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一度》岁晚

11、第十一章 恍然如梦

　　中庭晒服玩，忽见故乡履。
　　昔赠我者谁？东邻婵娟子。
　　因思赠时语，特用结终始。
　　永愿如履綦，双行复双止。
　　自吾谪江郡，漂荡三千里。
　　为感长情人，提携同到此。
　　今朝一惆怅，反覆看未已。
　　人只履犹双，何曾得相似？
　　可嗟复可惜，锦表绣为里。
　　况经梅雨来，色暗花草死。

　　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甜甜的春天的气息。
　　唔，我仰起头强烈的阳光，睫毛不断地颤抖着。站在福德宫的门口，却没有人阻止我。我大刺刺地进去，喊道：“快拿水给我喝，我要渴死了。”
　　依旧没有人理我，安静地很。
　　一身赤霞粉色的袷衣的女子从影壁处走出，捧着叠得好好的春服，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你是……谁？”
　　那女子慢慢走近，脸上光晕柔和，眉目之间叫人好生熟悉，竖着燕子髻，一副刚刚出嫁的少妇打扮，面色娇艳敷了粉一般细腻好看，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穿着亦是很精致，襟口都绣着樱花和海棠花，缀着点点明珠。
　　在我的福德宫问我是谁？我有些糊涂了，我说：我渴了，我想喝水。
　　她定了定眼神，目光落在我脚下，忽然有些疑惑，轻轻地叹了口气，咦——你的鞋子……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脚，伸出脚，一双素纨丝履，雪白的缎子，上面流着黄色的流苏，缀着一颗硕大又圆润的东海珍珠。这珍珠是我娘做姑娘时，皇帝爷爷赐的，全国就这么两颗，一直藏在府库。到了我这辈儿，肆无忌惮地竭泽而渔，倒把我娘的存货一一挥霍光了，像个暴发户一样全都用在自己身上。
　　这鞋好面熟啊……她脸上露出疑惑地表情，然后从赤霞粉的衣踞下伸出一双纤细的脚。我愣住了，她那双鞋子分明和我一模一样。
　　哦……我知道了。她笑开了，我说怎么那么奇怪，原来你这鞋子与本宫的如此相似。
　　我再一次石化，本宫？望着她的面孔，虽然很美，但是我却并不知晓她是谁。为何占了我的宫殿？一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莫非……我已经成了一个孤魂野鬼？这人乃是后来住在我宫里的哪个宫妃？
　　汗涔涔而下，原来，我真死了啊……我一方面感叹，一方面懊恼，想起自己苦命的前世，不由地一阵心酸。这姑娘真是漂亮啊，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那女子笑吟吟地说，我这鞋子上缀的不过是普通的南珠，你那两颗珠子莹润如玉，看光泽便知是上好的东西。今日宫中举行宫宴，想来你是哪个王爷家的小姑娘吧。
　　我心里暗暗地想，我还小姑娘呢，说不定我都是这宫里比你老上几百岁的老孤魂野鬼了。虽是这样想着，但是我着实想喝水，便对她说：“娘娘，我想喝水。”
　　她听了笑得更欢了，原来是一只讨水喝的小花猫啊。说着便唤了一群宫娥们都是千娇百媚的，让她们帮我倒水来，还说要茉莉清露和玫瑰露加进去的。我连忙说，不用那样麻烦了，她只是笑。
　　门外一个小黄门怯生生地伸头进来，她见了便问：“何事？”
　　小黄门道：“谢相来了。”
　　那女子脸上的笑容便委顿成一缕青烟，说道：“本宫不愿见他。你去说我不舒服……”我好奇地打量着她，却发现她尚未说完，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便径自进来了。
　　那男子穿着玄色深衣，面色很沉静，风度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我望向他的脸，却愣住了——
　　那，分明就是年轻了二十岁的谢侯。
　　我一副吃了苍蝇的样子，没想到那女子也是。
　　我忽然间了悟了什么，完了，我见着我娘了。

　　谢侯此时还是谢相，原来我朝找那些年轻且妖孽的男子做丞相乃是一件极有传统和渊源的事情。莫非皇帝都喜欢赏心悦目的工作？我脑子一片混乱。
　　只见我娘一副出门踩到狗屎的嫌弃模样，说道：“你未曾通传便来本宫寝宫，太过无礼了。”
　　谢侯蹙了蹙眉，此时他的气质尚算比较温和，没有后来那样的阴鸷，可是我望着他，眼珠子都快喷出烈焰来。
　　“韫臻，我刚从吴郡回来。得到两颗举世无双的明珠。”他脸上带着笑意，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乌木盒子，盒子上雕花很是小巧精致。打开了，两颗明珠流溢着妙采，像极了我脚上那两颗。
　　我娘脾气上来了，“啪”一声抚了盒子，两个明珠滚在地上，蒙了灰尘，滚得一地，看得我很是心疼。
　　“韫臻！”谢侯终于怒了，可是极力地忍着，“这是何意？”
　　我娘轻巧地一笑，如百花开放，镂月出云，真是羞杀我等自以为姿色超凡之辈：“谢央，这珠子送了我，便是我的东西。本宫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怎么你忘了你刚刚说的话？”
　　谢侯原也是腹黑狼一只，无奈被我娘吃的死死地，一点办法也无。“也罢。”脸色极是难看。
　　我娘又开口：“我知道他受了伤，多谢你救他……”此时，她突然一反常态，慈眉善目的，让我大吃一惊。谢侯一副不屑的表情，羡慕嫉妒恨什么都有。
　　我哀叹了一声，只想赶快喝过水就走人。
　　无奈，我娘实在和谢侯没有共同语言，只扯了我的肩膀，对谢侯说道：“今日宫里来了个小姑娘，着实可爱，你看她长得像谁？”
　　谢侯低下头来，目光却轻轻地刺穿我，仿佛空气一般。我低低地叫了一声，却发现我娘的脸上挂着一滴泪水，望着谢侯。
　　“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哭着说，“我恨你，谢央。”
　　大日头劈头盖脸的落下来，我嗓子眼跟着了火一样的。

　　朦胧间，听到低低地声音，我张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俊美的白无常，倒是青着脸的乐子。
　　混账东西……我小声骂道。他立刻哗啦啦地流着眼泪，绝似于小娘子。他大声嚎道：“——公主醒了——”
　　我脑壳一疼，这家伙以为自己在唱戏？我狠狠地瞪着他，道：“闭嘴！吵死了！快给我水喝……”无奈我的声音又小又弱，乐子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诅咒了他一千次的时候，白无常妖孽突然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