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今晚又没有月亮

1、陈先生

　　前些日，我的小学班主任，陈先生过世了。
　　小学六年，他教了我五年。他教我学术知识，教我为人处世，教我世故人情，情谊深厚。毕业后，我总在闲暇叨扰他，我们对座谈人生。他邀我共品新淘来的美酒，我请他欣赏我新学的钢琴曲，我们一起去参观过蔬菜大棚，在清明节为烈士献花，在劳动节去孤儿院，养老院做志愿者。我们会相约在立春爬山，看万物复苏；在立夏观月，看月朗星稀；在立秋放风筝，看丰收盛况；在立冬去庙上香，看满山翠松。先生是个开明有趣的人，和他相处我总能笑得开怀，不必做母亲规矩里温柔娴静的孩子。陈先生也是唯一一个我即使毕业数年依然紧密联系的老师。
　　告知我先生死讯的，是他的女儿，陈小姐。我知道她，她一向是先生的骄傲，在澳大利亚留学。每每提到她，先生眼里的光彩是藏不住的，换言之，他从不掩饰对女儿的喜欢和欣赏。陈小姐说，先生走的安详，在过世的前天晚上还叮嘱自己天冷了多穿衣物
　　“怎么样，现下有几分把握?”先生一向不会过问我的学习状况，只是会在聊天的最后不厌其烦的提醒学习的重要性。他会这么问我多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这句话挺熟悉的。记得多年前，我决定重新返回学校完成课业，直面失败时。我告知他，他沉默了好一阵子后问：“这次回去，你有多少把握?”我听后愣了下，玩笑似的说：“十分的把握，我一定行”。他盯着我的眸子好一会儿：“行，去吧！”那句话犹在耳边，人却是已去了六尺之下的地方。
　　他就这样去了，悄无声息的。我去殡仪馆见了先生最后一面，他静静地躺在冰棺中，面容无丝毫变化，嘴角还带着微微的弧度，他始终是这样从容的人。就像睡一觉，明天依旧会醒来似的，想必去的时候也不会多痛苦吧。人总是喜欢自我安慰的，我更是从小将这个技能修炼的精绝。
　　我是想让他坐起来，继续像往常那样调侃我的。那是我必然会呛他两句，然后笑问他怎么会开这种玩笑。可我悲剧的发现，我是有些怕见他的。在他去世的前两日，他刚刚给我打了一通23分钟的电话视频，电话中先生面容依旧，同我分享身边的琐事。向我分析接下来期中考为我押题，只是当时面对繁重的课业，好友的质疑，无一不使我内心烦躁。所以面对老师亲切的问候，我也只是笑着回了句：“未能金榜题名，怎敢还乡。”
　　“好阿佑，我有件礼物送你，你记得收。这个冬天比往常似乎冷了些，你的腿要好好护着，别是又疼了。你好好学习，别忘了我说的，我就先挂了。”
　　我有点莫名的想哭，“好，我记得了。老师也要多穿些，等我期中考试完了，我们就该去庙里上香了，那时候我好好陪老师转。”
　　可老师最终也没有等到我，他就先过世了。没有等到我金榜题名，也没等来他爱的翠松，他说过他最爱那寺后整片整片的翠松。
　　我赶忙订了车票，接待我的是往常那位老僧，他看向我的眼里有化不开的哀伤：“节哀”
　　“他走的从容，嘴角还挂着笑呢。”
　　“前两天，您为陈施主挂的牌子突然掉下来了。红绳齐根断裂，牌子摔了两半。我料想有故人离世，已经替你为他上了香。”
　　“谢谢！”
　　我挑了几只漂亮的松枝。用之前挂牌子的红绳扎起来。连夜赶回时，松针还带着寒意。他爱它傲雪凌霜，坚韧从容，那就让它陪完您在人间最后一程吧。
　　礼物我收到了，是一架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