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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盐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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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说一遍,它们在做什么?”秦安艰难地控制表情。
“它们在伪装海浪。”斯卡蒂一脸认真地向秦安解释。
“噗。”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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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卡蒂被小孩子偷走了幽灵鲨的项链,是一位名为安妮塔的孩子还回来的。
安妮塔是唯一一个眼睛里透露出一丝光的孩子,秦安揉了揉她海藻一般的头发,这是这座“死城”唯一一个活着的孩子。
“我带你们去找佩特拉奶奶,她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她知道很多!”安妮塔高兴地把秦安送的小绣球花*和胸口的红花别在一起。
但似乎佩特拉奶奶不是很乐意看见他们。
“你们这些怪物!!外来者!!”佩特拉奶奶嘶吼着,斯卡蒂红色的裙摆激起了她不好的回忆,“海水是活的!!”
海水是活的。秦安默念。
是海嗣吗?
还是……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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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来给你们唱首歌吧,秦安摸了摸安妮塔的头发。
“一首我家乡语言的歌。”
斯卡蒂弹奏起琴声,接着斯卡蒂的清冷歌声之后,秦安缓缓唱起他久远记忆里的故乡。
“他归时房梁已腐雨打碎屋檐
熟悉的水烟筒也断作两截
落雨喧嚣将一切声响都遮掩
入眼只余窗棂上的红线发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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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抹红色站在高楼之上看向这场海滩上的“饕餮盛宴”。
“那些东西,不知道有多少被祂污染了。”秦安叹了口气,“我想,你现在需要要去教堂了。”
斯卡蒂无言地看向他。
秦安黑色而又夸张的歌剧服在猎猎作响,显露出黑色背面的猩红。
“我想,相比之下你们深海猎人的事情,我更需要去找到……祂。”秦安温柔地笑了笑。
“希望您能寻找到您的答案
Dr.Governi·Angelo。”斯卡蒂向秦安微微鞠躬,随后转身离开。
秦安向着蠕动的深海迈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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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经历了多久的战斗,最终海嗣裹挟着他们坠入海底的深洞之中,秦安来不及放出力量便被扯入这片遍布湿苔的空间。
深沼中的巨大海嗣体冲破水面,巨大的身影笼罩了他们。
“准备战斗!”歌蕾蒂亚率先打破这缄默的平衡,斯卡蒂看向秦安,秦安犹豫再三,向着这位已经完全海嗣化的盐风主教昆图斯伸出手───再多用这种力量几次说不定会失控……秦安脑袋里闪过这句话。
巨大的吞噬方块还未完全显现,那庞大的主教身体突然痉挛了起来,随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坠在地上扬起一片水花,而在四周来不及出现的海嗣纷纷调头跑走。
俗称:萎掉。
海嗣:好可怕妈妈我要回家
昆图斯:我萎了,勿找
深海猎人:……
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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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蕾蒂亚最先反应过来,将主教的尸体连根拔起,露出深深的水潭。
“你要去那里是吗?”歌蕾蒂亚看向秦安。
“我能感觉到,祂在害怕我。”秦安蹲下身,挠了挠头,“所以祂将这里展现了出来。”
“再见。”他说,随后跃进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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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深海之下,秦安看见了令他眩晕的残破遗迹──一段几近被淤泥与海藻覆盖的残破不堪的长城遗址。
这是八达岭长城,我曾经带秦奏去过。
秦安的思维猛的炸开,不可置信连同震撼一同被悲哀所吞噬。“故乡”这个词在泰拉并不成立,秦安感到一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深深地融化在悲哀、孤独与无可救药之中……
“故乡……秦奏……回不去了……”独自一人的喃喃声回荡在漫无边际的孤独里,来自世界戏谑的恶意自头顶淋漓而下,没有丝毫慈悲怜悯。
怯懦的人类想要投身于自缚的虫茧;如若失光未来与定格过去只能择其一的话,秦安会选择转身深深地没于定格的故事中自欺欺人。
然而眼前却出现“故乡”喧嚣的长街,还有他自己曾经的背影。
人死后能看见自己吗?秦安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算得上“活着”这个状态,或者说───算不算得上“人”这个概念───怎么会有人经历上百年仍然不变呢?甚至现在自己这个可悲的模样与那位不小心展露神话生物形态的少女有几分相似之处。
秦安鬼使神差地轻轻拍上过去的“秦安”肩膀,看着眼前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无意识地用泰拉语低声呓语:
“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啊…”
“不愿……再次醒来…”
“再见了,我的故乡。”
随后秦安再次开口,生涩地用许久不曾使用的母语唱起:
“我那遥不可及的故乡啊。”
“我那回不去的故乡啊。”
思想回归,俯瞰现实。
却听到来自遥远过去的声音,刺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牢笼。
“我祝你前程似锦。”
“我祝你醒来时仍能热爱这个世界。”
吞噬与再现的力量相统一,祂与他的存在相融合,勾勒着金边的薄薄黑纱自虚空中笼罩思想。
秦安第一次明白了自己力量究竟如何。
他抬头与过去的少女那双纯白瞳孔相望,“她”叹了口气,做出了有违于过去的动作:“过去是不可再现的定格,过去终究只是过去。”
“吞噬与再现不过是宇宙中微不足道的痉挛。”
“我叫Zelian。”那位压低了帽檐,兜帽不知何时变成了博士厚重宽大的衣服,那衣服将她埋藏在孤独感之中,“我还是那句祝福,希望你我能在醒来之后,仍能够一如地热爱这个残缺的故事。”
虚妄破碎,往事回归。
秦安慢慢地收回因失控而四散的不完全神话生物形态,那一层薄薄的黑纱很好地掩藏了秦安莫测的表情。
看着眼前破碎不堪的史前遗迹,秦安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其人───他从未离开过他的故乡。
从一开始来自未来自己的呓语开始,他就已经成为不完全的神话生物,从而在无数次的毁灭与新生中将自我沉睡于冷冻舱───直至被阿米娅唤醒。
至于亲人和乡语都早已在历史中灰飞烟灭。
寻找不到的故乡是因为早已经历了毁灭。
自救者失去了紧握的麦秆。
这只是一场他不愿苏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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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鲨戳醒秦安,笑着问他:“你找到答案了吗?”
秦安缄默无言,那如今即使在阳光下也仍然漆黑无光的眼瞳,透过薄薄的黑纱看向幽灵鲨:“我找到了。”
“那我们一起回去吧,Dr.Governi·Angelo。”秦安在心里默默纠正,是“秦安”,从始至终都是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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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懦的人类不愿面对现实,他将破碎的故乡拼凑,沉入无害的梦乡,不愿醒来拥抱他那已面目全非的世界。
“安明。”安明抬头看向他这位从始至终都是温柔的同僚,却看到他穿着反于平常的布褂的夸张歌剧院礼服,披下的长发与黑纱遮住了张牙舞爪的疲惫感,“你的答案找到了吗?”安明率先问出。
秦安没有说话,安明放下了手中的植物图鉴───“你找到了。”他没有多问。
“在我沉睡期间,我这个躯壳将会听从你的调遣,我相信你不会……”秦安声音逐渐小了起来。“……我想……我要去当个逃兵了。”
说话颠三倒四,安明叹了口气。
秦安疲惫地笑了笑,低下了头,安静地倚靠在温室的长椅上陷入沉睡。一株从洋丁香*上滑落的露水轻落在他的薄纱上,秦安并未睁开眼睛。
安明和秦安静静的坐在长椅上良久。
“秦安,我们该走了。”安明起身,秦安仍沉睡在那长椅背后成片的洋丁香中,看不清神情。
一朵午夜的昙花转瞬即逝。
做个好梦。
*绣球的花语是希望,洋丁香花语是故乡,昙花花语是是转瞬即逝珍惜美好和顽强坚持
战场是千变万化的,安明看着眼前源源不断汹涌而来的怪物,甩干了手上和剑上面的血渍────源源不断的,即使知道非常弱小千篇一律的无情,但是胜在多,解决起来比较费时间。
恶魔的羊角在阳光下闪烁出暗淡的辉光。
“秦安。”安明出声,“杀光他们。”
勾勒金边的透明立方体与黯黑的暗物质方块裹挟着飓风,瘦小的青年在黑纱之下隐藏着神情,他携着猩红与黯淡,一切都被吞噬殆尽。
待飓风平定,高于青年两个头的安明轻轻掀开掩藏青年神情的黑纱。秦安双眼紧闭呼吸绵长,身着的华服掩盖不了他毫无生机的沉睡。
他黑而柔软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扫过脸颊。
他的墓志铭是他自己,如同一座行走的墓碑行于荒野之上。
猩红一动不动。
故乡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