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巴别塔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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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德加尔的夜晚向来很热闹，尤其是繁华的内城，完全无愧于王国明珠的美誉。
如果有人在高空俯瞰，定然能看见两条川流不息的河流——首先是著名的玛瑙河，这条细长蜿蜒的河流贯彻了整座王都，将它划分成大小不一的两半。
大的那半由四个区域组成，分别是西边的神殿区、正居中的中央区、东边的江右区以及南边的学院区。
而另一条由光点组成的“河流”便在中央区里缓缓流淌着，成功将神殿区与江右区连接起来，那其实是王国最繁华的商业街——希尔密达大道，因为街道两旁坐落着数不清的店铺，所以到了晚上会有华灯如流的盛景。
至于小的那半边，则是圣兰顿所在的江左区。
尽管比不上隔岸的繁华，但这边的夜晚也相当热闹。
长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喧闹的集市人头攒动，河畔边还有露天的马戏团在表演，滑稽的小丑、惊险的杂技、花样繁多的动物表演，赢取喝彩声一片。
再远些还有人在燃放烟花，璀璨绚烂的烟火在夜空绽放，与皓月共同倒映在玛瑙河的清澈水面上，点缀出波光粼粼，陪着细长的独木舟悠然前行。
然而利姆却无暇分心去欣赏这些美丽的景致。
虽然他此时身在半空中，只消一眼便能将下方的全貌尽收眼底。
可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难以言喻的压力的让他心跳得很快，像是有针扎在皮肤上，浑身得肌肉都绷得很紧。
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身体洞穿。
在那皎月之下，在那寂寥无人的街角与屋顶。
偶尔有道飘忽不定的身影浮现，或如轻风拂过房檐，或如幽魂在窄巷里若隐若现，或如灵巧的猫在瓦片上无声掠过……
可无论利姆再怎么回头也瞧不真切，只能通过模糊的感知，惊恐地发现对方的位置越来越近。
该死的！
利姆暗骂一声，他本想要再加快些速度，可无奈空中飞跃的气力不支，只好直挺挺地落下。
伴随着沉闷的巨响与细微的脆裂声，又有不少屋顶的砖瓦化作齑粉。
他刚要屈膝起跳，可脚掌甚至还没来得及抬起，耳边便传来呼啸的风声，于是被迫改变了动作，连忙滚向旁边，勉强地闪过了来袭的劲风。
定睛一看。
原来是根暗金色的短矛，如今正直直插在他先前的位置。
锋刃完全没入砖瓦里，篆刻着在柄上那古奥森严的图案缓缓亮起，沉郁的光芒向四周蔓延，像极了夜空里那点点星辉。
无形的领域覆盖了这里。
虽然及时闪过了攻击，可利姆的表情却很难看，死死盯住短矛，全身的毛发高高扬起，漆黑尾巴无声摆动。
周围的黑暗随之蠕动起来。
然而，比起先前得心应手的操纵，现在他发动能力时却感到异常艰难，原本活跃响应自己的阴影如今竟然沉寂下来，似乎正面临着无形的压力，压力的源头就是那短矛。
利姆不信邪地尝试，可那些控制的阴影刚要靠过去，宛如浮冰遇上烈阳，眨眼间就散作薄薄的黑雾，而且短时间内还无法再次操控。
“这么高规格的【灯】，最起码是秘银阶的道具吧，这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拥有的。”
他望向后方，咧嘴露出可怖的尖牙，低沉着嗓音说道，“看你的装扮也不是那群该死的渡鸦，难不成是晨曦的信徒？统管局居然舍得拉下脸朝你们求助？”
没有应答。
清冷的月华从夜空洒下，仿佛轻薄的白色流沙铺在屋檐上。
顺带映照出来人的身影。
带着兜帽的素色长袍，黑色的披肩，空白的面具，以及另一根相同的暗金色短矛。
缓缓踱步靠近。
利姆下意识眯起眼，现在两人距离这么近，再考虑到对方那宛如鬼魅的速度，恐怕要好好打一场才能离开。
他心念如电，随即舔舐着嘴唇，细细打量着面前的人。
空白面具遮住了脸，瞧不清真实面容，但从那雪白的肌肤和窈窕的身段来看，应该是女性无疑；再望那纤细的腰肢与手臂，想来力气不大，应该也没有持久战斗的体力；然后瞧那长袍与披肩，如此多余的打扮不便于行动；最后是那手里的尖矛，虽然锋芒咄咄逼人，但却太短太险。
然而无论再怎么挑出缺点，唯独有件事情无法改变。
那就是眼前的人很危险。
哪怕自己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场战斗，依旧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如山岳般的压力，而且变化成【影犬】后，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也在不断尖啸，告诫着自己必须提高警惕，不然会死得很惨。
利姆忽然咧嘴笑了，眼神却变得无比凶戾，巨大的尾巴再度扬起，浑身冒着缭绕的黑气，远远望去像是燃烧的火焰。
……
这里应该是老式的居民区，街道幽暗且狭长，四周的房子都已经太古老了，石砌的几层楼，窗户高高在上，墙壁大概是用细碎的石子填充而成，多年风霜让它看起来像窑里烧出的砖。
周围很安静，除了偶尔能听见的老人咳嗽，以及巷子里呼啸的风声，剩下便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喧嚣热闹，倒也衬得多了几分冷清。
然而，今晚这里注定不会平静。
高高的屋顶之上，月光素白胜雪，漆黑的巨犬与面具女还在对持，以楔入砖瓦的尖矛为界，谁也不曾动弹。
前者的眼睛始终圆睁着，眨也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咧嘴时会有口水从齿间滑落，滴滴答答在瓦片溅起漆黑的水花。
而后者只是静静站着，面具后的眸光没有望向巨犬，只是在地上游离。
直到夜风吹拂而过。
面具女身上宽大的长袍在风中鼓振，她手里的矛也跟着倾斜，像是被风吹歪了似的，忽然间起了变化，身形飘忽不定，眨眼便跨过了十余米的距离。
清厉的鸣响在风里飘荡，空气骤然冷了下来。
暗金色的寒芒刺破了月光，直直指向巨犬的脑门，似乎要直接将它贯穿。
低低的嘶吼，利姆微微侧过脑袋，爪子带着劲风横扫而出。
对方的速度太快了，他没有办法完全躲过，干脆选择用肩部硬接对方的刺击，然后趁这个机会反击，凭借自己如今的怪力，想来可以将对方拦腰拍烂。
这应该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灾兽作为天生的非凡生物，它们的身体素质相当强悍，完全碾压了寻常的人类，尤其是在恢复能力上，几乎可以说除了砍下脑袋、贯穿大半身体这样的致命伤，它们都不会马上死去。
但人就不一样了。
可以说只要不是那群主【血】的怪物，其余密源的非凡者倘若没有达到黄金阶，那么能杀死常人的伤势对他们而言同样致命。
因为黄金阶是一道至关重要的门槛，只要跨过就可以实现生命的蜕变，真正获取超越常识的伟力，原本的肉体凡胎开始超凡入圣，灵魂也将得到极尽升华，彻底迈入与天使、恶魔、巨龙等传奇生物相同的层次。
也正因此，只有达到黄金阶才算得上高阶非凡者，有资格称得上传奇。
很显然，眼前的面具女肯定不会是黄金阶，否则自己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那她是否会是主【血】的非凡者呢？
光凭那惊人的速度是无法判断的，因为有很多手段的可以实现这个效果，但只要真正交战了，综合力气、体力等多方面情况，那么便很容易得出答案。
短短的时间内，利姆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
面对着横扫而来的巨爪，面具女的身形却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脚尖轻点地面，轻飘飘地转过身子，短矛也随之手腕的抖动而改变，从直刺转成抽打，径直迎上了尖锐的巨爪。
金铁的嗡鸣久久回响。
沛然的巨力从矛杆上传来，面具女似乎完全无力抵抗，只见她被直直拍飞到空子，身子也无助地在旋转，像是被抽打的陀螺。
可她偏偏转得那么稳也那么凶猛，以至于长袍与黑色披肩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继而有暗金色的光芒倏忽闪灭。
上当了！
利姆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心里像是浇了盆凉水，冷得透透的。
面具女此刻手里还反握着另一把短矛，刚刚插在地上的那把，她在冲过来的同时拔出了它，借着迅捷的速度和宽大的衣袍遮掩，像是毒蛇藏起来自己的尖牙。
那道直刺其实只是佯攻，根本没有附加多少力量，所以变招时能有流水般丝滑。
真正的进攻还在后面——借助了影犬的怪力腾空旋转，完全出乎意料，精准且凶狠的转身刺。
利姆目眦尽裂。
他的爪子来不及阻挡上方的进攻，只能望着锐利至极的寒芒尖啸着逼近，毒蛇的长信已经要触碰到毛发，然后径直咬上他的脑袋。
但是还有办法。
危急关头，他发出低低的嘶吼，浑身缭绕的黑雾凝为实质，让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矛锋微微一滞，高高扬起的漆黑长尾随即席卷而来，以决绝的态势拍向杆身。
对于影犬这样的生物而言，尾巴可以说是仅此于脑袋的重要部位，这里天生就能汇聚大量的【雾】，是它们操控阴影时主要依靠的器官。
所以当尾巴遇上蕴含着【灯】的短矛，会发生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然而此时此刻，为了顺利活下去，利姆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像壁虎那样断尾求生。
嗤嗤！
这是尾巴发出的声音，宛如猛火烹油，难以言喻的疼痛，完全不亚于先前能力反噬时的感觉，只不过利姆现在的身体素质要强上太多，所以才没有像烂泥那样瘫软在地上。
同时这也是血肉撕裂的声音。
暗金色的锋刃径直插进影犬的颈部，没入了近半的矛身，光是看着就足以让人头皮发麻。
可这样的伤势却并不足以致命。
利姆强忍着痛苦，巨爪再度呼啸着拍向面具女。
滋啦！
尖锐的矛迅速拔出，淋漓的鲜血喷涌而出。
蹬脚一踹，借助反作用力，面具女灵巧地翻飞，没有半点追击的意思，只是落在一旁，顺带将武器笔直插入地面。
明明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偏偏身子却古怪地僵在原地。
一动不动。
原本笼罩着四周的无形领域也悄无声息地消散。
没了【灯】的压制，阴影又活跃了起来。
利姆随即醒悟，这应该是使用那尖矛所要付出的代价，那么高规格的武器，想来副作用也不会是轻描淡写的。
这或许是个绝佳的反击机会。
可他却没有那么做，只是低垂着残破的尾巴，用受损声带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随即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狼狈地在窄巷里逃窜。
虽然利姆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但倘若将内心的仇恨比作水花，那么心底的恐惧则像是浪涛，完全压过了前者。
明明只是短短的照面，只是刹那间的交战，利姆却已经丧失了胆气。
眼前的人和先前那两个渡鸦完全不是同一级别的，他们在实力上面有着天壤之别，前面两人只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而面具女却能轻而易举地碾压自己。
他没有勇气再去战斗，因为害怕所谓的机会只是陷阱。
况且他现在的状态太差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先不提操控阴影的能力已经大打折扣，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灾兽之皮】的副作用也很可怕，不仅使用的过程异常痛苦，而且若是变身的时间过长，饥饿的兽皮会将使用者吞噬殆尽。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事实上，利姆并不是【灾兽之皮】的第一任主人，那些曾经拥有过兽皮的人，早已经和它融为一体了。
他并不想落得同样的凄惨下场。
所以要赶紧跑，朝着唯一的活路跑，然后赶快解除掉变身的状态。
至于活路是什么？
内城四周矗立着高耸的城墙，而且上面还布置有术式与法阵，想要翻过无异于痴人说梦；至于出入的城门，那里成天有统管局的人看守着，过去也只是自投罗网。
唯独从玛瑙河里逃跑才有生还的希望。
那条湍急的大河连通着内外城，水面的防护力度远没有陆地上那么强，而且跳进水里可以洗刷身上的气味，只要不再使用非凡能力，统管局也难以锁定自己。
退一万步来说，河流还与众多的排污管道相连，哪怕不能马上通过水路离开，他也可以先躲起来再慢慢想办法。
……
望着那逃得飞快的漆黑巨犬。
面具女，或者说茜米尔异常遗憾地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很谨慎，哪怕自己露出这么大的破绽也不为所动，又要多花费力气去追击。
当然，她确实也在承受【晨星之矛】的副作用——短时间内失去部分知觉，如果不加节制的使用则会永久丧失掉，变成行尸走肉。
不过，仅仅是部分知觉罢了，茜米尔依然保留相当程度的战斗力，毕竟明知道会有这样的弱点，自然会在平日的训练里想尽办法弥补。
她之所以表现得毫无行动能力，本意是想钓下鱼。
可惜对方没有上钩。
茜米尔心想着，随手从怀里掏出“玫瑰之吻”一饮而尽，聚精会神牵引着【血】，好让它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然后再燃烧沸腾起来，化作暖流修补体内的伤势，顺便维持住充沛的体力。
这其实是【狩魔猎人】的能力——“灼烧之血”，释放后能在一定时间内强化自身，皮肤、骨骼与肌肉将得到极大的提升，爆发力与耐久力足以媲美超凡生物。
它的名字源自能力发动后的表现，释放者的全身温度会迅速升高，冒起蒸腾的烟雾，像是灼烧沸腾起来似的。
当然，因为茜米尔复制过来的只是低配版，所以根本没有那么夸张的表现。
简单休整好状态，少女深吸一口气，脚尖再度点地，轻盈地跃入空中。
视界也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放眼望去。
脚下幽静的老居民区，远方喧嚣热闹的街道，河畔边盛大的马戏团，悠然自得的独木舟……所有的景色都看得真切，那是与外城截然不同的景象，缤纷绚烂的闲暇生活。
可这样的生活，或许今日过后就很难见到了。
瞧着那在屋檐跳跃，直直冲向岸边的怪物，冥冥之中，茜米尔突然有此预感。
没空多想，只听得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少女调整身形，从天空俯冲而下。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巴别塔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