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去似朝云无觅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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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可是有事相托？”兮竹姐姐望向窗外，先行打断了包厢中无尽的沉默，手中不住的把玩着青瓷的茶杯。我有些困惑，但是更为惊奇的是林疏林公子听闻此话后马上站起离开上好的红木椅子，向着我们深深地作了一揖，然后坐下道：“姑娘可愿听一个故事。”兮竹姐姐点头，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年前，林疏流连花丛，不想，最终将心丢在了在一个骄傲的艺伎身上，他煞费苦心、软磨硬泡，终是得了美人倾心，互许终身。可惜当他向爹娘提起要娶艺伎过门时，爹娘却不同意，只道大户人家怎可娶一妓女，身份不合，并且要马上予他个亲事，他拦了下来。他不知道该如何与艺伎交代此事，踌躇间，几日未去青楼寻她。却不知屋外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知道吗，知道吗，红楼坊的朝云想要嫁进林家飞上枝头当凤凰呢，结果人家连个小妾都不给你。”“是吗是吗？！朝云那贱人看起来自命不凡，原来骨子里也不过如此，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就是说嘛，妓/女就是妓/女，还真以为自己脸蛋漂亮点就不用靠伺候男人活了？”……
等他知道这些，并赶到红楼坊的时候，朝云只在他们时常饮酒作诗的地方藏下了一封信，信中只有一段话——
“下马入车中
低头共耳语
誓不相隔卿
且暂还家去
吾今且赴府
不久当还归
誓天不相负
新妇谓府吏
感君区区怀
君既若见录
不久望君来
君当作磐石
妾当作蒲苇
蒲苇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说到这里时，林姓男子的眼眶已经微红，手指有些焦躁的纠缠在一起，指节分明的大手硬生生地被揉出了几道红痕。“那后来呢？”我有些急切。林疏听到此话，似乎有些自嘲的苦笑一声：“如何能有以后？她走了，而爹娘又要逼我成亲，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我找了她整整三年，杳无音信。如今天各一方，可能再无重逢日。”
我的眼睛中也蓄满了泪水：“冷师姐，我们帮帮他好不好？”半晌没有回复。我感到有些奇怪，抬头看时，却见兮竹姐姐脸色青白，颜色隐隐浮现出了戾气。心下有些害怕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兮竹姐姐？”那厢的林公子似乎被这一声呼唤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冷兮竹？可是指九天以为正兮的兮？四君子的竹？”“正是。”兮竹姐姐的脸色依然不好。林公子大概也是发现了这点，暂时丢弃了身份问题，但是脸上的欣喜越来越浓。关切的为兮竹姐姐倒了杯茶水：“姑娘身子可有不适？是林疏招待不周了，请姑娘见谅。”
“林公子不必苛责自己。只是你口中的朝云，可是当年名动江南的冷妓南朝云？”
“正是。”那厢回道。
“那到奇了，难道林公子不知道朝云在一年前因为积劳成疾而亡，香消玉损了吗？”兮竹姐姐的脸上闪过恼恨的表情，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林疏，从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那样性情，那样脾气的女子，你还真是能狠得下心，让她如此受人非议，郁郁寡欢。”
“不…..这不可能。朝云怎么可以死，我还没有兑现我们的诺言，他怎么可以先我而去。”林疏双手紧紧捂住面颊，有清泪溢出指缝。虽然有些可怜他，但是这样没有担当，只知逃避的男子是不配得到我的同情的，冷眼旁观，不做其他。
“你还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是我亲手医治陪她到最后一刻，而从始至终，你都不曾出现在她身边一刻。”兮竹姐姐的声音有些凝噎。
“不可能，怎么会有你治不好的病。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在街上看到你的那一刻就觉得你是不凡的人，可是怎么会有神医治不好的病呢，你不是冷兮竹，不实的。”林疏开始拼命摇头，泪水汩汩而下。
“你还在逃避。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她吗？辜负了她的人是你，害死她的人也是你，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承认自己的过错呢。”
房中只闻呜咽声、抽噎声，水珠滴落在银盘上的清脆响声。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良久，我看见蜷伏成一团蹲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可言的那个男子终于用衣袖拭干了眼眶，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面色惨白，凄凉与无力弥漫了我的全身，我不知该如何去理清这件事。人死不能复生，林疏如此痛苦，朝云为此而亡，世间的情当真是如此难料，就算真的倾尽所有去爱，到头来也可能是虚妄。却今，就算再多的悔过，再多的爱意，却也换不回薄命红颜，这世间，当真是容不下这苦命鸳鸯吗？
“哈。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晚了，都晚了。朝云已经离我而去，独留我这个负心人在人世受尽折磨，真是报应啊报应。”林疏的笑很放肆，眼泪顺着勾起的唇角滑下，有几滴落入口中。
“不晚，如果你抛下这红尘杂念，也许你们还能在一起，也许她还能原谅你。”
“如果我再也找不着她了呢？这一切都已经是痴人说梦了。”林疏摇摇头，兀自潸然。
“上穷黄泉下碧落。你敢不敢去寻她？”
我看见林疏的眼睛一亮：“也许是这样，那好。”脸上终于有了丝血色。
“但是你可要想清楚了，从此抛下父母双亲无从侍奉，也许两头皆空。”兮竹姐姐的眼中终于有了丝波动。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是孩儿不孝，但是我们家欠朝云的太多太多，请爹娘原谅。”说罢，冲着门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缓缓的拔出了腰间佩着的短剑。
兮竹姐姐的眼中似乎飞速的闪过了一抹赞赏？看不太真切。
“孩儿这就要去了，惟愿父母此生平安，珍重。”说着，将短剑快速的往胸口插去。
越来越近。我慢慢地地闭上眼睛，没有开口，或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从此分两地的感觉实在是太过残忍，我的哥哥丢下我的时候，那种痛苦现在想来都太真实。
“慢着！”一声娇喝伴着金属碰撞的声音迫使我睁开了眼。眼前是着一身绿意的俏丽女子，似乎蒙着冰霜的脸孔在看向林疏的时候挂上了一抹心疼。
“你自己都说了身体发肤授之父母，怎可如此轻贱自己？”那女子前去举起巴掌，似是要狠狠地抽下去，但是到最后却只是轻轻地抚摸起来。这次看得极为真切，但是我却有点迷茫，这女子是？抬眼向兮竹姐姐的方向看去，却看到她已经坐在了刚刚那女子破窗而入时的船台上，样子有些慵懒，脖颈微微扬起，与平日即为有异。疑惑更甚。
再说那边，林疏一脸的狂喜：“是你吗，云儿？我真的找到你了？”手也随即握上了那女子的手。那女子却没有理他，反而将头转向兮竹姐姐的方向：“我不出手，你就真想看着他死在你面前？真是最毒妇人心。”虽然说出的话语略为尖酸刻薄，但是飞扬的眉角泄露了一切。“就是为了逼你出来，我自己动手做什么？”兮竹姐姐回道，声音中有着懒散的气质，嗯，有些像猫。
“可是我们还是一样跟三年前呀，根本没有改变，一样只能各安天命，见与不见又有何分别？”那女子，不，应该称为“朝云”想要收回自己被攥在林疏手心的双手，却发现挣扎是无用的。
“你们可以私奔。”我第一次在兮竹姐姐的眼里读出了狡猾。“好主意。云儿，我们去一座山上，建一座房子，隐居起来好不好，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生活吗？冷姑娘也已经给了我惩罚，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还能说什么呢？好吧。”
我笑了，整个屋子里都是阔别重逢后欣喜的气息。
在离开前，两人齐齐向兮竹姐姐作了一揖——
“谢谢冷姑娘相助。”
“多谢了，兮竹。”
“不用谢，我和朝云是故交而已。况且你们私奔后的情况我可不会帮你们处理，路要靠你们自己走。”
林疏、朝云二人的身影在日暮下投下拉的变形的影子。
我看向旁边静静看着两人背影渐行渐远的冷师姐，觉得江湖却如爹爹所言，也有真情。
“其实一旦你遇上真情，你就会发现，江湖上的美好足够遮掩所有的丑恶。”兮竹姐姐轻轻在我耳边悠长地叹道。
我点点头。原来善真的比恶多。心里有了一丝暖意。
“等你长大了，所有的一切都会由你说出来。”兮竹姐姐笑道，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去似朝云无觅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