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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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在死者面前，可以说是口无遮拦。
也许是出于奇怪的怜悯心？他们会将对方求之不得的秘密告知对方，然后看着人面带不甘慢慢咽气……或许说是戏弄更合适？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对江似来说，这只是他成为情报商人的契机罢了。
凭借不死之身，他掌握了许多常人难以获取的情报——所以说各位，不要再相信什么“死人的嘴巴最严”之类的话了，至少这对江似不适用。坦白来说，江似并不讨厌这份工作，甚至可以说乐在其中。人都有好奇心，窃取他人的秘密就是满足它最快捷的方式。江似时常认为，自己或许是这个世上最快乐的人也说不定。
然而，江似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怕疼，也怕苦。
他其实并不喜欢通过死亡的方式来收集情报。
睁开双眼，江似看到了漫天星辰，以及身旁坐着的岚相。
他用沙哑而哀婉的声音说：“……没想到我在这座城的第一次死亡，竟然来自于你……”
“少骗人了，”岚相不客气地说，“你根本没断过气。”
只是单纯的昏迷而已！
“是吗？”江似一下精神了，从地上一溜烟爬起，这才看到身后的枕头。原来对方在他昏迷时，将他带来的枕头放在了他的脑后。
还挺贴心，江似想。“不过你都知道放枕头了，为什么不把我移到避风的地方啊？”
他可是一直躺在观景台中央诶！
“……风再大，不是也没把你吹醒？”岚相反问，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嘛。”江似讪讪，决定见好就收。
“谢谢。”
“没什么可谢的。”
一阵十足尴尬的沉默。
当然，这也正常。不久之前，双方还是剑拔弩张的状态，一方甚至险些杀死另一方——江似没反应后，岚相总算清醒过来，急忙松手，查探对方的鼻息。
——幸好，只是昏迷。
而现在，双方都还记得刚发生的事。这就很尴尬了，下手的一方拉不下面子道歉，动嘴的一方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也许应该换个话题？江似抓了抓头发。
“说起来，我还是这几天才知道，你们辟邪死后，连骨头都不会留下……身消魂散，归于天地，倒是走得干净。难怪辟邪之骨那么难得。
“不过，巽风台的山道上总能看到人，絮絮叨叨地将最近发生的事讲给死者听，生怕对方错过什么似的……真好啊。”
江似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哪里好了。”岚相低声反驳，“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江似转头，怜爱地看向对方。
“话是这么说啦，可是你应该也知道，□□的死亡只不过是第一次死亡。经过葬礼，经过宣告，直到最后一个人遗忘了他，这个世上再无人记得他，他才真正死去。就好像被遗忘、被抛弃是对死者来说最可怕的事……
“不过被抛下的，真的是死去的人吗？葬礼也好，铭记也罢，这些都是活人搞出来的名堂。要知道，一个人嘴上越是强调什么，往往在那些事情上就越是虚伪。说是害怕死去的人在九泉之下无人牵挂、彷徨无助，实则是害怕自己忘却死者，害怕自己孑然一身、无所依靠……
“这固然是一种不幸，可是意识不到自己的悲惨，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话说回来，你这不是对不死的价值非常清楚嘛！白天还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真不可爱呢，岚相。”
说着，江似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谁跟你装了。”岚相不满道，“你闭嘴。”
“好，我闭嘴，我闭嘴。”江似笑着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岚相，不要把习以为常的东西当做理所应当。你所拥有的一切，或许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奢望。
“就比如你在天鹿城的生活，就比如我这么好的朋友，就比如……‘死亡’。”
岚相叹了口气。
“你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显然他只听进了中间的一句，江似也不在意，只是大声强调：“怎么叫贴金呢？我很认真的！
“注定会死的生灵，总是认为不死仿若美梦，却不知道真正重要的是——可以选择的自由。不是有句话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无法选择的话，生与死并无不同。都只是痛苦罢了，都只是噩梦罢了。
“不过，既然‘求死不得’放在后面……果然还是活着更痛苦吧？
“你或许想不到，永生才是诅咒。漫长的时光，足以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当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只留下自己孤身一人，恨不得一同离去……偏偏怎样也死不了，无论是割开喉咙，拿刀刺进胸膛，还是放任血液流出，直至昏迷，第二日总会醒来，一切如常……
“为此稍微做一些过激的事情，也是没办法的吧？精神上的痛苦一点也不比□□上的差，我可是很怕苦怕疼的呢。”
“……”
岚相没有说话。
如果这就是对方种种异常的原因，他确实可以理解……虽然只有一点。
但前提是——江似说的都是真的。
“嘴上说着朋友，可谁又知道，你嘴里有几句真话。”岚相嘀咕道。
他算是被耍够了，江似的话，他是一句也不会信。
一转头，却发现对方愣怔地看着自己，眼角似乎还有晶莹的什么东西。
银发辟邪顿时有些不自在：“喂，你……”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朋友的，岚相！！”
江似大声说道。
“……”岚相一脸的一言难尽。
江似哥俩好似的凑到对方身边，自来熟地抱住对方的肩——然后被对方一手拍开：“我理解的，岚相你不知道怎么跟朋友相处，嗯嗯，我都理解的。毕竟除了我和你的左手，岚相你根本没有朋友嘛！”
“就你这张欠收拾的嘴，你才是没朋友的那个人吧！”岚相气急败坏道。
江似大笑：“不要以己度人啊，岚相！”
岚相：“……”
他后悔了，刚才就应该掐死这家伙的！！
江似笑完了，这才继续道：“嘛，我是不会骗朋友的。不过话说回来，即使是谎言，编织用的素材也往往都是真的，所以你也不必对我这么警惕啦~
“曾经一位朋友跟我说，人生在世，有个老婆，有几个朋友，才算得上是生活。以前我不信，那是我没有遇到老婆；如今我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在这里定居，自然要跟你打好关系。毕竟……你是我在天鹿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嘛。
“既然是朋友，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当然，要是不方便说出口，你也可以用别的方式，比如……打我一顿什么的？”
“……谁会那么做啊。”岚相反驳。
“嗯……那可说不准？”江似转了转眼珠。
“不过确实像你说的，我也是时候找份差事，安定下来了。”
岚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江似振振有词道：“那么看我干嘛？朋友的建议，我当然要考虑啦！何况老婆还亲自来找我了，问我在城里过得好不好……而我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回答不上来，可恶！我早该知道，老婆不可能不关心我，我竟然让她为我担心……我早该想到的……”
结果还是因为王妃吗……岚相无语。
虽然他也习惯了，要是这个老婆怪真的听他的，那才奇了怪了。无论如何，对方能找点正事，已经是了不得的进步，不过……
“都说了，王妃不是你老婆。”
“我不听我不听，岚相你就是嫉妒我有老婆！”
不知不觉，新的一天开始了。
自那天开始，江似确实一改往日作风，没再到广场无所事事地晃悠。而是找了些细碎的杂活，像是给人送信送货，帮人鉴定估价，照看花草树木……可以说什么与武力值无关的活都干。虽然还是对王妃念念不忘，从“老婆为什么不理我”变成“老婆快看我快看我”，时常往王宫那边跑，久而久之，辟邪们也都接受了这个无厘头的家伙。
跟一个脑子里只有“老婆”的傻子，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反正霓商大人肯定看不上他的啦。
而且江似嘴上没边，实际行动却不僭越。加上性子好，许多辟邪反而会拿这件事开他的玩笑。
“江似，你又被赶出王宫了！”
这时候江似就会瞪大眼睛：“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被岚相大人拽出来，吊着打。”
江似涨红了脸，争辩道：“我去见我老婆，有什么不可以……再说朋友之间玩闹，怎么算打？”
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岚相就是小肚鸡肠”，什么“想跟老婆贴贴”之类，引得辟邪都哄笑起来：广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转眼间，便是十年过去。
作者有话说第4章 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