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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愿求半世任逍遥 ...

  •   南方冬天的夜里不算太过于寒冷,有点儿小钱了,买几个手炉捧着还是过得下去的。后院中松柏开得正盛,茂密的浓荫中,一张石桌,两边四个石凳。夏不坐木,冬不坐石,但是穿着微云阁新出的氅袄垫在石凳上倒也并不感觉有多寒冷,当然,主要是有上好的香桂酒暖身子。想起来当时柳轩问我到底是买桂花糕还是买香桂酒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突然觉得真讽刺。

      月亮并不算太为美丽,月光稀稀疏疏地,只是身边有个人陪着我一起看月亮自然是要比一个人时好很多。柳轩默默地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偶尔帮我也满上杯,我看着他一身黑衣快要融在夜色中的样子,突然有些心疼:“不用多穿些衣服吗?”他淡淡扫眉:“没关系,往年连对饮的时候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厚衣了,这样挺好的。”我举杯碰了他的杯子一下,坐到他的身边,抬起端着杯子的手晃晃悠悠得指月亮:“你看啊,就算早上的时候月亮还遥不可及,晚上也会被它的光芒包围,一抬头就会发现离得很近。”

      柳轩抬起头望了一眼,眼睛眯了又睁、睁了又眯,然后抿了一小口酒缓缓笑了起来:“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吗?”似在问我,又似在问自己,清浅的声音与洒落一地的月光相映衬,轻巧地落在我的胸口处:“自然是只要抬头,就可以看得见。”他的过去我没有参与,没有同甘却有同苦,微云阁一天天发展起来,可是谁又知道刚开始时为了一件衣服的样式和材质,我们费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晚上,每每点灯熬油起来常常三两天地歇在微云坊里不回客栈。而那些同塌而坐小憩的夜晚,只有我们才会知道。然,他的未来总会有我的。

      “以后啊,我们经常出来坐坐,对酒当歌,总会看见月亮的。”我知道,他不相信。因为我们彼此心中都明白,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地解决掉,或许不久以后,顾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或许卢家也会逼他尽快完婚,在我们面前的路始终不会是平坦的大道,如果还能有今天,那我会努力将那一天无尽蔓延,直到我们的心再也不畏惧身体的分离,心满意足地可以依靠着思念继续爱着对方。

      柳轩说:“好啊。”那样轻笑着就答应了,然后倏忽而至的严肃,“我希望那时候,还可以再看见今天这么美丽的月亮。”停顿了一下又道:“还能和你坐在一起,对饮如初。”他那时迷离的嗓音,似在诉说着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心愿,在黑夜中依然黝黑的双眸紧紧地盯住我,不过是一刻,却像是用了一辈子来珍惜。我明白,有些事无可奈何,我们不能阻止接下来发生的事,只能在这一刻,静静地凝望着对方,以唯一剩下的温柔穷极幸福。

      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你一起去看桃花开遍、烂漫山野,游走于其间,看着你人面桃花相映红。
      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你一起隐居山林,做一对神仙眷侣,每日耕种、劈柴、挑水、织布。
      如果有可能,真想与你许下三世情缘,予你生生世世的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如果有可能,真想一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永不分离。
      “以后,我会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我对上他的眼睛,不觉间已湿润了眼眶,“再不离开。”

      柳轩的手扣上了我的,慢慢收紧:“承卿此诺,知足矣。”他的手温温热热,十指交叉着相扣,仿佛就这样连生离死别都不能分开我们。月光一晃,我们同时望向天际——你看啊,真的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月亮呢。

      半晌,他伸长胳膊揽我入怀,许久不语,我也就安静地窝在他的怀里不言。低低的叹息声在头顶响起:“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知道,你还有没有完成的心愿,还有没有见到的人。”我怔了一下,笑了起来:“是啊,我还有没完成的心愿,还有没见到的人。”他的手臂松了松,下颏抵在我的脖子上。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紧张,那种整张脸都绷到一起的紧张。“我还没有完完整整地走完这一遭,没有成亲,没有孩子,没有与人偕老,还没有看到那个整日风轻云淡的柳轩回来。”我执起酒杯一气饮下,“那么你告诉我,柳轩去了哪里?”他把我搂得更紧些:“迟早会回来的。”

      “柳轩,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往后靠着蹭了蹭他,撒娇般地问道。
      “一杯香茗,一卷书,偷得半日闲散;一抹斜阳,一壶酒,愿求半世逍遥。”他呢喃般地念了出来,似乎早已在心内设想了几千遍、几万遍。
      我好奇,忍不住求道:“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好不好?”又担心戳到他的痛处,小心翼翼略带些委屈地补充道,“如果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给你说我的事嘛。”
      低低的笑声传来,我仿佛又看到了几个月前那个口齿尖酸的淡薄男子,弹指一挥间就已经想出了最好的对策:“我小的时候呀……”

      柳轩小的时候呀,不叫柳轩,那时他还叫顾安轩。他是顾家的庶子,二少爷。他有老师给他和大哥上课,那时的日子过得诸多不顺心。

      顾安轩幼时不甚喜爱背书,但是靠着小聪明总是能混过关,大哥可就不行了,每每背到很晚,读书也甚为用功。于是挨板子也总是免不了的,红肿的手心总是藏着掖着就是不愿意让母亲看到,因为他明白,母亲会难过。有一次,母亲再一次对着他身上的疤痕哭泣:“都怪娘,做这没有名分的小妾,害得轩儿连好日子都过不上。”从那以后,顾安轩才明白,原来挨打不是因为自己不如哥哥用功,而是两人之间如果必须有一个挨打,而那个人只能是身份卑微的他。

      安轩其实从未怨过自己的父亲,其实他也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偶尔的那么几次也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来探望自己大儿子的学习情况,视察下大儿子是否足以挑起重担、肩负重任。所幸大儿子并没有让他失望,只是理所当然的,安轩被抛在了脑后。他也并不觉得难受,从小就从未享受过众星捧月感觉的他,甚至连有些低等的奴婢都把他视为无物。他总是这样想的,凡事不必苛求太多,该满足的时候就要满足,切勿贪心妄求一些不是自己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安轩出落得愈发好看,这时才有几个丫鬟会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偶尔发出几声赞叹,再无其他。

      安轩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娘亲哭,于是他也奋力地读书,读得比哥哥都努力,不是为了争得谁人的青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手心少挨几道板子而已。他终于得尝了夙愿,哥哥却再也不能无视他,于是明争暗抢地招呼了上来,甚至连哥哥的母亲也时不时的在父亲面前损言几句。安轩经常空对着一片草丛、一只只鸣蝉发愣,久而久之,这顾家二少爷痴呆的风言风语也就飞速地蹿了出去。

      那天,一个客人不小心地提到了安轩,中间又夹杂了许多外面的传言,父亲很生气,送走客人就把安轩毒打一顿,扔进了黑屋子。安轩当时很怕很怕,但是又无所适从,他不想哭,他从来都不喜欢用哭来博取同情,那样会让他觉得自己仅剩的一点尊严都消磨殆尽。可是母亲会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求父亲放安轩出来,父亲终于忍无可忍地撂下了话:“出不出来随你们,但是以后少让我看见你们。”此后,再不踏足母亲的偏僻院落。也是从那时开始,安轩再也没有功夫看草坪中的鸣蝉,他发奋努力让一个京城名家收了自己为徒学习武艺。当时,这也在京城传为了一段佳话。可惜好景不长,悠闲地日子又被父亲打断,父亲怒骂着他、抽打着他:“不愧是贱人生下来的孩子,才不过十几岁,就已经学会勾引女人了。”这时候,哥哥也会适时地抽噎两句:“卢家的好事为什么没有落到我的头上?”其实安轩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后来见着了那个哥哥心心念念的俏丽女子他才明白,一切不过都只是因为他捡到并递还了她的荷包罢了。

      在一段时间里,他和她常常出双入对,然后他忽然发现府里不停地有人向他请安。那时他也已经15,多多少少地都明白了仆人眼中看见他时闪过的一些眼神。他不以为然,不过是成亲,他并没有为了改变一桩婚事而出逃的想法,至于这些人心里的那些分上枝头当凤凰的龌龊想法,就让他们想去吧。

      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不管做了什么,他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是一个歌姬的儿子。他却从不怨天尤人,就算挨毒打、遭冷眼也不吭一声。只是如此让他过早地看穿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脸上显露出的真正的表情也越来越少。不过幸好,还有素琴懂他。但是他知道,这不是爱,就算日日伴在一起,也只是知己二字并无逾越。可是哥哥看不下去,哥哥的母亲更看不下去。她不愿意让一个歌姬的儿子堵了她儿子的大好前程,于是下毒、雇杀手一气呵成,哥哥应该是没参与的,但是心内总是知道的。记得当日被废武功时,那种刺穿心扉的疼痛,似乎要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安轩恨啊,怎能不恨,好好的一对母子差一点就要天人永隔了。好在他筋骨其佳,只是失忆而已。这么多天,他每每想到那个默认了这一切不阻止的男人就会觉得牙根处渗出一丝血腥味儿。虎毒不食子,他要杀他便也罢了,竟连自己的女人都不放过……

      我听着这么长的故事,心内不是滋味:“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如此对你。”信誓旦旦的语气,也不过是为了遏止他继续这样的回忆。

      “怎么,你要保护我吗?”
      “对,护你一世周全。”永不受伤。

  • 作者有话要说:  一恨收藏太少,二恨点击不如收藏;
    三恨留评太少,四恨BW比留评要多;
    =,=亲爱的们,爱我就来推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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