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暮子尘

1、第 1 章

　　1
　　世界上存在两个我，一个35岁的我和一个18岁的我。
　　我是一个律师，但从今天以后我就再也不试了，在我结了最后一个案子之后我便辞职了。
　　是一起暴力伤医事件，死者身中数刀，经全力抢救以后，因失血过多，在抢救三小时后身亡，经法院起诉，所属故意杀人罪，情节严重判无期徒刑。
　　死的那个医生叫燕归女，36岁，我的爱人。
　　随着燕归的死，我遗失了某些东西，我现在只记得我们是在德国合法注册的伴侣，但我不记得我们之间的记忆，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她。
　　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呢？是燕归安葬的那天。
　　后来我去看了心理医生，是因为伤心过度引起的短暂性失忆，医学上称之为认知功能障碍，我并没有选择治疗。
　　我想我肯定不爱她，哪有人会爱到因为失去一个人而失忆？
　　那为什么现在我感觉不到我的心脏在活着？
　　直到18岁人格的我出现。
　　18岁人格是在一个月前出现的，那天晚上下着大雨，我正在为明天的开庭，整理资料。
　　我听到了悲惨的哭泣声，声音貌似是从客厅传来的。
　　我并没有理会，一切都没有案子重要。过了很长时间，我整理完资料后，哭泣声还没有停止，我推开房门去客厅，在燕归的遗像面前，跪坐着一个“人”。
　　“你为什么对着她哭？”我问。
　　“因为我失去她了。”那个人说。
　　那是我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比我年轻些，我仔细看了她穿的衣服，那是我17岁时最喜欢的一裙件子，一件白色鱼尾连衣裙。
　　“回头，看着我。”
　　她回了头，她长了一张和十几岁的我一模一样的脸。
　　“你到底是谁？”
　　“江约，18岁的江约，18岁的你。”
　　瞎扯淡。
　　2
　　她应该好像貌似是我，因为我那些年干的蠢事她都知道。
　　后来她给我讲了我和燕归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在一起的听了之后颠覆了我的想象。
　　我追的燕归！握草！我死缠烂打！握草！我还被分过手！握草！
　　3
　　以下是18岁江约的讲述：
　　我和燕归是同级同学，她在我隔壁班，17岁入学时第1次见她，她就在我心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象。
　　上下学时我们坐车时总遇到，时间久了，各自有了印象也就认识了，每次见面都会礼貌性的互相打个招呼。
　　每一次对视，我都会觉得心动，本来我就不直。
　　我想追她，我真的好喜欢她。
　　可是谁想到呢？
　　今天是我们认识的一个月整，我要追她。
　　我刚迈出第1步，就悲剧了。
　　那天放学在车站看见她，我想加她的微信，可能是我太兴奋了，还没走到她那，就来了个平地摔。
　　出了大丑了。
　　好疼，手膝盖，胳膊都摔流血了。
　　她走到我身旁问我没事吧？我还没说话，眼泪先出来了。
　　她没在说什么，将我扶了起来，转身去了药店，因为疼，因为丢人。一边哭一边等她。
　　过了一会儿她拿着一个袋子，回来了，她给我消毒上药，然后给我包扎。
　　我刚想说谢谢她说：“那么着急做什么？”
　　我低着头用哭腔说：“我看见你，跑过来想加微信，对不起，害你耽误车了。”想到这我又想哭。
　　“没事的，别哭了，给你联系方式，别哭了。”她皱着眉说。
　　实在是太丢人了，我坚持忍着，疼自己回了家，但是联系方式加到了呀。
　　回家之后我将买药钱转给了她。
　　“50？这点东西加一起10块钱都不到，不用转给我了”
　　哦～
　　之后我就借此机会，和她聊天儿，我其实是不怎么爱玩游戏的，但是她玩游戏，所以我就陪她一起玩游戏。
　　虽然她说我菜，但是还是会带我。
　　我们还一起上学，一起回家，有的时候在学校会一起吃午饭，我不会的题问她，虽然她说我笨，但是也还会教我。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主动的，因为我在追老婆嘛。
　　就这样我追了半年，经过这半年来的相处我发现，她并不和表面上的一样，她虽然表面上冷冷的，但是心很软，她其实内心很孤独，她也想有人陪她，但是她嘴硬，而且这么久我也了解到了她的家庭。她父母离异，父母双方都没有要她的抚养权，从小跟着奶奶长大，现在自己一个人父母只是给她抚养费。
　　所以我决定更要爱她，我想陪她走以后的路。
　　追她的这么长时间，我想明白了，我不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看她的脸才想和她在一起，我想爱她。
　　我对她有爱欲有欲望。
　　我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最近放暑假她打了耳洞，我每隔三个小时就会提醒她消毒，她说我“好烦，一个我打耳洞又不是你打。”
　　真不知道，是哪个小傲娇鬼打耳洞的时候疼得滋哇乱叫的，这几天又闹着疼的。
　　看着她红红的耳朵，好可爱。
　　后来我也去打了耳洞，我想和她带一样的耳钉，我想和她带情侣耳钉。
　　她知道我打耳钉之后只是神情有些变化，并没有说什么。
　　8月31号，我的生日，我决定告白。
　　如果她同意这个生日就是我最开心的生日，她不同意，那这个生日就只是个生日而已。
　　我生日前一天晚上23：30，我向她告白了。
　　“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香芋紫，而你是香芋紫都比不上的最美的颜色”
　　“我喜欢你，我想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请你和我在一起”
　　她一直没有回我信息，我等，无论多久我都等。
　　我一直等到了凌晨5点。
　　“好，如果有一天分手，那我们好聚好散”
　　靠！太好了，她同意了！
　　睡什么觉？不睡了，去找我的女朋友。
　　我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去找她了。
　　到她家快6:30了，我给她打了电话，我一会儿就接了。
　　“怎么了？”
　　“我在你家门口。”
　　“等着给你开门。”
　　“嗯。”
　　好的，我乖乖等你，只要那个人是你，我都会乖乖等。
　　马上门就开了，好重的黑眼圈。
　　我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的说：“你没睡觉吗？”
　　“傻逼，好像你睡了一样。”
　　我想吻你，我吻了她。
　　“对不起，虽然知道刚在一起接吻不合适，但是我真的好想吻你。”
　　她轻笑了一下，“再亲一下吧”
　　怎么能拒绝呢？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恋爱，过了三个新鲜感，过了6个月冷淡期。
　　我们有过争吵，打过架。
　　有一次她和我提分手，把我气到直咬牙，对她说了重的话，那一天我们谁也没理谁，第2天我去她家找她，一开门是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
　　我的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求你别哭。
　　我向她道歉，然后我就开始哭。
　　是我惹她伤心了，对不起，再也不会了。
　　后来冷静下来之后，好好谈了谈，因为太缺爱而缺失安全感，对不起，下次再也不会了。
　　那天晚上我们拥有了对方。
　　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
　　我决定搬去和她住，我父母早就知道我是同性恋，他们管不了我。
　　我们要一起创造我们的未来。
　　那个坦荡而又光明的未来。
　　那个专属于江约与燕归的未来。
　　3
　　我不懂我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后来我也没时间再去想这件事了，因为开庭之后事很多。
　　这个案子完结了之后，我便辞了职。
　　今天我去办了离职手续，并且将东西搬了回来，我真不记得我有在外边放这么多东西的习惯。
　　真的巨沉，东西巨多，竟然还有吃的，还有一些，一看就不是我买的东西，柜子有锁，而钥匙只有一把，在我这不用说，也都是我放的。
　　难道是燕归吗？我不知道。
　　我艰难的把这些东西，搬到家。
　　想开门从口袋里拿钥匙，完犊子，没带钥匙，落车里了。
　　没办法，自己取去呗，我可不敢劳烦，18岁的江约给我开门，就那个脾气没那么大的，事儿没那么多的。
　　取完钥匙开完门后，我看到她在沙发上躺着睡觉，幸好没让她开门。
　　我轻轻将东西放下。
　　时间能改变人，经历的事儿也能改变人。
　　“回来了？”
　　“嗯”
　　“那个人怎么判的？”
　　“无期徒刑”
　　她一阵沉默，我将东西放门口放好。
　　她去了燕归的遗像前，和她说话，她每天都会和燕归的遗像说话。
　　我不懂。
　　更不想懂。
　　“ 明天去看看燕归吧。”她说。
　　“嗯”
　　晚上躺在床上，我问18岁的江约：“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当律师吗？”
　　“维护正义。因为那件事儿。”
　　当年有一个地方，发生了一件很恶劣的事情，一位女子因拒绝搭讪后被多名男子殴打，致伤残。后来因为这件事被传出来了社会舆论爆发，这件事才没被压下去。
　　当年的受害者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推开了一只脏手。
　　人性之恶需要法律来压制。
　　可是这么多年了，人性还是淡漠，人性依旧为恶。
　　这个世界还有救吗？
　　这个世界的文明要达到哪种高度？对人的教育要达到哪种水平，人们才会有同理心去爱别人。
　　这个世界难道真的无药可救了吗？
　　4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我们俩去看了燕归，我买了一束郁金香。
　　江约对燕归，说了好多话。
　　而我站在旁边静静的，不去打扰。
　　走的时候江约吻了燕归的墓碑。
　　我不明白，骄傲如18岁的江约，为何，爱一个人爱到了这个样子。
　　回去的路上我问江约：“你什么时候离开？”
　　她摇了摇头。
　　“随便吧，是去是留，哪有那么重要。”
　　到家之后便下起了大雨。
　　老天爷，你是否又在为这对恋人流泪呢？
　　有朝一日，苍天会开眼吗？
　　不会，这世上悲苦太多
　　神选择茫视
　　5
　　18岁的江月对我说了很多关于我和燕归之间的事情，她讲述所有的事给我的感觉就是我很爱燕归，但是燕归并没有像我爱她那样爱我。
　　我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听，去理解，我无法将自己带入。
　　江约告诉我燕归，19岁的时候出柜了。
　　下面是江约的讲述：
　　那是我们俩在一起已经一年了，有一段时间，燕归的情况很不好。
　　父母自幼离异了，父亲母亲双双不要她，现在看到她能上大学以后能有出息，就想“低成本高收入”，甚至还闹到学校来了。
　　那段时间燕归患上了轻度抑郁症，有了自虐的倾向，她就想破罐子破摔，找了个时间把父母约到了一起，告诉父母她喜欢女孩子。
　　父母骂她恶心，说她是变态，言语异常激烈。
　　甚至动了手。
　　那天我有事要去县城去取一个证明，本来想下午回来，因为我感觉那天她状态不太对，中午之前就回来了。
　　我回到家里看她没有在家，我意识到了不对劲，我们两个有一个情侣软件，上面可以显示地理位置。
　　我赶紧去那个地方找她。
　　我看到她的时候，燕归蹲在地上，抱头痛哭，他的父母进行无休止的辱骂，旁边的人拦着，劝着。
　　我都要气疯了，我管你是谁？伤害燕归就是不行。
　　我冲过去，将燕归抱进怀里，安慰她，“别怕，有我在。”我看着她红肿的脸湿了眼眶。
　　我报了警，一会儿警察便来了，我安抚好了燕归的情绪，陪着燕归做了口述。
　　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后来这个事纠缠了许久，她父母主动和他断绝了关系。
　　那天回去以后，晚上燕归抱着我嚎啕大哭，我没见过那样的燕归，我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些？
　　那天晚上我见过最脆弱的燕归，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对我说她的父母，说着她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为什么我的宝贝要经受这些？
　　那天晚上我向她发誓，我这辈子命都给她。
　　我求她为我活着。
　　后来我陪她吃药，陪着她一起康复。
　　再到后来，我考上了法学院，他考上了医学院。
　　一切都有了好转。
　　6
　　原先因为有太多的事压着，我没有办法分出精力，去仔细的思考江约说的话。
　　最近的江约太反常了，她每天都会对我讲和燕归的事，但中心只有一个，我很爱燕归，但是她并不是那么爱我。
　　她劝我放下。
　　这不应该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18岁的江约真的是真实存在的吗？18岁时的江约是真实存在的，但我眼前的这个只是我为了逃避现实，凭空臆想出来的幻想。
　　今天她又对我讲了我和燕归的事，我在想这个真相到底要不要解开？知道这个真相的我，是否能承担得起最后的结果。
　　我莫名的恐惧着，但我更不想这么傻傻的过一辈子，不管怎样，我应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7
　　说出的谎言终有一日被戳破的那一天。
　　其实仔细想来，这不本就是一场骗局吗？
　　18岁的我心比天高，怎么会为另一个人这么折腰？就算是爱，也没有爱到如此地步。
　　真相究竟是什么？
　　有太多的疑点了，而且这么久，我从没有进过储物间，还有书房。那两个里面会有答案的。
　　我不想受人摆布，即使那个人是自己。
　　我打开了储物间的门，里面有着一箱一箱的东西，我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是燕归的衣服，一共10个大箱子，我都打开了，里面都是有关于燕归的东西。
　　还有一个包装很精美的小盒子，那是一对戒指，拿出来之后底下有个字条，江约，我爱你，从17岁见你便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的不是我吗，我的头开始剧痛，心脏猛烈收缩。
　　“去书房看看吧，那有着全部的真相。”
　　“这么久以来你一直在给我洗脑，你给我讲的些事儿都是假的，对吗？”
　　“不是你自己在给你自己洗脑，那些事儿都是真的，只是身份互换了。”
　　我强撑着身体起来去了书房，厨房没有上锁，但这么久我却一直没有打开进来过。
　　“左边靠边靠墙的书柜第2排，里面有你年轻时候写的日记。”

　　今天又看见了那个人，那个人好像喜欢我。

　　我靠，这个人有病吧，跑过来还能摔跤，我还给她买了药，不过话说这个人真的长得好看哭的也好看，但是我不会喜欢你的。

　　救命啊，救命，这个人最近怎么缠上我了？烦。

　　她对我好像没有恶意。

　　好像只小奶狗呀。

　　……

　　她对我告白了，我不得不承认，这么久我心动了，就这一次，我只是试这一次。

　　……

　　头好疼，心也好疼。
　　我想起来了，这次所有的一切。
　　“苦苦挣扎了这么久，还是想起来了，不过恭喜你也恭喜我，要做出最后的选择了。”
　　“如此我也只陪你到这里了，35岁的江约，18岁的江约走了。”
　　18岁的她要去陪19岁的燕归了。
　　8
　　我记起了一切，也做出了选择。
　　我自杀的那天是燕归的生日，是我们的纪念日，我们在一起18年，但最后却是这个结局。
　　江拥有一只燕子，那只燕子拥有整条江，江失去了燕子，再留不动水干枯而亡。
　　她活着我陪她，她死了我殉她。
　　这是她对我做的承诺，亦是当年我对她做的承诺。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了燕归，她笑着向我走来。
　　带我走吧。
　　35岁的江月终于去陪了36岁的燕归。
　　与江有约，燕落归江。

　　如果爱忘了，总有一日因为爱也会记起。
　　如果爱。
　　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