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楚》灵辄

1、再遇

　　天渐渐昏暗，像是黑夜扑灭烛火，天边那道微光抹去晕黄转身拥抱漆黑的大地。西风游离在孤寂的街，挨家挨户地驻足凝望，仿佛在无力地诉说彷徨的昨夕和迷茫的当下。

　　四下里传来幽幽的笛声，随风的摇曳起起伏伏，飘荡在寂静的街巷。少年闯入墨色，皎洁的月触摸着他雪色的脸庞，微风捡起他肩头的发随笛的旋律缓缓舞动。

　　干柴烈火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幽暗的小巷口传来，墨澜晃神，提刀慢慢步去。

　　“客官，您的酒。”小厮恭恭敬敬地端给男人一壶酒。暗黄下，一位黑衣侠客背对墨澜正坐在客栈前，不急不慢地拿起酒盏，片刻，一饮而尽。暗夜涌动下，黑衣侠客静坐良久，烛早已燃半，而那人浑然无半点离意。桌上放置的酒盏安静地落在对面，似是在等何人来。

　　这东京满城不生烟火，为何唯有这家客栈灼蜡待客？墨澜停步于眼前的客栈。店内为何又只有一人？此人……欲一睹是何方神圣在此饮酒，墨澜于是又接上步子缓缓上前。

　　“敢问兄台……”墨澜试问。

　　那人闻声侧目。

　　昏暗的烛光些许映照在来人的身上，月光倾泻处是少年朗朗的眉目。

　　彼刻，二人四目相对，微风掠过，卷起散落的一地残花。

　　在看清其人面容的顷刻，墨澜踏去的步子也在不觉间随之停止。

　　季云？！

　　墨澜双眸微微颤动，内脏猛地一震，刹那呼吸止住。随即脉搏开始躁动，一瞬间万千思绪涌入心口。墨澜颤抖着唇，奔涌至嘴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泪水早已占据狭小的眼眶。墨澜用力握起发白的指尖，慢慢松开紧紧咬上的牙齿，缓和的齿间便不住地打颤。胃里泛起的难受似是随着浮动的胸脯逐渐往上攀爬，不久便涌入狭窄的喉头，堵塞墨澜仅有的气息，留下阵阵隐痛与苦涩。

　　“你来了，墨澜。”季云拿起酒壶，不紧不慢地给客案对面的酒盏倒上酒。

　　“东京城最好的桃花酿，不来尝尝？”见墨澜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季云绅士地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墨澜凝视对方良久，终于抬步上前。垂在两侧的拳头紧紧绷着，墨澜眼睛淡淡褪去惊与慨，转而染上愠与怒，眼底墨色逐渐加深。他一个快步上前，同时举起早已酝酿好的拳头就砸向季云。不料却被轻而易举地接住，季云包起墨澜愤怒的拳头，轻轻将其压下。

　　“诶～怎么上来就动手打人呢？”季云顺势就要把墨澜按下位子，“来，先喝酒，喝完再谈其他也无妨。”

　　墨澜打掉按着自己肩膀的手，一脸严肃地抬眼瞪着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人。

　　“哝，金陵城防图。”被瞪许久，季云逐渐收起笑脸，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递给眼前这个面色铁青的人。

　　墨澜接过图纸快速扫了一眼，“恭喜还能见到你。”随即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季云对上墨澜愤怒的眼神，突然柔情地盯着对方微微笑道：“好兄弟，我没事了。”

　　墨澜抬臂重重砸上季云的肩膀，“我没你这个不孝兄弟！”

　　季云捂着隐隐作痛的肩膀，狡黠地笑了笑，“好，从今往后我不当你兄弟了，你当我兄弟！”

　　“……”墨澜欲补上一拳，然对方早已溜之大吉坐到对面开始喝酒了。

　　“来，干上一碗！”季云豪迈地敬酒，手持酒盏送到墨澜面前，嘻嘻地笑着。

　　无奈，墨澜只好端起酒盏。

　　“怎样，这酒烈吧？”季云灌下最后一口，放下酒盏，双眼巴巴地望向墨澜。

　　“还行。”墨澜抬臂抹掉嘴角的酒，面目略染上一层红晕。

　　季云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墨澜的肩膀。“这就醉了？”痞笑着开口。

　　“小二，结账！”季云往桌上拍下一两碎银，颤颤巍巍地扶起墨澜，摇摇晃晃地提步离开小巷。

　　清风明月夜，对影成双人。二人一黑一白，晃荡着摇走在静谧的街巷。

　　“季云……”，墨澜迷迷糊糊地盯着黑衣少年，含糊不清吐出一句话，“收手吧。”

　　季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眼神渐渐低沉。微风拂过，带起垂落于空中的长发。月色缀上季云白皙的皮肤，和从里透出的淡淡微红融在一起，顺着肌肤慢慢爬上鼻梢。一瞬间，季云目色暗沉，头微微低垂，泪趁机滴落出眼眶，打在地上，带着灰尘滚离视线。

　　再抬头时，墨澜已移走目光看向别处。

　　墨澜，你可知，我已无法回头。

　　凝望墨澜良久，五指已不觉间被季云握成坚硬的拳头，稳定地立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