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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忠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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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景乃是内务府前儿才进上的,因着这时节金桔挂果不易,统共方进了二十六盆,除八盆敬奉太后,余者不过贵妃娘娘得了两盆,再有惠妃及宜妃两位娘娘各得了一盆,平主子因着承恩公的缘故,得了几盆,皇上闻说娘娘在长春宫爱上了平主子的那盆,这不,命奴才速速送来,娘娘您瞧着,可是合乎心意?”
说这话的内监正满脸谄媚,半弓着腰跟我说话,难得还能似是透着几分由衷的欢喜劲来,我仔细打量了这有些眼生的内监一眼,恍然想起这是新近得皇上意的梁九功,于是含笑命人拿了厚厚的红包赏了他,再命人赏了盏茶,这才打发了去。
一边伺候的潇笛借给我送上润口茶的功夫,低声说,“这位梁公公本是清茶房太监,出身极低,偏偏为着好茶艺,得了皇上青眼,他是极会做人的,这后宫上上下下,谁都夸他知情识趣,比之那位哈哈珠子,可是得人心。”她在“清茶房”这词上重重咬了咬。
这里她说的哈哈珠子,乃是魏珠,皇上的哈哈珠子,本是郭络罗氏旗下包衣,自是与宜妃一系密不可分,为人极是骄横,偏偏皇上念着他昔年的情分,再者,虽说这人是骄横了些,到底十分有分寸,不至于惹人侧目。
潇笛之所以把他二人并列,乃是为着说明梁九功如今得势的程度以及他与魏珠之间的龃龉,再者,“清茶房”这一词,再度勾起我关于妙贵人的不美好回忆,心下明白,怪不得梁九功如此暧昧不明地将惠妃和宜妃并列,可不是记上仇了吗。
我半抬了眼懒洋洋瞧了潇笛一眼,放下正撇着茶沫子的甜白瓷盖子,平静地说,“也好,这人知情识趣,自是不会干那些自找麻烦的事,再有,即使他想做点什么。也得看看这宫里是不是允许。现下他们正闹得厉害,咱们只管瞧着就好。”
“娘娘,”潇笛果然有些着急,拉长音唤我,似是想说些什么,被我平静地看了回去,半响,到底低了头,轻声说,“那个梁公公从来有情有义,又知情识趣,这。。。。。。”心知她的意思是防着梁九功为了多年前的茶叶事件记恨上我,故而为我着急。
我在她手上拍了拍,又喝了口茶,这才说到,“无妨,这人要是真聪明,就该知道,一段时间内,只可有一个敌人,现下他可是与魏珠针锋相对,不会自寻强敌。再者,要是他真不知死活惹上了我延禧宫,本宫也不介意将他打回原来位置。”
“虽是这么说,到底娘娘要留意些那人才好,”潇笛想了一想,放回大半心思,可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建议,“奴婢还是平日多瞧着那人,要是有什么事不至于措手不及,”
“就照你说的做罢,只是不要闹得动静太大了才好,另者,宫妃不得打探乾清宫景象,你可别做过了头,”我盘算了会,还是答应了下来。
“是,奴婢记下了。”潇笛见意见通过,语气欢快了不少,又建议,“娘娘,奴婢记着往日四阿哥很是喜欢这类型的盆景,是不是可以打发人送一盆过去?”
闻言,我皱了皱眉。见潇笛毫无异色,似是只是从关爱四阿哥出发,这才略舒展开眉头,仍是厉声问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潇笛有些迷惑不解,但是多年来的教育已是形成了本能,她不假思索地跪倒在地,“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我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知错?来,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奴婢错在不该自作主张,越了本分。”潇笛一板一眼地背到,身子僵硬,语气也很有几分干巴。我有些失望的看着她,这样的姿势,分明表示她丝毫不知错在哪里,只是为着面子上过得去,这才应下罢了。
这几年来,我的品级升为妃,她和潇笙自是水涨船高,成为宫中一等一的大宫女,下人们自是对着她们奉承不绝,想来那些奉承话已是让潇笛有些飘飘然了,再加上一路顺风顺水,她自是更觉自己很有几分面子,开始擅作主张了。其实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我发火的理由,重要的是,她开始失去后宫的敏锐性,不少事情只是按自己的判断来,一旦有事情发生,就将演变成一场灭顶之灾。
一念至此,我暗自决定一定要敲醒他,若是不成,八月便是足龄宫女放出,到时候,就再让家里重新送人进来吧。到底是有些心灰意冷,我轻声问,“潇笛,你跟在我身边有多少年了?”
她抬起了眼,已是泪光盈盈,“回娘娘话,奴婢自七岁入府做您的小丫鬟,十三岁成为您的贴身丫鬟,十五岁随您入宫,今年二十四了,算来奴婢在您身边已是十七年,”说到这里,她微微哽咽,“娘娘,奴婢求求您,看在奴婢伺候了您这些年的份上,不要赶奴婢走。”
我到底是心中一酸,忙不迭侧过头去不看她,“你既是跟了我这些年,也该知道我的脾气如何,且不说,后宫与皇子私下往来如何忌讳,你回去自己想想,除了这桩,究竟是错在哪里。”潇笛这才软手软脚地起了身,跌跌撞撞地叩了头,也不用一边的潇笙搀扶,自行蹒跚着回了房。
潇笙见状重新替我沏了杯茶,温声宽慰我说,“娘娘,且放宽了心,潇笛是个聪敏的,自会想明白娘娘的苦心,从此改掉那些坏习气的,”她又小心看了看我的神色,“娘娘恕奴婢直言,潇笛虽说如今躁了些,但是所作所为仍是出于为娘娘着想,只要这一遭过去,以后自会更加沉稳老到,还请娘娘恕了她这一遭吧。”
我接过茶盏,喝了一大口,然而眉间愁绪依旧不改,“你和她都是跟了我这么些年了,我当然知道,潇笛说话做事乃是出自一片忠心,但是。。。”叹了口气,“她如今被人捧得太高,有些飘飘然,不由自主地会越过界去,我的确可以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对她温言相待,若是落在了别人手里,便是场灭顶之灾,”
见潇笙似有所动,继续说了下去,“与其哪天她落在别人手里被拿来作伐子,不如我早早放了她走还好些。总而言之,你等会下去好好劝上一阵,若是不成,就好好和她全了这场情分吧,”潇笙默默低头应了是,见我有些劳神地闭上眼,当下也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潇笙究竟是如何对潇笛劝解的,我无心去细究,总之,自那场谈话之后,潇笛狠狠哭了一场,末了肿着两只如核桃般的眼睛,跪在了我榻前,很是表明了一番悔悟之心。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睛,有些不忍,但是却不得不彻底打压下她的浮躁,遂温声问,“你如今可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潇笛跪在地上,平静地仰起头,“娘娘,奴婢知错了,此后自当更尽心尽力,不再被人夸了几句就不知道轻重,更不会擅作主张,”说到这里,她到底是哭出声来,“娘娘,奴婢有千般不好,今后也都会改了的,只要您别撵了奴婢走,”
我看了她一眼,到底心生不忍,又念及这么些年来的情分,伸出手来,示意她起身,潇笛脸上哭出来的红晕还未消失,转眼已是又惊又喜,她沙哑着嗓子,尤带泪痕,却已是恢复了大半容光来。一边的潇笙早就递了帕子过来,又拉了她一把,借力让她起身。
我最后确认了一回,“你们俩今年已是近二十有五,眼下要是再不出宫,以后可是只能留在宫内做嬷嬷姑姑的份了,当真不悔?”
她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跪下,“娘娘这是说哪里的话,奴婢已是跟了您这么些年,若离了娘娘,哪里是奴婢去处呢?”这话却是说出了大半意思来,我也略有耳闻,她们已是这般大了,若是出宫,不过是填房的命罢了,而且最好的去处莫过于做家族的教养嬷嬷,与在我这里又有什么不同呢。况且这后宫的繁华到底是让她们动了心,享过福的人,又怎么会甘心于贫苦呢。
一念至此,我不由温和了些许,软声道,“也罢,你们起身吧,既如此,那么就陪在我身边一起走下去吧,”她二人这才起了身,互相帮着整理了衣裳这才出去了。