不说就消失了。她是,梦璃也是,爹也是。”
      慕容紫英没有回答。
      “真奇怪,为什么……就好像被骗了一样,明明知道紫英是不会骗我的。”
      慕容紫英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拔掉瓶塞。血红色的死水雾气瞬间冒了出来,他面无表情地放在云天河鼻子前晃了晃,见到云天河仍然一副没有反应的表情,就重新盖上瓶塞,放回怀用。
      “天河,菱纱只是怕你伤心,所以不好意思对你说。”他说。
      云天河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头:“……说的也是。”
      手被牵扯住,慕容紫英一扯他的手:“走吧,咱们该离开了。”
      “可是爹还没见到……”
      “下次还有机会的。”
      “可是……”
      “我之后还有些事情,不能耽搁太久。”

      两个人手挽手离开转轮台时,慕容紫英回头看了一眼染血的转轮台,又看了一眼手中萦绕着点点寒光的太阴三才剑。
      在鬼界修行数百年的鬼就可逐渐修成肉身。
      而有了至阴的寒气庇佑,这太阴剑的力量将远远超过当年的望舒,成仙,还是成魔,也不过是一念之间了。
      口中念了个诀,太阴剑平平飞起,落入剑匣。
      云天青在净瓶中轻轻啧了一声,慕容紫英只当没听到,转过头忽然对云天河说:“你听过孟婆汤的故事么?”
      “没有。”云天河摇头。
      “传说,喝下一口孟婆汤,就会忘记前尘旧梦。”慕容紫英嗓音平淡地说着,“而鬼界的人采摘彼岸花,将它们熬成茶水,就是孟婆汤了。”
      “所以呢……?”
      “没了。”慕容紫英说着,抬头望着远处。
      炫目的光芒升起处,昔年妖妖娆娆的一池忘川彼岸花,此刻尽皆枯萎腐烂。
      而在那水底,插着一把性属焰火的光大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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